三人同行,敖孓一路无语,今日许是又有些吃多了,总觉得胸口一阵的沉闷,不甚舒服。

    方才三人都是自那涡流而入,可这须臾的功夫,那涡流竟然消失了痕迹。风星云觉得此境却有蹊跷,加快了脚步,至前方打探。

    “可有寻见那日的化蛇小女?”半晌,敖孓开口问道。

    “呃……”她挠了挠耳根,刻意放慢了脚步,以拉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好让他听的不那么清楚。“你怎知道我是来寻那只化蛇的?”

    “难不成你真是来私会的?”他回首睥睨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私会?哪有和自己师父私会的!再说了,你都夜会民女,我见我的师父怎么就不行?”两人的距离被她越拖越长。

    他干脆驻了足,站在前面等她。昨夜她果真是瞅见他了,所以才刻意在那必经的小道设下仙障,可她的师父看上去这般机警,且是天界战神这般显赫的人物,为何会收她这样一个蠢笨的徒弟?“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到的这里?”

    “呃……,我确实是来找那小姑娘的,昨日我记得她好像跟我说了句,‘可随我来?’我想她可能是有难言的苦衷,或许与那些化蛇不大一样,再说了坏人中也有好人呢不是?”

    “然后呢?”

    “然后……呃……”她有些支支吾吾,她知道她这后面的话势必会遭到他的鄙夷,她方方已经被风星云藐视过了,现在又要受他的轻视,多少有些不甘心。“然后嘛,我觉得她行为诡异,便将计就计跟着她来到了这里。”可事实上她被她她带到了这里,都还不知自己误入了陷阱。她觉得她确实需好好的反映下自己这鲁莽的行径。

    敖孓不语,默然环顾了下四周。这里水流很缓,不似涡流处的湍急,若无人走动,基本看不到水波流动,周围不见任何人影,安静的就像在一个大水缸里。他方才亦是随了一个可疑的身影才到达此处,如若照万代所说,化蛇应是刻意引他们到的此处,若是刻意为之,那么这里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地方,既然来人都往这里引,那么势必这里是他们早就设好的陷阱。

    前去打探的风星云回来,亦未找到方才涡流之口。三人正值迷惑,忽闻阵阵啼哭之音。身音渐行渐近,忽高忽低。

    踏着哭声寻去,在一个空荡的楼宇长廊处,见着一个夜里与敖孓所会的澜毓有着相同身影的年轻女子。

    银白长发,尖尖的双耳,身下拖着同是银白的鱼尾,鳞片在波光中闪闪发亮。她独自坐在长廊上,幽幽的哭泣。眼泪划波而过,落地之时,清脆有声,仔细一瞧,皆是颗颗雪白通透的珍珠。

    “姑娘,为何一人在这里哭泣?”万代上前询问。

    她低垂着头,却只哭不语。

    “你不要怕,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兴许我们能帮上你。”她复又问道。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角处还有一颗半透明的,尚未完全结成珠子的泪滴。“我全家五口,一日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敖孓一怔,这情形与澜毓所述并无二异。看来这些化蛇,却与鲛人失踪有所关系。

    “可知是何原因?”敖孓问道。

    “你们可随我来?”女子轻轻起了身。

    万代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却被敖孓一把拽住,她诧异的回眸一瞥,质疑着敖孓的此举。

    “你不觉此话有些熟悉?”敖孓轻声而道。

    她有些一愣怔,经他这么一提醒,恰似想起先前。此句似那化蛇小女引其入水之时曾说的一句,“可随我来?”只因这句,她随她来了,却遭了化蛇的埋伏,困在了这里。

    风星云将其携在了身后,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方才如此之多的化蛇之境陡然冒出的一个鲛人女子,身上没有伤痕,周围亦不见化蛇的围击,面对陌生人也不见半分的胆怯,怎能不让人生疑。

    “诸位请往这边……”女子一边抹了抹泪,一边将三人带至了一面硕大的水波菱镜前。她挥袖一抹,菱镜上如影画般现出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画面。

    海岸陆边,一艘巨大的商船停靠在岸。船上一面崭新的被风撕裂的旌旗高高悬挂在桅杆之上,可见其刚刚经历了一场海上的风暴,抑或是历过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水手们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旌旗。虽旗面残损破裂,可三人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旗帜上朱红的大字――“赵”。

    “赵?”敖孓心中思忖。能拥有如此大的商船,且又姓赵的,是何许人也?这陆海毗邻,虽有往来,可向来互不相犯,这鲛人之女引他们来看这个商船不知究竟是何意?

    正当敖孓几经揣测又不得其果时,忽见画面之上,现出骇人心魄的一幕。

    从海里收起渔网的水手们,将那金色的,生有倒刺的渔网拖出水时,网内的猎物还拼死的挣扎着摆动着尾巴,金色的网内,是白花花的一片,泛着粼粼的银白色的光辉,甫一出水,耀眼的刺目,那条条白尾之上却是一副副人身人面,清一色白色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

    这一个个鲜活的,蜷缩在一起的,双手被缚且惊恐的睁着眼睛的猎物竟是那些失踪了的鲛人!

    水手们将他们悉数拖上甲板。一个身穿墨绿锦绣绸缎华贵褙子的胖子,衣衫之边缀满鸟蛋大小的珍珠,恐这一件褙子就价值不菲,更何况他手里的那串佛珠。颗颗如琥珀般呈现出金亮的蜜黄之色,珠子之内似有奇异生物,有的如水中银鱼,有的又似千年金蝉,但凡奇珍异兽能纳入珠中的,应有尽有。他手里拨着佛珠,在甲板之上漫不经心的来回踱着步子,对着身边的两个帮工说道:“肥的分一队,瘦的分一队……”

    随后又继续对着这些鲛人说道:“若是你们乖乖的,自是不会亏待你们,每天你们只有那么一点的工作,又不费力,还有饭吃,这么好的差事上哪去找?唯有我赵晟这般有善心,若是你们落到其他商贾手里,怕是早就脱了一层皮!”

    “呸,你当我们不知?所谓的那么一点点工作却是要我们伤神伤心,所谓的有饭吃,就是你们吃剩的残羹冷炙,我们鲛人自古只食鱼虾,从不吃你们人间的这些吃食。”一个年长的鲛人不屑的辱骂着。

    “啪”,他的话音刚落,一技重重的皮鞭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如霜的肌肤顷刻一片血红,现出一条长长的血印。他咬了咬牙,眼里尽是仇恨。

    这个自称赵晟的绿胖子看着帮工手里带血的鞭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你们不要不知足!若是你们全力反抗,呶!看,那便是你们的下场。”赵晟指了指已经收帆的桅杆。桅杆之上,束缚着一具具已经干枯的尸骸,那正是鲛人的尸骸,他们低垂着头,银白的头发像一堆杂草,堆在已如骷髅的头上,身上皮开肉绽,每一具都清晰可见数百条刀伤剑痕,从那刀痕划过之处,渗透出一滴一滴如琥珀般透明的油脂。尸身之下,是一个巨大的方鼎,低落的油脂正好落在这个方鼎里。

    众人朝着桅杆之上望去,日头正烈,灼眼的日光刺的他们有些睁不开眼,离开水面久了,他们的皮肤便开始皲裂,伴随着一块块开裂的肌肤,钻心入骨的却是这开裂所带来的肉体上的疼痛以及亲眼所见同胞被残杀的心绞。

    一个胖胖的小鲛人抽泣着,紧紧的靠在一个妇女的身边:“娘……我……我不想身上被挨这么多刀,我不想死……”

    鲛人妇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不会的,吾儿这么瘦,身上是不会出油脂的,他们顶多只是想要咱泪化的珠子罢了。”

    “可为什么我们站的这一队,都这么胖?……”

    “不是,孩子,他们是觉得我们生的壮一些,哭的时候力气会比较大,生出的珠子也会比较大,你只要乖乖的,不要调皮捣蛋,就不会拿你开刀子……”

    胖胖的小鲛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恩,那我一会儿一定用力的哭!”

    鲛人妇女鼻尖一酸,一颗豆大的珠子落了下来。

    甲板之上,大珠小珠纷纷滴落,滴滴答答,噼里啪啦,像雨打芭蕉发出的清脆声响。只是这声音只在这个绿胖子耳里听上去是这般的动听,可眼下他却也有些不耐烦。

    “好了,要哭一会儿在哭,有你们哭的时候,别在这甲板上哭的到处都是,也不好收拾。说着他命左右手将他们引入了甲板之下的船舱。

    船舱之内有一个镂空的铁笼直入海底。他们此时便是被驱赶至了这铁笼里。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万代不禁问道。

    鲛人女子答道:“他们不工作的时候,需要回海里,因为时间久了就会死,在水里泡上一小会儿,再把他们从水里捞出来,驱逐至甲板之上,在日光之下暴晒,等皮肤开裂之后,疼的受不了的人,就会放声大哭,哭时自是会生成珍珠,待开裂到一定程度,未免他们过早的死去,便又放回水里,如此往复。”

    万代不禁浑身一颤,眼里噙满了泪花:“怎能如此残忍?”

    “此举犹如凌迟处死,只是拖延了死的时间罢了,其实他们早晚都逃不了死的命运,却还要存有侥幸心理的受尽这万般的折磨……”

    “他们为何要那珍珠?”

    “还能为了什么,商贾之人自是为了利益。”

    “那为何还要已逝的残尸也不放过?那方鼎又是做什么用的?”

    万代的问话,引的鲛人女子之眼一片血红,她紧咬着牙正欲开口,忽闻画面之中另一个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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