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日,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了整整三个月,那也是南楚皇城最为寒冷的一年了。

    皇城尚且那么寒冷,临近边境的地方就更为萧条,南方大雪纷飞,那百年不化的冰山足足又厚了一层,山下的百姓们苦不堪言,那仅有的一些农作物也全部冻死,他们就靠着年前存下来的一点粮食艰难度日。

    朝廷播下银两,远水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那年多数地方遭雪灾,全国各地都在闹饥荒,银子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段峭为了此事日日皱眉不展,群臣也找不到任何解决的方法,眼见灾民越来越多,甚至不少人朝着皇城奔来,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急得一塌糊涂。

    周边官员无奈,只得开城门接纳那些灾民,却不想很多灾民在赶来的路上都已经染病,而且还是难以治愈的瘟疫。病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蔓延到皇城周边,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段峭与朝中大臣也慌了手脚。

    那一年冬日,注定是个多灾的冬季。

    官府派发的药物根本无法治愈百姓们染上的瘟疫,病情越发的严重,若不是皇城内守卫森严,紧闭城门,这害人的瘟疫就要传进皇城,直逼天子脚下。

    皇城北面,一座宽敞的府邸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一堆书正焦急的翻找着。由于个子太小,她只能勉强坐上梨花木凳子上,她那略带稚气的脸颊上满是焦虑与不安。翻了一个上午了,依旧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望着那又高又厚的一堆书,她急得都快哭出声来。

    “到底在哪里呢?我明明记得就在这一堆书里啊!”扁扁嘴,她努力吸了吸鼻子,重整心情继续找。

    爹爹每日上朝回来都愁眉不展,据说瘟疫蔓延得越来越快,很多人都病死了,若是再不控制这可怕的瘟疫,后果真的不敢想象。丫鬟们说,如果瘟疫蔓延到皇城,爹爹也有可能会被传染,会死掉,她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要爹爹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所以她一定要将那个方子找到。

    记得之前她在这其中的一本书上看到过有关治疗瘟疫的法子,虽然没记清楚到底是治疗哪一种瘟疫的,不过她模糊地记得书上所形容的,与如今那些人们的情况很相似,不管到底有没有用,她都想找出来试一试才行。

    一本又一本的翻动,她忙得连时间都忘记了,直到丫鬟来找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你们都不准吃饭。”没由来的说了那么一句,让那两个丫鬟着实吓了一跳。

    拿起桌上的书一人塞了一本给她们,她一脸认真,“全部给我找方子,尽快找到才行。”一个人不行,只好将她们都找来帮忙了。

    两个丫鬟听明白缘由后,不由得高兴起来,若是真的能找到治疗瘟疫的法子,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霎时,院内所有的仆人丫鬟都被聚集起来,但凡是识字的,全都用上了。

    偌大的后院走廊上坐着十几个人,一个个静静的翻着手中的书,双眼一眨也不眨,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漏掉了,整个院内也仅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谁抬了一下头,看到北面缓缓升起的黑烟,不由得轻叹一声,“又是一拨病死的人啊!”

    这些天,她们对这呛人的黑烟都已习以为常了。那些病死的人,官府都会把他们集中起来,拉到空旷的地方集体焚烧。这段时间,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像这样的黑烟,他们也见过无数次了,皇城周边,随时都有这样的黑烟升起。

    每每看到这烟雾,百姓们心中的无奈与恐慌都会再一次加重,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那股黑烟,最后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孤坟都不能有一座,只能和许多人一起被埋在土里,成为一抹孤魂野鬼。

    仰头看着那股黑烟,小女孩微微眯起眼,明亮的双眼渐渐发红,小拳头不自觉的捏紧,小声说到,“有一天,我跟爹爹也会被烧掉吗?”

    冷冽的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也将她的话吹至很远很远,静静的坐在那里,她已经忘记了冬日的寒冷,眼中只有那些找不出药方的书籍。

    太医们开了无数个药方,可都无法治愈瘟疫,段峭一气之下,斩杀了两人,其余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可瘟疫的事情依旧没能解决。

    病情延续了一个月,直至有一天,刑部侍郎苒默揣着一个方子上了朝堂,战战兢兢的将它呈给段峭。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段峭下令按照这个看似古怪的方子抓药,配送到各地。

    短短半月过后,奇迹发生了,这让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竟然奇迹般的被抑制了,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好转。

    得知这个消息,段峭大喜,下令按照此药方,全国配药,一时间,所有百姓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原本陷入死水般沉寂的各个城镇,渐渐又恢复了活力,有了一些生机。

    两个月之后,大雪渐渐停止,瘟疫也逐渐过去,这个让人恐慌的冬日,终于就要过去。可就是这短短的三个月,却给百姓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回忆,久久挥之不去。

    好在,冬日一去,所有的不幸也随之离开,冰雪渐融,瘟疫不再,一切渐渐趣于平静。离乡背井的灾民,抱着亲人的牌位,揣着朝廷播下的赈灾银两,重返家园,回归他们的故乡。

    冬去春来,一切都已过去,焦虑了几个月的段峭,终于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还没奖赏那位功臣。下了朝堂,他与太子在御书房一番商议后,拟好话书后由太子亲自去苒府宣旨。

    那一日,暖阳正空,春风和煦。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太子揣着圣旨来到苒府,一路走进,绕过花园直奔大厅。

    院中的梨花开得正旺,数抹梨树上白白的一片,不少花瓣飘落在院中,远远一看,那不大的花园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

    其实,这些花瓣没那么容易掉,之所以变成这样,那是因为有一个小家伙正在树上乱蹿,在找她刚刚提上去的鸡毛毯子。

    粉色的小裙,一头黑发用两根粉色的发带绑起,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泛着一层红晕,暗自咬了咬粉嫩的下唇,她努力向前伸着手,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够到她的毽子了。

    再往前一点,再一点,快了,马上就能拿到了,啊一声惊呼,那个粉色的小人儿从树上掉了下来,吓得不轻。

    抬头,那个明黄色的人影闪身已过,稳稳地接住了她。

    那一年,他十六,她十岁……

    冬日依旧,天空虽未飘雪,不过夜间却是极冷的。

    王府东院,厢房里静谧一片,橘色的烛火时而跳跃,时而静立不动。坐在桌边,男子死死地盯着屋外那抹身影,深邃的双眼中满是怒意。

    这该死的女人,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着,一个静静的坐在屋中,一个安静的站在屋外,谁也不曾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也越来越安静。偌大的王府,仅有此处还亮着灯,久久不曾熄灭。

    坐在屋中,隐约能听到外边呼啸的寒风,借着院中一点薄弱的光芒,就能看到那树叶随风左右摇摆,甚至都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就这样沉默了多久,瞥见屋外那人影似是向后倒了倒,弦月终是按捺不住,两步走到门边用力的打开的房门,“太子妃,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你这样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稳了稳身子,苒汐君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脸颊,眼眶一红。

    他刚才直呼她太子妃,他不再叫她汐君了。他就这样让她在屋外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还要赶她走。所有的委屈一拥而上,一行晶莹的泪水自眼中缓缓滑下,从唇边滑过。微微张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掉进嘴里,苦得无法言喻。

    看着她这副模样,弦月不耐得别开脸,心中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了一般,憋闷又难受,“太子妃别在这里哭了,若实在要哭,还是回房去吧。”

    虽然,这样说话很不礼貌,可他只想将这个烦人的女子赶走,越快越好。

    哽咽着,苒汐君伸出手擦了擦脸颊的伤泪水,小嘴微张,“齐宵,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如风说你是失忆了,那你跟我一起回宫好吗?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她始终坚信,那个疼她爱她的丈夫,不会离开。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个杀手,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忍耐一整天的他,终于发怒了,可一向稳重的他,就算是发怒也无法让人害怕。那原本平静的眼底,浮上一层愠怒,却丝毫没让苒汐君退缩。

    伸出手,她紧紧地抓住弦月的手腕,“齐宵,不要这样好不好,跟我一起回宫好吗?父皇要是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跟我回去好吗?”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用力挣脱掉她的手,弦月终是大吼出来。他一听到要回那皇宫,一听到要永久的留在这里,心中就会莫名的恐慌。他说过,这辈子,楚云绝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永远都不会改变。

    “齐宵……”流着泪,她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一双弥漫着雾气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坚定的决心一直不曾改变。

    黑暗中,两双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乔凝心缓缓垂下眼帘,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轻叹一声,幽幽开口说到,“或许,他们以前真的是夫妻。”

    那女子眼睛的深情,坚定不是能伪装出来的。能值得一个女子这般去挽留,想必曾经的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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