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很怀疑方苞在故作惊骇之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

    不管怎么说人家方苞现在根本就不必仰仗自己过活有必要以耸人听闻来邀取倚重吗?而就算方苞是老十四派来的说客以方苞饱学之士的修养来看他也不会使用这么让人反感的方式来游说。谁没有个自尊脾气啊何况是皇子之尊呢“舔屁股”之类的言语用在弟弟收服哥哥上只会是弄巧成拙!想清楚这一节九阿哥知道方苞如此判断决不是空穴来风的信口开河越心慌任凭方苞怎么来扶自己他都不肯起身一定要方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的九爷啊臣有两个问题请你好生思量。”方苞干吞一口唾沫也晓得不解疙瘩老九便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去一咬牙决定全盘豁出去也跪在胤禟身边拱手而谈。

    “一、荀子说:贵贱有等亲疏有分长幼有序。九爷贵贱却也罢了亲疏也暂且搁置一旁你为什么不静下心来想一想十四爷为何敢于对你下手呢?你是十四爷的亲哥哥昔日和你敦睦有加今天他为何会突然前后判若两人干冒以幼凌长的恶名而逼迫你?是他真的疯了那自己的名声和圣眷开玩笑吗?是他真的贪心炙热不得到你的一大帮子门人而夜不安寝吗?值得深思不可不查啊九爷!”

    胤禟闻言便是眉头一蹙。他不是没有想过老十四为何胆子这么大。狂妄嚣张到这个地步。咄咄逼人处甚至到了往死里面去得罪自己但自始自终老九都把这归结到凌啸帮老十四撑腰上了一扯到凌啸九阿哥就连静心深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谁知道老十四是不是受了凌啸指示地?

    而方苞却也马上就扯到了凌啸地身上“二、既然十四爷亲口承认说把你终生圈禁和临阵搭救都是他的所为那么试问九爷一句。你真的以为像十四爷这么明显又恶毒的倾轧兄弟的行为。皇上和亲王他们两位就愣是没有看出来吗?!如果看出来了那么亲王的立场暂且不提难道连皇上他老人家都能容忍幼弟凌长的恶行?个中阴靈。不可不慎啊九爷!”

    连续两个问题砸来指旨其中关键胤禟登时满脸死灰一片喃喃道“啊?!……方先生……你……你是说。老十四明目张胆欺负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皇阿玛和亲王授意地不成?”

    “授意谈不上不过纵容肯定确有其事!”

    摇摇头方苞这才把老九用力扶起。安顿在太师椅中苦笑道“九爷。看看大环境吧……纵观历代变法史实你就会现一点但凡要变法的无不需在朝廷上做好于变法环境相匹配地人事配置。穷与达任与黜那都是要有利于整个革新行动的失败了的王莽新政就是因为没有做好这一点!而做到这一点还不够与此相对应的是一大帮子反对派的安置问题。王安石变法也失败了为什么?因为宋神宗和王安石仅仅只是解决了升新党贬旧党的行政任用问题却没有料到成千上万地反对派不死不僵不仅在一旁叽叽喳喳等待时机攻击新政而且他们还利用其影响让底下各级官吏中的门生故旧阳奉阴违主动阻挠新政扬长避短制造攻击新政的机会终于导致变革成为几十年不休的党争之祸……九爷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八爷和你的一大票门生就是这种反对派皇上他老人家识穷古今亲王地见识也独步天下他们早就盯着八爷和你在做文章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长长的这一段话说得方苞唇干舌燥伸手就去端茶杯可瞧老九的模样似乎还是懵懂方苞不禁心中暗自苦笑万分庆幸自己活着的时候离开了八爷党。

    “九爷别怪臣说话难听十四爷之所以能脱离八爷党自立门户其实他还是比你看得远看得深啊。”

    饱灌一满杯的清茶之后方苞决定把话说得透亮至极“不知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和凌啸为何要搞一个儒学创新为何要弄一把圣人椅子为何要出忠诚才会录取地会试题目?!皇上和王都是强悍无比的性子又都运帷筹谋十分长远说白了就是汲取王安石变法变到举国上下地文武百官非新即旧、非旧即新、泾渭分明、冰炭不容的教训要帮八爷党这些反对派找些事情做既教谕和扭转他们的思想又分化和裂隙他们的阵营。但这只是手段却不是目的!目的是什么是要通过一系列的动作达成一种强悍君王才能做到的状况:全国上下的文武百官你不新也得要新你是旧也不许旧容许他们有政见分歧但这分歧只许是关于具体如何变法的分歧而绝不能是变和不变的分歧!”

    胤禟是第一次听说凌啸的一系列动作中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战略深意顿时就傻眼了一下。不过方苞摆出了著名的王安石变法分析得独辟蹊径又不容置辩由不得他不服只好呢喃感慨道“不会吧太霸道了吧?”

    “霸道?”方苞奚落的笑容一闪即逝“嘿嘿九爷你今天刚刚才进京恐怕你还没有听说过京城之中广为流传的一件大事吧……五天前礼部员外郎张崇盛纠集士子于闹市公开反对亲王的会试题目被刑部快审快决斩于菜市口当时亲王亲自监斩。张崇盛临刑前诘问王爷曰:‘独夫之举。何人随你?’王爷笑曰:‘不跟我走便随尔去!’……咔嚓!……不跟我走的就全部咔嚓!

    九阿哥至此瞠目结舌这才算是明白过来老十四说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地替台词是什么了。方苞已经把康凌两人地战略目的说

    得如此明了凌啸也当着天下人宣称“不跟我走便随尔去了自己所处的八爷党若是再以抱成一团的反对派面目出现。只会使终将为皇帝和总理王所不容身为大小领的八阿哥和自己。必定会被无情地雨打风吹去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是什么?

    胤禟终于分辨出了身家性命的要害关系历史潮流大势所趋之下他再不敢小觑半分凝神道“方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老十四的确是才情高我一等啊他恐怕正是因为看清楚了皇阿玛和师傅的心思这才有恃无恐对我百般逼迫。可是。我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指点迷津既然皇阿玛和师傅要收拾八爷党那他们就该是铁了心地何不就此打定主意圈禁我和八哥了事算了何必还就着老十四的屁股一歪。放我出来呢?”

    这个问题问出方苞久久不语。半晌方才擎着青瓷茶杯斟酌道“九爷既然这是最后一次顾问臣也就直言了。接下来地话臣没有之前的十足肯定揣摩下来只有七八分把握你愿意听臣可以说但你今后的路怎么走那则是你自己的拿主意的了。你愿意听吗?”

    九阿哥好不容易得闻国士良言当然是要听了。

    只见方苞眼中点漆似的精光忽闪忽闪闷声道“皇上和王改变初衷就着十四爷地势儿屁股一歪就放你出来自然啦肯定有别的思量。比如说你和八爷毕竟是天家骨肉能不圈禁自然是不圈禁的好再如八爷门下的这些人都毕竟是有才干的全然打击杀戮当然比不上分化和善用得好。不过若是从揣摩上心的角度来看他们一定是认可了十四爷给你施地这个‘恩’……或者换言之来说他们出于上述两条再加上变革也需要政治平衡的考量多半会把你们八爷党一分为二由十三爷和十四爷各领一派加上亲王直接忠于皇上的一派赫然就是三足鼎立的安国之态……至于你九爷嘛定是被默许十四爷把你收入囊中的!”

    “不……不可能

    老九听了这话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了老十四嚣张地冷笑登时心中百般腻味咬得嘴唇都快要流血了道“哼老十四辱我太甚我宁可投了宽和仁侠的十三弟也决死不肯投入老十四地幕府!”

    砰!方苞把杯子猛地一顿却忽地意识到九阿哥是主子身份当即敛了被打断的不快阴阳怪气地笑道“对十三爷宅心仁厚。反正是要投靠一个人的确当然是投靠十三爷的好。可是嘿嘿你九爷要是投靠了十三爷却叫八爷他老人家投靠谁去?”

    老八也要面临被塞入弟弟幕中的命运?九阿哥大吃一惊寻思片刻也明白这是兄弟两暂时求取生存的情势所迫可终究饶不过心中对老十四的芥蒂怒道“八哥去老十四那里我去老十三处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才都不欢喜呢!”方苞冷冷一笑“八阿哥和十四爷都是自立门户之阿哥一山不容二虎不说关键是十四爷脱胎于八爷党前恨未消又起新争岂能不斗个你死我活那和八爷党未被分割有何区别?与其那样皇上和亲王定然只剩下铁腕开刀镇压的一途了当其冲的就是你不听他们暗许安排的九爷!”

    这话说得很淫秽那就是说你老九的才干器具是老十四下饭的一碗菜好被驾驭有力稳定呢。胤禟听了出来这话背后的意思跌坐入椅满脸都是不甘难道自己就真的只剩下舔老十四屁股的选择了么?忽地组合中的一个无法说服人的疑问涌起老九反问道“不对啊方先生老十三和八哥也都是独立门户之人严格来说十三弟还从来都不是个结党之魁过呢八哥去他那里谁能驾驭得了谁谁又服了谁?这……这不一样还是搞不出三足鼎立的局面嘛!”

    面对组合漏洞方苞两手一摊两撇八字胡须一翘“皇上和王爷是怎么想的那谁知道?反正有一条被默许来救你的是十四爷而不是十三爷这已经够你去判断自己该何去何从的了!臣还有要务在身就此告辞听与不听九爷自决吧。”

    说罢方苞赶紧起身一揖便快步而走。但他说得虽洒脱出了影壁才骇然现其实自己也是对那个组合的漏洞百思不得其解……十三爷从来没有独立领党他镇得住老牌结党分子八阿哥胤禩吗?

    对这漏洞百思不得其解的自然是还有老十三本人。

    亲王府枫晚亭夜色如幕星闪璀璨。胤祥面对密室中单独给自己吹风得邬思道就差没有哭出来“邬先生他不会服我的服了我他还会叫八爷么?”

    邬思道气得是将拐杖都摔了怕什么?他八爷不服你你就不晓得倾尽所能让他服?皇上和二公子给你送来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就是给你练手的他你都驾驭不了怎勘重任啊你?再说罗不是还有皇上和二公子给你做后盾么八爷一不听话借朝廷整他!不是还有个废太子也被划入你的这边么八爷二不听话用阴人害他!不是还有近两万的勤王军给你统领么八爷三不听话多的是刀去把他咔嚓!”

    话声刚落就听窗外轻微的一声咔嚓迅即响起的是白色窗纸的破碎声以及满王府渐次暴响的警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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