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以前,小理寺的梁齐奏还在跟应天府的府尹喝花酒,天气虽然有些阴霾,但并不妨碍两位大人搂着醉春楼的红牌姑娘,胡吹海侃的闲情逸致。说起那个把宰相府闹的鸡飞狗跳的刺客,应天府尹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嗟叹红颜薄命的惋惜:“那妞儿长得颇为俊俏,只可惜那二八年华,不走正路,老夫也只是略略瞅了她一眼,就被宰相夫人催着走了个过场,送去了午门斩。”

    半个时辰之后,在梁齐奏打马飞鞭,赶回小理寺的途中,他都觉得是手下的管带在跟自己开玩笑。短短两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出现两个刺杀宰相的刺客?更何况小理寺是专管皇城内宜的刑事机构,宰相府里出了刺客不送往应天府,送到皇城内帷来又是什么道理?

    难道说,是要变天了?

    想到这儿,梁齐奏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身边的随从替梁齐奏推开小理寺地牢的大门,一股腥臊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一个趔趄。

    用宽大的袍袖捂住口鼻,梁齐奏刚踏入阴暗潮湿的地牢,就听见牢房深处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却见手下的一个牢头正捂着下体在肮脏的地面上翻滚,一旁的狱卒扬起蘸着盐水的皮鞭,作势欲朝一个捆在刑柱上的黑衣女子抽去。

    “都给我住手!”

    看着手下这群废物的所作所为,梁齐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些人还真以为每一个送到这儿的都是没人理没人管的深宫弃妇,吃白送到嘴的肥肉吃成了习惯。

    再看被绑在刑柱上的黑衣女子,虽然面色惨白,背部满是伤痕,却依然清丽明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心下渐渐有了计量,梁齐奏遣退地牢里的那些废物,只留下几个心腹跟在身边。

    一碗清水被送到了半昏迷状态的紫藤嘴边,早已饥渴不堪的她勉力的抬起脖子,咕嘟嘟的将那碗水喝了个干净。

    费力地撑开眸子,印入紫藤眼帘的,是一间近百平米的阴暗刑堂。老旧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不时爆出噼啪的火星,更印照着墙上悬挂的刑具,像是恶魔的爪牙一般狰狞。

    刑堂两边,黑暗处的牢房里,一只只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拇指粗的铁栏,一双双如狼一般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带着急切的神光投向梁齐奏这边。此起彼伏,宛如厉鬼凄号一般的哀叫声响了起来:

    “大人,冤枉啊……”

    “让她们闭嘴!”梁齐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一个穿着管带官服的手下挥起了鞭子,阻住了那些哀怨至极的惨呼声。

    梁齐奏堆起一脸自认为和蔼的微笑,凑近了紫藤的脸颊,“你就是那个暗杀当朝宰相未遂的刺客?”

    还没有弄清自己是仍在人世,还是已经到了地狱,就看见一个长着山羊胡,肥头大耳的老头儿涎着脸凑向自己,紫藤不由得一阵恶心,微微向后缩了缩,棱角分明的红唇中吐出了两个音节:“放屁!”

    说起来,谁愿意没事穿越了就刺杀个宰相玩玩?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的,完全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梁齐奏又怎么会猜得到紫藤的想法?见她这么说,他那微眯的老鼠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继续压下声音,低低问道:“这里关押的可都是宫闱中人,不知道你跟当今圣上,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圣上?也就是当今的皇帝了?要不是他闲着没事出宫乱溜达,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再次抓住!想到这儿,紫藤的眼中闪出了熊熊的怒火,咬牙道:“别让老娘活着再见到他,否则绝对让他不得好死!”

    当然,这样的话,也是紫藤情知必死时的泄愤之语。且不说自己身受重伤、所有的防身器具都被搜走,就说这地牢顶部连只耗子都难钻过来的气窗,还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押卫兵,就绝了紫藤逃跑的希望。

    不过,在梁齐奏的心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的出来的。对紫藤的身份已然成竹在胸,梁齐奏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再次凑近紫藤的耳边,低声吟道:“深海擒玉柱。”

    一股夹杂着酒肉气息的口臭熏得紫藤忙不迭地扭过头去,又转过头来怒视着这个面带猥亵笑容的老头儿。就在梁齐奏两眼放光地期待着她的正确答案时,紫藤的口中却蹦出了让他始料不及的几个字:“无耻老色狼!”

    “你……你你……”梁齐奏差点儿没直接背过气去,手指颤抖着指向紫藤,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深至骨髓的本领,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这天下除了他们这一党,还有敢于毫不犹豫辱骂当今圣上的人物。

    不过,既然让她知晓了这个秘密,那便留她不得!只是这样的一个小美人儿,若是直接杀掉,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伸手掐住紫藤尖俏的下巴,梁齐奏淫笑着伸出另一只咸猪手抚向紫藤的面颊……

    “梁大人真是尽忠职守,竟然下至地牢亲审囚犯。若是朝中群臣都如梁大人这般克勤克勉,可谓是我北汉江山之福。”

    突如其来的话语声打断了梁齐秦的荡笑,也让紫藤磨牙霍霍的小动作为之一顿。

    这嗓音抑扬顿挫,极为熟悉,分明就是当日见到狗屁圣上时,那个背朝着自己最后一个说话的年轻官员。

    梁齐秦早已放开了紫藤的下巴,热情地迎了上去,“哪阵风竟然把包大人吹到了小理寺来?地牢污浊,还请到公堂后院里奉茶。”

    经过手下心腹的身边时,梁齐秦暗暗使了个眼色。

    “奉茶就不必了,我奉圣上之命,专程来提审今日押来的那个犯人。”朗朗男声的主人刚进地牢入口,就被热情如火的梁齐奏拉住了,“不瞒大人您说,那犯人在押入小理寺前已经受了重伤,经不起路途颠簸,来到这儿还没用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属下失职之处,还望包大人如实禀明圣上,牢内是凶煞之地,像包大人这样的丰俊人物还是不要涉足了,以免散了贵气。”

    这些家伙,竟然想要当场杀人灭口吗?看见那个胖老头的手下向自己的后颈扬起手刀,紫藤奋起全身的力气,及时将脑袋向右一偏,让那记手刀劈在了她的肩膀上。

    “唔……”

    “哇……”

    一声闷哼,一声惨叫。

    闷哼是紫藤出的,她的右肩上瞬时坟起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鼓包。而那声惨叫,则是刚刚对紫藤动手的管带所出,那粗人不长记性,又着了紫藤的道儿,此时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一样,满面通红的捂着下体在地上翻滚。

    这一来,梁齐奏就再也无法挡住那包大人的脚步了。

    “你不是说她死了么?”

    眼前出现了一截雪白长袍的下摆,,是那样的纤尘不染,将牢房砖地上的污浊与血渍映衬得更为丑恶。一把仍泛着微热气息的羽扇手柄,轻轻地挑起因为疼痛而垂下的紫藤的下巴。

    浓浓的剑眉斜飞入鬓,同样上挑的眉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怜惜。面前的这个美男子,看起来比当日的圣上更有威严,只是那羽扇纶巾,与微微泛卷的及腰长,为他平添了一份儒雅风流的气息。

    “属下……属下想要看看她还有没有气,没想到……她又活过来了!”地上翻滚的管带不愧是官场的老油条,虽然痛苦异常,但仍在一时间内给自家大人圆了谎。

    “既是如此的话,不如现在就开始对犯人的审讯吧,以免夜长梦多出了什么差错。”被叫做是包大人的男子微微阖,转而对紫藤宽厚一笑:“我叫包舒儒,是包黑天的三十八代子孙,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怎样……

    这句话让紫藤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温暖,同时也让她忍不住哼笑出声。包黑天,难道不是包青天吗?紫藤不会这样轻易地对人卸下心防,但是她也明白,眼前这个自称是包黑天子孙的家伙,恐怕就是现在能够捞得自己性命的唯一稻草。

    两个青衫打扮的小厮走上前来,解下了捆缚紫藤的绳索,半是押解半是搀扶地带着她出了地牢。梁齐奏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但面上却堆着笑容,与包舒儒相携随后离去。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临出牢门的那一刻,包舒儒隐蔽地向一个穿着小理寺号服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与应天府相比,小理寺的公堂面积要小上许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经过一干狱卒拿着哨棒敲打地面的威喝声,这过堂审讯倒也像模像样。

    包舒儒借口没有穿官服,将主审的位置让给了梁齐奏,自己坐在一旁监审。

    虽然心中忐忑,但梁齐奏的面上却一点未动声色。清了清嗓子,他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紫藤。”

    “大胆,大人问话,竟敢不自称民女,报上全名。”不等梁齐奏说话,一旁狐假虎威的狱卒就示威性地顿起了手中的哨棒。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拼命地安慰着自己,但紫藤的声音依然是越来越小:“……民女……杜紫藤。”

    “肚子疼?你一介刺杀当朝宰相的反民,还想让老夫去给你请御医不成?”梁齐奏被气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一张胖脸油光泛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包舒儒当即反应过来,笑的前仰后合,仪态顿失。

    敢于嘲笑紫藤名字的人不是没有,但不是被她揍的服服帖帖,就是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下。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这样放肆地嘲笑自己,紫藤的眼中喷出了足以将人焚为灰烬的怒火。

    直到这时,梁齐奏才恍然大悟,看着下面狱卒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一张老脸顿时憋成了酱紫色。

    不过,这样的机会,这只老狐狸又怎么会放过?眼珠一转,梁齐奏随手抽出签筒内的刑签丢了下去,“大胆反民,调笑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将她杖责二十大板,以肃我北汉官廷正气!”

    看着那两个曾在地牢内见过的狱卒,带着满脸的狞笑向自己走来,紫藤心中顿时一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二十大板,就连十板都承受不起。何况像这种心狠手辣的狱卒,恐怕早已练就了几板子下去要人性命的“绝技”。

    “梁大人!”包舒儒刚一开口,就被梁齐奏截住了下面的话,“包大人不是主审,还请上观,像这样的歹民,一定要略略用些刑罚才会招供。不必留手,重重的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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