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尤其难得。紫藤从打开的窗口望了望外面,有绿茵茵的小草,从山壁的罅隙中探出脑袋。

    春天来了,紫藤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是属于耶尔衮的春天,不属于她杜紫藤。

    坐在床边,她收拾着属于她的小小包裹。她原先的那一身衣物已经破碎到不能穿了,所以只有在木梨的衣柜里借了几身。她应该不会介意的。紫藤这么想,然而,她忽然醒悟到了自己的失常: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杜紫藤也会相信人死后还有魂灵存在?

    枫叶坐在一旁,咬着手指,“小姐,你要出远门吗?是不是太子和你一起去?也带上枫叶好不好?”

    真是个傻丫头!紫藤虚弱地笑了笑,“我是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就是再也不回来了是吗?”枫叶没有完全明白紫藤的意思,想了一想,她忽然拍着手笑起来,“好啊,小姐要离开了,小姐小时候就说过要和太子一起离开。小姐,一定把枫叶带上好不好?”

    她竟然会将自己和木梨弄混……紫藤有些无奈,同时也有着些许感动。这样的时候,也只有像枫叶这样的傻丫头,才会不嫌弃不避讳自己的霉运。不过,她是没办法带枫叶走的,从落煌山出去之后,会经历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又怎么能让安安全全呆在落煌山里的枫叶陪她一起受苦呢?

    所以,紫藤硬下心来,不去看枫叶那期盼的目光,“你的太子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也要一个人离开,不会带你走的!”

    “太子要成亲了?”枫叶愣了一愣,“太子要成亲,小姐怎么还不打扮?小姐说过要做太子的新娘子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枫叶的一句傻话,让紫藤鼻头一酸,眼眶有些红。

    她不知道该怎样跟枫叶解释,但是这一次,枫叶却极其聪明地自己反应了过来,“太子要成亲,小姐要离开落煌山,难道说……太子要娶的不是小姐?”

    虽然她在人物上有些混淆,但是大致意思却没有错。紫藤点了点头,“所以说,枫叶,我要走了,你认不认得出去的路,带我……”

    紫藤话音未落,枫叶却已经站起身来,旋风一般地冲出门去,房间中只剩下她因为愤怒而猛然拔高的余音,“太子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不娶小姐娶别的女人?枫叶去帮小姐把太子抢过来……”

    抢过来……多么熟悉的话语,这分明是她杜紫藤从前的口头禅啊!从前在爆炎,小队的成员,无论是想要什么东西,她杜紫藤都会大手一挥,意气风地下命令:“想要?那我们就去抢过来!”

    只是……感情也可以抢得到吗?一瞬间,紫藤的胸中热血涌动,那种狂放不羁、我行我素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有了一种想要抢劫的冲动。

    但是很快,这种热情就被回响在脑海中的一句话浇熄了,“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

    已经有了这样的结果,无论能不能抢得到,似乎都没什么必要了。紫藤叹了口气,精神再次萎靡下去,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枫叶已经冲出了滟滪斋的大门,跑得不见影子了。

    拿着包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紫藤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踏上了那条被白杨树围绕的道路。在她的身后,冷风卷起几片残叶,无尽凄凉。

    站在那个三岔路口上,紫藤有着一瞬间的彷徨,想到往左边走是那片广场和墨礼的居所,她选择了右边的那条岔路。

    越往前走,食物的香味就越浓,带动着紫藤连日水米未进的胃剧烈地蠕动着,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声。

    这里就是厨房吧?看着面前一排冒着炊烟的平房,紫藤咽了咽口水。饥饿的感觉战胜了急切想要出去的**,她决定先去厨房弄点儿吃的。

    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在乒乒乓乓地响着,数十个厨师厨娘脚不沾地地忙碌,桌台和窗台上,都摆满了已经做好的冷拼,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婚而做的准备。

    就当是……提前吃到耶尔衮的喜宴了吧!紫藤自窗台上就近端了一盘凉拌的鹿脯肉,和一盘肘花,靠在厨房旁金灿灿的草垛上,就着阳光大嚼起来。

    鲜美的鹿肉在嘴里,却如同嚼蜡。紫藤机械地吞咽着,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即将罢工的肠胃。

    “又是在这附近林子里迷路的吧?”一道和蔼的女声传进了紫藤的耳朵。她愕然抬起头来,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

    自己的警觉性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紫藤心中一凛。

    “别害怕,吃了就吃了吧。”那妇人看紫藤面色一变,以为她是怕自己责备她,便宽厚地笑道:“今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吃了点儿东西没什么的。”

    难得碰到这样温柔对待自己的人,紫藤的胸中泛起一股暖意,竭力忽略那妇人所说的话,她也撑出笑容来,轻声细语地问她:“那个……你知道出去的路应该怎么走吗?”

    “出去的话,得向前走,会经过一个三岔路口,但是不要拐弯,一直前行,能看见一个广场,从那广场上随便找个人,他们会带你出迷踪林的。”说到这儿,那妇人顿了一顿,“不过,你现在过去,估计是找不到人的,大家都去观摩太子大婚了,你可以在旁边的柴房休息一下。”

    “谢谢……”紫藤向她点头致意,这落煌山中,似乎也不全是敌视排外的“坏人”。

    “老婆子,你在做什么!”一声断喝打断了紫藤与那老妇人的对话,一个系着油腻腻围裙,一手攀着一只大菜刀的秃顶老头儿瞪着环眼怒视着紫藤,一手将那老妇人拉到自己身后,“你胆子忒大了?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敢跟她说话!”

    “老头子,到底怎么了?”那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吗?她就是那个霉妃杜紫藤啊!”

    老头儿身上所散出的恶意与杀气让紫藤的汗毛根根直竖,对这样的气息,她不由自主起了反应,伸手摸向腿上捆绑的疯狗战术突击刀。

    厨房里的人因为外间的喧哗都跑了出来,看见紫藤之后,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宋老爹,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是那个霉妃杜紫藤吗?她怎么会来这儿?”

    “蛇蝎心肠的女人,要不是太子下了命令,我真想……”一个也拎着大菜刀的厨子扬了扬手中的“兵器”。

    “把她赶走!别让她呆在这儿!”

    积攒在心中的委屈和杀意随着这些闲言碎语而迸出来,紫藤紧咬着牙关,缓缓抽出了大腿上捆绑的匕。

    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先前那个老妇人。

    她眼中的慈爱与关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带着股深恶痛绝的憎恨,她喊得比任何人都要响亮:“你这个霉运鬼,赶紧离开这儿!离开我们的太子!我们泾渭皇朝,绝不会败在你这样一个女人手中!”

    即使她受了伤,这样的一群普通人,她完全可以在一分钟内将他们屠杀殆尽。但是,那老妇人巨大的态度反差击中了她,让她心中的杀意随着那一股难得的温暖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紫藤垂下手去,沉默地转身离开。

    有人一脚将她吃过的肘花,连同带着油汁的盘子一同踢到她的裙摆上,“霉运鬼,把你的晦气也一起带走!”

    盘子撞到了伤腿,带来一股深深战栗的疼痛,却让紫藤嘴角边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耶尔衮,我想,我不欠你什么了……

    紫藤被厨师们驱逐的同时,努尔伊丽正在自己的闺房中,泄愤般地摔打着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

    这样的大婚算什么?努尔伊丽愤愤地咬紧了唇角。不管怎么说,她努尔伊丽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虽然是亡国的公主,但也算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像市井小民一样就嫁出去?

    鲜红的嫁衣,不是上好的丝绸,沉甸甸的凤冠,竟然不是金质,而是银质的!那上面镶嵌的珍珠,还不如她从前镶在绣鞋上的珍珠大!

    虽说在大院已经成过一次亲,但只有在这落煌山中,在这些泾渭遗民面前的大婚,对他们来说才算是真正的太子妃纳选仪式,更何况,她还期盼着能在这次大婚之后,能够与耶尔衮同床共枕。

    他竟然把那该死的女人安排在滟滪斋,那可是离他的住所最近的地方,先前自己来到这落煌山中时,几次三番游说想要住在那里,他都没同意。所幸在那女人住进去的时候,他被关在悬听崖下闭关,否则,努尔伊丽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嫉妒而直接冲进去杀了那个女人!

    她是个彻头彻底的霉星!努尔伊丽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的话,大院又怎么会亡国?她又怎么会必须忍受这样寒酸的大婚?

    “公主,要不要戴上这支镯子?”身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问,换来她一个清脆的巴掌,和一声怒喝:“你是想讽刺我吗?我只有一只手了,哪儿戴的了这么多的镯子?”

    侍女被扇的一个趔趄,却敢怒不敢言,只得垂着头站在一边。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大院王一步跨了进来,“我儿,马上就到大婚的时辰了,别这么耍脾气,赶快准备准备,穿戴整齐。”

    见到自己的父亲,努尔伊丽依然是一脸的不满,撅着嘴转过头去。

    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娇惯坏了的女儿,大院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两步,他抚着她的黑安抚道:“父王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是这好歹也是正规的太子妃晋封仪式。他日耶尔衮得了天下,你就是正牌的皇妃,我大院复国也将有望!”

    “可照现在这情形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复得了国?得了天下?”努尔伊丽依旧是嘟着嘴,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你就算不相信耶尔衮,也该相信墨礼老师。前些日子他占了星象,预言泾渭皇朝将复苏在耶尔衮手中。墨礼老师从不打诳语,我儿他日里必定是泾渭皇妃!”

    努尔伊丽的笑脸因为大院王的描画而绽放了一瞬,但是下一刻就立即枯萎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江山,等我七老八十了,还拿什么去享受?”

    被自己这刁蛮女儿弄得哭笑不得,大院王佯装着板起脸来,“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了?那父王现在就去跟墨礼老师说,回绝了这门亲事好了!”

    说着,大院王抬起脚来就要向外走,没走两步,果然听见努尔伊丽不依地叫道:“父王!”

    自己已经断了一条手,耶尔衮他能够不嫌弃自己,已经是福分了,天底下哪还有像他那样威猛而充满霸气的男人!但是,一想到自己从前的侍女琦亚,努尔伊丽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父王,那墨礼老师关着琦亚,也不杀她,也不说放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琦亚生下的那个野种做泾渭未来的太子?”

    关于这一点,大院王也不好揣摩,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琦亚那个贱人,血玉生肌床又怎么会不能用了?”说起琦亚来,努尔伊丽恨得牙痒痒。想她大婚当日,好容易给耶尔衮下了**,没想到却让琦亚那个西姥奸细占了便宜!她虽然刺杀墨礼老师,却凭着肚里的孩子却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她的处子之血,玷污了血玉生肌床,害她被西姥那些狗贼斩断的手腕无法再生。

    外间传来清脆的锣鼓声响,大院王神色一正,拍了拍努尔伊丽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琦亚她就算是生了,她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奸细,绝对无法跟你这皇妃相提并论,至于那孩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你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了良辰吉时才是!”

    努尔伊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晓得。

    站在空旷的广场一端,望着对面那宽大建筑中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紫藤心中想要移开脚步,但却像是扎了根儿一样动弹不得,只是静静地杵在那儿,面对着那一片喧闹的喜庆。

    她本是想找个人问问路的,就算是挨了白眼和辱骂也没有关系,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可是,那个老妇人说的没错,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给耶尔衮筹备大婚,她找了一圈儿,竟然连一个落单的人都没有看见。

    难道……要去那礼堂中问路?紫藤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被人认为是想要闹婚?

    完全用巨石垒成的殿堂,苍拙古朴中带着股雄浑的霸气。殿堂的每一根柱子上,都结着大红的丝带,儿臂粗的描金红烛和那一幅鸾凤和鸣的金线“囍”画极为晃眼地成为了那礼堂之中的主角。

    透过大敞的门,紫藤看见那礼堂中,坐着墨礼、大院王,和一个没有见过的华服男子。那个身着嫁衣被搀扶出来的女人,应该是努尔伊丽,但是她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耶尔衮的身影,这样的认知让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和杂乱的呼吸声。立在广场中央的紫藤猛地回过头去,正对上穿着大红喜衣的耶尔衮,和他身后的一众暗卫们鱼贯行来。

    紫藤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和一丝没有完全掩盖住的难过,直直地印入耶尔衮的眸子中。他们目光交汇,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刻,耶尔衮就偏过头去。

    “是你让枫叶来找我的吗?”耶尔衮的声音平板无波。

    紫藤这才注意到:在这溜儿队伍的最后方,枫叶正被一个没见过的暗卫牵着,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表情。

    “不是小姐让我去找你的!是枫叶自己要去的,太子,你怎么可以不娶小姐,娶别的女人?”看见紫藤,枫叶仿佛又得到了勇气,直着嗓门嚷嚷起来。

    这么一来,在那礼堂中的所有人,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紫藤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出沙哑的声音:“我只是……来问路的,要怎么出去?”

    “我带你出去!”祁三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眼神中明显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不必了。”耶尔衮淡淡地阻止,抬起手来,为紫藤指明了道路,“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外走,左三右一,半个时辰后就能出迷踪林。”

    “太子,你怎么能将道路告诉她?!”祁二皱起了眉头,但耶尔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暗卫跟上。

    众暗卫目光各异地打量了紫藤一眼,跟在耶尔衮的身后,行向大婚的礼堂。

    枫叶挣脱了那个牵着她的暗卫的手臂,跑到紫藤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太子他就要跟别的女人成亲了……”

    这有什么办法可想?紫藤苦笑了一下。在那礼堂的大门里,掀起了盖头的努尔伊丽正向着她得意地笑。

    她赢了,不是吗?看着努尔伊丽放下手中的盖头,紫藤只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她转过身去,向耶尔衮指示的方向前行。

    “小姐,你到哪儿去啊?”枫叶在她身边转着圈,急的跳脚,“你还不快去阻止他们!那女人是个骗子,她要骗太子跟她成亲啊!”

    是不是骗子都不重要了,她才是耶尔衮的真命妻子!紫藤没有抬头,脚步也不停。

    “小姐,你不会是真的想走吧?你别走啊……”眼看着劝不动她,枫叶心一横,一把抄起紫藤的腰扛在肩上,飞一般向着礼堂的方向奔去。

    “枫叶,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紫藤被枫叶的动作弄得乱了阵脚。她可以斩上她后颈的动脉,让她脱力晕倒,但是又怕这样会弄伤了她。就这么一犹豫,枫叶已经扛着她奔进了礼堂。

    毫无疑问,这礼堂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她来到那片广场时就现了她,是以枫叶将她放下来时,紫藤没有听到一声惊呼,她所看见的,只是每个人眼中那大同小异的紧张与敌视,甚至有不少人,都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兵器上。

    这样的情形,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逃走?那不是她杜紫藤能干的出来的事!道贺?她自问还说不出那样的话!解释?她的尊严让她觉得那根本没有必要!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紫藤,只有沉默地站着。她的潜意识促使她将目光转向耶尔衮,但是耶尔衮已经转过头去,紫藤对上的,是掀掉了盖头的努尔伊丽因为愤怒而变红的脸庞。

    “你这个霉运鬼!到现在你还不死心吗?耶大哥他选择的是我不是你,这样死皮赖脸地贴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如果我是你,早已经羞愧的去毁容自杀了!”她用她所能想到的,不至于丢了皇妃脸面的词语恶毒地讽刺着紫藤,成功地看到紫藤脸上泛起一丝怒意。

    暗卫们因为紫藤身上溢出的杀气而绷紧了身躯,像一群蓄势待的猎豹。

    “抓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努尔伊丽意气风地下了命令,但是,暗卫们连瞧都没瞧她一眼,他们只会听从耶尔衮和墨礼的命令。

    被忽视的努尔伊丽脸色涨的通红,扯住了耶尔衮的衣袖。

    耶尔衮依旧是稳如磐石般地站立着,只有眼角抽*动的一丝肌肉,才能够反映出他的内心正在激烈地交战。

    半晌,他终于抬起手来。

    “噗……”

    耶尔衮还没说话,端坐在长者上座的墨礼,却一张口,喷出一道黑血来。

    “老师!”耶尔衮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这是紫藤在这些天里一次看到他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不止是耶尔衮,全厅的人都被这样的转折惊呆了。

    伸手搭上墨礼的脉搏,耶尔衮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肯定地说道:“是中毒了!”

    说完这句话,他与礼堂大厅中所有的泾渭遗民,都将目光转向紫藤。

    他中毒跟我有什么关系?紫藤有些讶然。这些人眼中**裸的恶意,明白地表达着他们认为她就是下毒之人的肯定猜测。

    “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可以卜算出过去和未来所要生的一切事情,唯一的例外,就是霉玉的拥有者。”耶尔衮的解释中包含着挣扎,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紫藤会下毒害他最尊敬的人。

    “不是她。”墨礼声音虚弱地拽住了耶尔衮的袖子,“我昨天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晚饭中有毒。”

    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祁二向身后的祁三点了点头,二人行了个礼退出了礼堂,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通向厨房的道路上。

    “让他们不用查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墨礼的眼神,先在目光畏缩的努尔伊丽身上停留了一下,紧接着转向紫藤。

    “你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他叹了口气,“你应该早一点离开。”

    紫藤可以察觉到他生命力的快流逝。她注意到他的手腕,昨天看起来还红润富有光泽的指甲,今日里就已经变得灰白枯涩,一条条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度在他手背上生成,抽去他皮肤里的所有水分。

    “明白了,我现在就离开。”紫藤点了点头,墨礼的话,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台阶。

    “小姐……”枫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身边的暗卫点住了穴道。

    拖着伤腿向外走,紫藤的度不快,因此她听见了墨礼接下来对耶尔衮所说的话:“别管我,你和努尔伊丽现在就拜堂,快一点!我希望能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你们俩成亲!”

    “一拜天地!”刺耳的唱和声在紫藤的身后响起,让她的身躯一颤。

    “二拜高堂!”手中的拐杖因为不自觉出的那种力量而变成了碎块,紫藤身体一歪,但是敏捷的反应能力让她很快掌握了平衡,只是更加费劲地向外挪动。

    “夫妻对……”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这关键的一刻。礼堂中的泾渭遗民们面色齐齐一变,“有人硬闯落煌山!”

    谁会在这个时候硬闯落煌山呢?已经挪到了礼堂门口的紫藤,随着众人一起抬起了目光。

    难得的艳阳天里,那一道黑影带来了因为极而飚起的小型飓风。

    几百米的距离,它几乎是瞬息即至,并且在下一刻就完全静止下来,根本不符合动力学的原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天底下只有一个,紫藤不用辨认就知道:那正是她的猫儿!

    但是,在猫儿背上的那个男人,却让她愣住了。

    甩了甩因为长时间的抱持,还有寒冷而僵直的手臂,轩辕弥楬掉头上结着冰碴儿的风雪帽,向紫藤展开了温暖的笑靥,“总算找到你了,跟朕回去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紫藤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掀掉了盖头的努尔伊丽,在看见轩辕弥的那一刻,简直是惊为天人。

    优雅而华贵,不论再窘迫的情况,也无法掩盖住他那一身油然天成的尊贵感,他的身上,同时散着帝王才有的魄力与霸气。

    这满厅的男人,竟然只有耶尔衮一人能与他相比,但是,耶尔衮的气质偏狂放霸道,若论起相貌来,却是远远不及他了。

    “他是谁?”努尔伊丽有些痴迷的问道。所幸身边的众人都在关注着轩辕弥,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轩辕弥!”耶尔衮猛地踏前了一步,眼神中满是不断变化的异彩,“你怎么会找到这儿?”

    轩辕弥?!他就是北汉的皇帝轩辕弥?一时间,努尔伊丽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她原以为北汉的皇帝是那种肥头大耳,有着巨大肚腩的平凡男人,就像她的父王,还有几位皇叔一样,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比耶尔衮还俊美无铸的奇男子!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努尔伊丽多么希望嫁到北汉去的是自己……

    她拼命地摆出最妩媚最娇俏的笑颜,但是轩辕弥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上前几步,扶住了紫藤,目光在耶尔衮和墨礼身上徘徊,最终,落在了殿堂正中的一副牌匾上。

    “泾渭永尊!”

    一副字体苍劲遒虬的牌匾,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你不再叫朕阿弥了。”轩辕弥的目光中有着一瞬间的感伤,但是很快就化为了冷硬,“朕早就觉得你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却没有想到……你的背景是如此雄厚。”

    耶尔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太子,机会难得!”祁四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森冷,话语中的隐意不言而喻。

    紫藤也因为这句话里隐含的杀意而醒过神来。

    没错!他可是北汉的皇帝,单枪匹马地闯到这泾渭遗民统治的落煌山来,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为了自己而送死?他身边的侍卫呢?他应该设下的圈套呢?紫藤张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着,除了睁着圆圆眼睛望向自己的猫儿之外,她一个帮手都没有看到。

    将视线收回来,紫藤才现自己被轩辕弥圈在怀抱里,因为伤腿的关系,大部分的身体都贴在他身上。

    本想推开他站起来,但是看到耶尔衮身边仍然扯着他袖子的努尔伊丽时,紫藤却赌气般地偏过头去,正好将半张脸埋在了轩辕弥的颈窝里。

    察觉到紫藤的动作,轩辕弥以为她在害怕,更收紧了圈在她腰上的胳臂,面沉如水地直视着耶尔衮的眼神。

    “放他们离开!”这个决定,耶尔衮下得极其艰难,他的指甲,几乎要穿透他手上因为练武而形成的厚厚的老茧,“我欠他一条命!”他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我欠着他一条命,是必须……得还的!”

    “可是太子,像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祁四急急地劝服:“而且,若是放任他这么出去,岂不是暴露了我落煌山的所在?到那时,我等泾渭遗民,都会被这狗皇帝屠杀殆尽啊!”

    “阿四说的没错,太子请三思!”不知何时,祁二和祁三也赶了回来。

    耶尔衮闭上眼睛,眉头突突地跳动着,内心中显然在天人交战。

    “问问墨礼老师应该怎么办……”

    有人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来,提醒了耶尔衮。

    但是,当他转过头去时,却现一直坐在他父皇身边的墨礼,紧紧地闭着眼睛,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向一旁。

    他的胸口上,是一大片正在晕染开来的黑血。

    墨礼死了!

    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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