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暴雪在当日夜间就停止了下来,早起来到街上看时天已转晴。

    红日初升,万道霞光把这冰雪世界照射的白晃晃一片,令人无法睁眼久视。

    大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万年秦王”姚苌的宫廷马队护卫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我们的眼前匆匆而过。

    此时应该是宫中早朝的时间,这个老者想必是位公侯之上的大官,正急着前去等候秦王的召见呢!

    雪面冻得铁石一般,一榔头下去都砸不出个洞来。

    车马在上面行走除了防止滑倒,根本就无需担心会陷进雪窝里。

    刚才的马队,每匹骏马的四蹄都用粗糙的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其主要的功能应该就是防滑之用的。

    昨日晚间灯火灰暗,无法看清上官燕喜的模样。

    现在迎着白日光再细细瞅看时,宛如就是一位从琼瑶碧霄之中走入凡间的绝色玉女一般。

    长过膝盖的蓝靛色缎面裘皮长袄,黑色紫羔皮雪地冬靴。

    一头飘拂如丝的秀发,没有像寻常汉家女子那般的金钗云鬓。

    而是用一根红色的绸带束起,如羌氐胡女那般蓬松的搭在脑后,别有一番恬静妖娆之美。

    幸好凝脂般的肤色和秋水般的明眸还是先前的那般模样,特有的陇地雅音还似先前那般甜美。

    否则,恍惚之中我会有一种楼兰的美女库日娜来到长安的错觉。

    “易兄,你怎么这般看我啊!不认识我啦!”

    见我如此迷茫的盯着她看,上官燕喜双手捧脸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看着燕喜小姐的美貌,我今日的早餐已可以省啦!呵呵!”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当年陆机描摹扶桑之女绝世容颜的汉赋,掩盖自己的失态。

    “易兄笑话我!”

    上官燕喜可能没有读过前朝陆机的诗赋,尽然满脸娇羞嗔怒上前来捶打与我。

    我赶忙大笑着朝街边躲去,没曾想雪面如刚刚抹过麻油一般的光滑,我整个人如同打水镖一般旋转着直奔街心而去。

    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的严寒暴雪,我几次企图站起身来,可挡不住脚下的油滑,刚站起就四仰八叉的摔在雪面上。

    秦冲、锅盔、沙米汉他们试图过来拉我,毫无例外的摔倒在大街上无法起身。

    这下轮到上官燕喜看热闹了,她嬉笑的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原本是想借用前人的雅诗恭维一下燕喜小姐的美貌,没想到对牛弹琴还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羞煞人也。

    开心够了之后,但见上官燕喜如舞蹈一般轻柔曼步的踏雪滑到了我的身边。

    “公子,起来吧!”

    她款款深情的伸出了双手,把我从雪地上拉了起来。

    “不要乱动哦,易公子!”燕喜小姐脸都憋红了,才忍住了爆笑,如同拉着刚会走路的小童一般,把我拉回了客栈的廊台之下。

    如此这般的摆渡了好几次,才把我们四位莽夫全部救出了苦海之中。

    “多谢燕喜小姐的救命之恩,呵呵。”我尴尬的拱手笑道。

    “燕喜小姐帮我们想个法子,怎么才能回去啊?回到易寨过年!”

    “是啊,再不回去过年除夕都得在外边啦!”

    刚刚领教了冰面厉害的秦冲,锅盔他们都附和的叫了起来,再也不去想什么兰姑娘了。

    年前只剩两日,等冰雪完全融化再回去已无可能。

    因此只能救助上官燕喜的帮忙了,她昨夜晚间踏雪而来的滑板“神舟”或许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想赶回易寨过年,目前只有两个法子。”

    燕喜小姐本来就不是顽劣之人,见我们认真了起来,也就不再戏耍了。

    “说来听听,那条法子好使用那条。”

    我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摸着摔疼的屁股懊丧道,终于明白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是何种意思。

    没有借力之术,纵使有千钧之勇,在这雪面之上也会被化为无形。

    “其一是像宫廷卫队那般,马的四蹄和你们的双脚都捆上麻布,这样在雪地冰面上多了摩擦力也就不会摔倒。但这个办法只适合夜间雪面结冰封冻才行,清早出发的话,中午时分才能到达沣水,那时雪面的冰封已经解冻,你们人马会陷入雪地之中进退不得。”

    燕喜小姐在面前的雪面上不断的回旋着,如水中嬉戏的天鹅一般,一看便知是雪戏、冰戏的绝顶高手。

    “夜间怎么走啊!那边的路途我们又不是很熟,要不你帮我们找个认路的向导吧。”我看着上官燕喜建议道。

    “有向导也不行,万一夜间我们在终南山的雪原之中迷路那就完了,冻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沙米汉扶着客栈的廊柱使劲的跺着雪面上的坚冰道,真是太硬了,他那么大块头的身板双脚狠狠的跺下去,只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长安的夜间真是太冷了,北地而来的朔风一起,小便都能冻成冰坨坨,更不要说大活人了。

    “那就只有第二个法子了,和我学这冰戏之术!”上官燕喜在我的面前停下,躬身向我坏坏的笑道。

    “这冰戏之术好学吗?”我半信半疑的问道,不相信她能在一日之内能教会我们如此高难的玄术。

    “好学!你们西域人小时候都玩过滑沙的游戏吧,和那差不多!”

    说话间上官燕喜已经划出了老远,我还没开口她尽然又滑到了我的面前,飞箭的速度也不过如此。

    说到滑沙,我们真是太熟悉了。几个小伙伴坐在胡杨木的长板之上,从高高的沙坡上头呼啸而下,那种自由飞翔般的快感,至今都还记得。

    “就听燕喜小姐的吧!今日你如果教不会我们,明日起我们就赖在你家过年不走了!”

    我站起身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既然冰戏如同滑沙,那就没啥好怕的了。

    “好啊!我还巴不得呢!保证每日好酒好菜的伺候着!”

    上官燕喜喜笑颜开道,这位原本老练成熟的邮商之女,和我们几位顽劣无聊的西域少年混在一起,尽也变得童真烂漫了起来。

    “不和你们闲扯了,我赶紧去东市买几副滑板过来!你们四位也准备一下,禁不住摔打的在衣衫里多塞一点棉花!”

    燕喜小姐让秦冲取来滑板,长篙一点就如箭一般的沿着厨门大街向东市方向飞驰而去。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原来长篙仅仅在滑板启动和途中停下之时派上用途,行进中完全是靠一只脚跨出滑板后蹬助力。

    遇到上坡之时,还需要人下来拖着滑板前行,和沙戏之术是一样的道理。

    时间不长上官燕喜就从东市归来了,带回了四块滑板、四杆长篙、四双麻袜。

    “都把麻袜套到鞋子的外边,随我去城外的渭水上练习!”

    燕喜小姐一改如花笑靥,摆出了一副师者之态,不由辩驳的命令道。

    我们乖乖的穿好防滑的麻袜,按照她刚刚教给的几句要诀,战战兢兢的跟在了燕喜小姐的身后,向厨门外的渭水河畔滑行而去。

    一路上,我已记不清自己的滑板翻了多少次了,好在冰雪覆盖的大街上没有来往的车马,否则后果真是难料。

    其他三人中秦冲的悟性最高,锅盔刘次之,沙米汉最惨,他高大肥壮的身躯每一次摔倒都是掷地有声,半天也爬不起来。

    好在这家伙有一股北地胡人的彪性,是位认准了事刀架脖上也不会认输的主,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

    整个途中,上官燕喜始终不紧不慢的滑行于我们的前方,不再做任何的指点。

    在她看来,摔打历练是学会冰戏的必修之课,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

    好在我们都是灵敏好学、体格健硕的少年,耐得下几次摔打。

    短短一里多路的大街,我们整整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尽然有如天助般的来到了渭水边上。

    所有的内衣都汗湿透了,我感到刺骨的冰凉,而对于冰戏之术的奥妙似乎也领悟了不少。

    宽阔的河面上早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前来冰戏的城中子弟可真是不少,不时有人踩着滑板从我们的面前飞驰而过,神勇异常。

    “好了,到地方了,记住我教你们的要领好好练,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过来!”

    上官燕喜这跛脚的师傅原来就是如此教授弟子的,把我们四人扔在了冰面上,她自己却乐颠颠的去城中西市逛街去了。

    没有办法,自来之则安之,摸索着练吧!

    我有十多年习武的功底,几位又都是在背驰的马背上长大,掌握平衡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是啥难事。

    所以克服了最初的胆怯之后,我们已能够稳稳的站在滑板之上,任由其东奔西突的在冰面上纵横驰骋了。

    但途中助力和掌控方向仍然是天大的难事,只要手中的长篙一接触冰面,毫无例外的结果就是人倒板翻。

    无数次的跌倒爬起之后,上官燕喜婀娜的身影才又出现在河畔的凉亭里,午餐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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