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是一直佩在她的身上,可在她拔剑之前,根本没有人现她的身上有剑的存在。仿佛她的出现,就吸引了旁人所有的注意力,再没有人在面对她之后,还能分心去看其他的任何东西。这便是身为杀手榜上一人的实力。

    晴朗乌云的天空,忽然刮起剧烈狂风,疑似上苍也在应和着人世间骁勇善战的士兵,凛凛凝重的军威不可一世。如此凛冽的声势,那树梢上轻若飘絮的身影,竟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下,就连她足下的树枝、花朵、嫩叶,也似铁石铸就般,完完全全不受狂风影响,不动分毫。

    在无数人掩护之下的云昱风,抬目久久凝视那飘然如仙的身影,眸子里异样的神采时隐时现。黄衫惊鸿到底还是来了,看来想要他死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念头。他收回了视线,鼻端突然微一冷哼。古凝寒是你吗?你果然还是对我先动手了,这十几年来的爱慕,换来的是你的绝情冷心……在你的心中,我云昱风就真的什么都不是?

    在云昱风身畔一个面蒙黑纱的男子,那双锐利的眼也一直停留在惊鸿的身上,良久,他方才沉声道:“是谁出手这么大,竟然除去杀手榜上的一人……”

    谁也不知道他还想对云昱风说些什么。因为在他正欲表什么言论之时,远处静立在树梢上惊鸿的手缓缓地按在她那纤细如蜂的腰上,一把寒气迫人的剑慢慢地拔出了鞘。长剑出鞘时绽起一道惊世的光芒,反映着高空炽阳,其锐其烈远远胜过了太阳。她悠然地抚着剑身,似在与情人之间的亲昵,动作温柔而多情,似全不知不远处有无数强兵,正以她为目标的飞集结。

    面前的人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神不曾变过,弯起纤细的食指在剑身一弹,宝剑立做龙吟之声。顷刻之间便压下了漫天风声、人声、马声,甚至是所有人的心跳声、呼吸声。

    只有那剑上的龙吟,在空谷之中久久回荡,似永远不会消散般。

    此时,惊鸿黄纱之下的优美唇畔绽放出一朵绝美的花朵,她的剑遥遥指向云昱风,清如宛莺的声音道:“可是风灵国的摄政王云昱风。”她说话间温柔婉转,甜美的声线让人陶醉。偏偏那双冰雪般的眼眸没有半点温度。

    她在树头执剑而问,目光遥遥望过来,云昱风只觉身前几千精骑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那女子的目光和笑声,早已穿透一切阻碍,直指着他而来。此刻的云昱风不但不觉畏惧,反感一股豪情上涌,朗声道:“在下正是云昱风,久闻黄衫惊鸿相貌绝艳、剑法绝世,云昱风今番能有机会见到,实在是三生之幸。”

    惊鸿闻得云昱风此言,淡淡地道:“言重了。你手握天下强权,我仅仗掌中利器。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你这天下权柄之重,能压服我手中轻若鸿毛之剑,还是我能以掌中之利器,削去你那号令天下权柄!”她话音还未落下,手中剑光已起。

    人未到,剑先至。天地之间只余下她这一剑而来的风华,这一剑的闪烁的光芒。

    不远处的数百余骑,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领军的男子飞身下马,一步迈出三步远,对着古凝寒和云凤弦拜倒,浑厚的嗓音带着武将特有的沧桑道:“微臣特请皇上、皇太后、皇后圣安。”

    来人的年纪不过四十余岁,英气十足的国字脸容所带来非凡的气度和威严,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躬身下拜,都有一种军人杀慑之气,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将士也已纷纷拜倒。

    古凝寒再见到来人之后,还不等他拜下去,忙走上前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五哥,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云凤弦立时了悟,此人竟然是风灵国的禁军大将军古凝泞。古凝泞是古大世家中的嫡系,更是风灵国少数手握军权的精英。他潜伏在京中,手中的那较弱的军力并没有被云昱风分化,反而一直在与之周旋。他手中的军权一直未被云昱风夺走,是卡在云昱风喉中之刺,更突显出古凝泞非寻常人拥有的才干。

    再来是古凝泞的身份也是极其特殊的。他是风灵国三大家族之一的世家公子,在同辈之中行五,论起亲戚关系来,他既是皇太后古凝寒的嫡系族兄,却又是当朝摄政王云昱风的表家兄弟。

    云凤弦这一次的成*人之礼的皇家狩猎,古家怕也动用了全部力量,光是让古凝泞能够在此时此刻带兵出现,轻易破坏掉云昱风亲信侍卫对皇帝云凤弦御驾的掌控。这明里暗之中,便已不知过了多少招,有过多少可怕的斗争了。

    此时他人马一到,以李成珏为所领的侍卫们立刻失去优势。

    但那李成珏不愧是云昱风付以重托的属下,面对此剧变,他的神色竟也没有大变化,眼神坚毅沉定,绝无丝毫动摇,一众侍卫更无半个慌乱。

    古凝寒不知道以后会生何事,一时间也不想与云昱风撕破脸皮。眼见着古凝泞的出现,为自己与云凤弦带来了强硬的后盾,她紧悬在半空快要爆炸的心,总算是微略的平和下来。

    于是,她含笑的回头朝着云凤弦轻声道:“皇上久居深宫,甚少接见臣子,今日也该你们……”她话才说到一半,远处忽传来惊天战鼓,厮杀之声大作。

    空荡的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无数人的高喊之声:“刺客来了,保护王爷要紧。”

    古凝寒本来要带笑说下去的一句话忽然僵住,她脸上的笑容犹在,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她却没有回头往身后望去,只是停下了话语,阖上眼默默而立。

    云凤弦脑中灵光一闪,上前一步走到古凝寒的身边,伸手扶住她:“母后。”

    古凝寒霍然张开眼,淡淡一笑。她缓缓地用微凉如冰的手掌轻拍了下云凤弦搭在她身上的手背,“皇上,哀家只是累了,不碍事。或者再过一阵子,你也不用再心烦了。”

    远处传来的厮杀狂喝声入耳,她在微笑的时候,却是悲伤的哭泣。

    本该是她一手所促成的刺杀,此时,她却恍惚觉得,那个与自己相斗了半辈子的人,仿佛会离自己而去。而已经习惯了那么一个可怕对手的她,在失去这个敌人时,自己又会是如何呢?不管怎样,那个男子对作为女子的她来说,有的也只有自己的对他的利用……或许是她用做了方法,错了事的惩罚!

    古凝寒的眼前闪过云凤弦的容颜,她摇了摇头。暗叹自己为何要对云昱风出现这样的感觉。她是风灵国的皇太后,是现任皇帝的生母,最后的她才是一个女人。她所做的都是被逼的,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有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她只有一直利用那个一直对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即使那个男人现在正在逼着她下杀手,她也不会后悔!若有来生,她只愿做个普通的农妇,远离尘世间的喧嚣,平淡的度过一生。

    整个行猎场上,战鼓之声乍起,除了古凝寒,也撼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厮杀在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每一个相关的儿女,都会牵动着一颗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努力地听着战局的动静。

    而天子行帐已被古凝泞带领的军队团团护住,就连李成珏手中的大内侍卫,也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接受古凝泞保护圣驾的命令。他们围护在外侧,既不能接近皇帝,也不能远远离开,完完全全处于古凝泞的监视之中。

    云凤弦等人又在行帐里坐了下来。他们都在等,等远处厮杀的结果,等一个也许可以平定一切纷争的终结。

    古凝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过于平静,平静得已不死一张人的脸,只不过是冰玉所铸的面具。

    古奕霖神色略有忐忑,悄悄伸手想握云凤弦的手,又恐在众人面前失仪,手伸至一半又要收回。偏这时,只觉掌中一热,竟已被云凤弦用力握住,他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却见云凤弦眉头深锁,眺望着根本看不到战局的前方。

    古奕霖心中一动,反手轻握着云凤弦的手掌。迎上云凤弦复杂的目光,安慰般笑了笑。

    古凝泞静静侧身于行帐边,他宽厚的身躯似乎可以撑开天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遥注远方,目光深远而不可测。

    厮杀声渐渐远去,却是更加激烈起来。战鼓被擂得震天响,纵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却也可以想象到战局正在向远方转移,可见战事是多么的惨烈,更似乎是越来越甚。甚至于鼓声熄灭之后,传来了无数人的大叫声。

    “刺客前来行刺,摄政王有难,救驾。”一声又一声,叫声响彻云霄。

    古凝寒竟然连神色也没有变一下,云凤弦却猛然站了起来。以云昱风之能,竟会让部下出这样惊惶到求救示弱的叫声,情况真的已紧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试问天下间,真有人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刺死如此人物吗?云凤弦心中惊疑不定,她来到这里已经数日,明白摄政王对风灵国的重要性,若是摄政王真的在她羽翼未丰之际,被人暗杀,那么她真能如古凝寒所想,稳坐风灵国的皇位吗?其他二国之人怕是早有人会按捺不住了。

    古凝泞眼见云凤弦欲闯出去,他的脸色一暗,沉声道:“陛下,不能出去。”他一挥手,他手下的那群军人纷纷举起了手,凛冽的刀光,挡在了云凤弦的面前。

    云凤弦脸色大变,跺足急叫:“你们快让我出去——”

    古凝泞对于云凤弦的举动暗中奇怪,堂堂风灵国的皇帝,心里想的念的难道不是摄政王的生死?怎么到现在反倒担心起云昱风的安危,真是太过奇怪……素来城府极深的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喜怒向来无常的云凤弦,此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怕是没有人知道。她扫了眼面前阴森森的白光,扭头看了古凝寒那张冰冷面具下的萧然,她叹息一声,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给古凝寒一个安慰的微笑。

    再走到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身上的古奕霖身边。倏地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嘴贴在古奕霖的耳朵低语。

    古奕霖怔了一怔,耳边传来云凤弦湿热的气息,他全身一震,抬眸望着云凤弦的眼睛,透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眼神。

    “真的要如此做?”

    “呵呵,你想我安全回来,就要这样做。”云凤弦说话间,轻轻地推开了他。“放心吧,如果这样还不能救我的话,那我也只能认了。”

    古奕霖担忧地微一皱眉,目光淡淡一扫所有人,迟疑地道:“你确定,这样会有用……”

    “嗯。”云凤弦微笑着点了点头,甚至在这样凝重的情况下此时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

    古奕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咽了咽干的喉咙,抹上了淡粉色调的唇瓣微动,妆扮娟秀的容颜上,透出男子特有的坚毅:“我知道了。”

    眼前的古奕霖又恢复成初见时的那个英气少年,云凤弦目光一闪,笑若阳光般灿烂。“嗯,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她扬眉望着这个从小当成女子养大的男人,高挑的身材让她不得不稍稍踮起脚尖,姿势微微别扭的她踮起脚尖,在古奕霖的脸颊上印下轻如鸿毛的吻,然后转身而去。

    古奕霖伸出手捂着残留着云凤弦气息的面颊,指尖处隐藏传来的温润,他淡如云彩般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流光,转眼即逝。凤弦,你就真的这么确定你的安全吗……

    云凤弦又走到了古凝泞的军队面前,她回眸看看身后的所有人,然后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对着古凝泞道:“舅舅,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只是现在的我……”云凤弦平淡的眼眸深处迸出一丝暗火,“身为风灵国的皇帝,朕不能让风灵国里声望最高的摄政贤王被人用刀指着脖子,朕却懦弱地躲在这里,安然享受着你们的保护。小皇叔他保护朕十来年,是时候让朕去保护他了。”她说到后来渐渐加重语气,目光更是深深地望着古凝泞,“朕是以九五至尊的身份,让你放行。古凝泞,你想抗旨吗?”

    古凝寒闻言一怔,望着自己一向昏庸无能的女儿,美目中惊讶连连。她竟然在云凤弦的眼光中,看到了先帝出征前的眼神,那样的强势,那样的自信。可她一生都认为不会有这样的幻觉……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这个全身散着桀骜不羁的野性的人,还是那个胆小好色,残暴不仁的云凤弦吗?

    古凝泞微一皱眉,还不及说话。

    古凝寒已经先他一步开口,目光中闪现出晶莹的微光,“五哥,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像极了先帝,哀家真是死也欣慰,至少哀家到了下面再见到先帝时,有了交代。”

    古凝泞看了古凝寒一眼,迟迟没有说话。

    云凤弦微微凝起体内的一股暗力引入指尖,略抬起了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势,朝着外面最近的马儿用力一弹,只见一道冷光从她的身体射出,那匹正在啃着草皮的马儿,疼得猝然扬蹄,踢翻了牵着它的人,似闪电一般疾驰而去。它身边的其它马儿,似受到了鼓舞般,“嘶鸣”之声响绝不断,跟在那匹马儿的身后奔跑而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引到了马群那儿,云凤弦凝起全身的内息,全数灌于脚尖,乘势朝着天空一跃,竟然被她凌空飞起了数丈,度奇快地朝着自己一直留意的马儿背上,还不容别人反应过来,一鞭打在马身,马儿痛得轻哼一声,加横冲直撞而去。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云凤弦百忙中还回头大叫了一声道:“母后,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很快就回来。”她的话顺着风声传来,这句话说完后,她人已到了远处。

    同云凤弦相处一阵子的古奕霖很明白她的性子,竟然她都这么对自己说了,那么便是横着心要去做。对于她这么能引起慌乱的方法,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古凝寒惊叫一声,人几乎要晕倒,扭头朝着古凝泞高喊道:“五哥,快,快命人把皇上给追回来。”

    古凝泞微一皱眉,却没有开口令,反倒是冷冷地望着眼前慌乱的场面,沉声道:“太后,此处尚有许多是唯云昱风之命是从的大内侍卫。现在虽在我的弹压下不能妄动,可我若是分兵去追皇上,阵势一乱,只怕……”

    此时古凝寒心乱如麻,凄绝的目光望着面无表情的古凝泞,转身朝着外面大喊道:“行砂,烈焰,以我之名,快去保护皇上!”

    “是。”透明的空气里,传来两个尖锐的声音领命而去。他们的动作迅疾轻快,旁人只觉两个人影一闪,还不觉风声袭来,手中紧握的马缰就已到了别人掌中。

    眼见着自己手下最顶尖的好手应命赶去,古凝寒犹觉心间不安,她复又回头对所有随侍她出猎的内监高手们命令道:“你们全都去,必要保护皇上的安全。”这话一出,已经是等于把这么多年留在宫中守护她的全部实力,全都放出去救护云凤弦了。生为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再顾忌任何事。

    众人纷纷以极快的度,追赶上不远处奔驰的马儿,朝着云凤弦的方向追去。

    古凝寒凝视着那群人的离开,略略安心地叹息一声,忽听感觉到身边掠过一阵红光。“奕霖——”

    “母后,我放心不下凤弦,儿,儿臣要去救她。”古奕霖回头朝着古凝寒淡淡地交待一句,顾不得古凝寒因他一句话而白了的脸。他弯腰施礼,待礼毕之时,人竟已如行云流水,往外滑出数丈。

    旁人万万都没有料到,他们的皇后还会有这种身手。

    但古奕霖既是风灵国的皇后,又是古家旁系的孩子,身份是何等尊贵,在被云凤弦冲出去之后,古凝泞哪能让他再离去,疾声喝止道:“请皇后止步。”随着他的一声吆喝,同时有十余人对古奕霖恭敬施礼道:“皇后止步。”

    就在这一施礼之间,古奕霖已觉至少有七八道强风压过来,竟是要迫得他动弹不得。

    因为身份特殊,他从小便从古凝寒的心腹手下,学到过不少极高明的武学,加上他经常隐瞒身份,出门与人切磋武艺。只见他在空中以一个姿势极优美的旋身,自自然然把所有的劲力轻易卸掉,双袖微振几下,竟是要反借这阻拦之力,掠上半空。

    几个阻拦古奕霖的侍卫,都算是禁军中的一流高手,岂料当朝皇后竟有如此身手。若是旁人突围,还可以想方设法去阻拦,偏偏对方是皇后,一国之母。他们刀不能砍、剑不能伤,就是让他们大男人的手碰一下,也是掉脑袋的死罪。

    一时间,谁也无法在一时间,用最快的方式加以阻拦古奕霖的身影。

    眼看古奕霖就可突围而去,古凝泞却已借着这一阻之力,大步流星地来到他的面前。他是古奕霖的叔叔,不必太顾忌男女之别,低喝一声:“皇后,请回去休息。”说完,他五指微张,快如风雷朝着古奕霖而去。

    古奕霖手腕一沉避开了他的手,动作同样的迅疾。

    古凝泞一击不中,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亦沉了下来:“皇后!”五指如爪,拂按之间都是些极精妙的招式,招招不离古奕霖的手腕。

    古奕霖也不甘示弱,身体灵活地避开了古凝泞的攻击,勉强应付下来。他的脚下已连续往后退了七八步。

    这时的古凝泞脸色越的沉重起来。他身为禁军的统领,眼界武功都高人一等。此时表面是占了上风,他的心中却明白,古奕霖无论是招式还是身法都是精妙至极。

    这几下交手,古奕霖有好几次最佳的反击机会,却放弃了。他眯了眯眼,望着这个记忆中柔弱的侄女,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古奕霖趁着古凝泞出神的片刻,眼角余光瞥到一耳光黑影朝着他的方向奔来。他顾不得许多,凝神提起全身的真气,一掌击向地面,借着强大的反弹之力,避过古凝泞的招式,凌空飞起了数丈,直往一匹马背上落去。

    古奕霖耳旁传来古凝泞一声怒喝声:“给我拦下。”继而是兵刃破空的风声,和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几乎是在古奕霖坐到马上的同时,快马就已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古奕霖茫然回,见古凝泞满脸震惊之色,一众官兵都面带愕然,而最前方的十几个官兵,手上都拿着从中间断开的刀与剑,正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这边。

    古奕霖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缓缓抬头,望向一手控马,一手把长弓挂回背后的男子,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古凝寒望着古奕霖绝尘而去的身影,不由地低低惊呼一声,忆起古奕霖方才言及凤弦有难,花容失色的她情不自禁快步向前走去。

    古凝泞却在前方伸手一拦,大喊道:“皇太后!”

    古凝寒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垂着眼眸低喝一声:“闪开。”

    古凝泞浓眉一皱,徐徐摇头。

    古凝寒垂放在腰间的手紧握,指尖深深地插入掌心之中,她最引以自豪的自制力完全失控,“让开,我要去追凤弦,只有我在她身旁,方能保住她的安全。”

    古凝泞望着古凝寒,幽深眼神中流露出悲悯,拦阻的手臂依然横在半空中,声音低低沉沉:“皇太后,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你的生命,对于古家、对于风灵国,才是最需要保证的。”

    古凝寒一怔,抬头望向自小一同长大的兄长,看进他幽幽深深的眼眸,忽觉一股寒意从心头慢慢升了起来。她向来聪慧过人,加上她在权力场中渡过了多年,更磨练出常人无法想象的惊人心机,只是素来对亲人依仗信任的她,并不会做其他想法。

    此时,她见古凝泞神色有异,语气低沉,心头竟觉得猛然下沉。

    古凝寒忽然间把许许多多事全部想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脸上仅有的血色也逐渐退去。她嘴唇微颤,不可自抑地轻轻地道:“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二叔呢?大哥呢?他们辈分和地位然,只要露一个面,云昱风就不能不顾忌,为什么他们都不来?”

    古凝泞望着她,轻轻叹息一声,却不说话。

    古凝寒见他此番表情,凄然一笑:“我还只道他们另有图谋,明着派你来此护驾,暗中早有其他的行动,却原来,竟是我错了?我早该想到,你手中带出来的禁军何等精锐,怎会让凤弦闯出去,只怕,纵然是凤弦她不走,你们也会想法子,将她调离我的身旁。这段日子的古家表面上的,一切活动都依从我的计策。就是今天你也肯领兵来保护我,原来全都是一场戏,一切都只是为了瞒过我,让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任你们分隔了我们母子。”她越说越是凄恻,眼神悲伤欲绝。

    古凝泞默默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眼前的人,此刻纵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却也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聪明可爱的小妹。

    “为什么?”古凝寒愤然逼视他,声音并不特别高,却有些嘶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难道不是古家的女儿?凤弦,难道不是古家的外孙?为了古家的权势,把我嫁进皇宫,罢了。这些年,我在那片黑暗冷血无情之地苦苦挣扎,勉力保住皇太后的荣耀,难道,保的不也是古家的地位吗?”

    古凝泞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脏处开始酸楚的地方,方才低声道:“凝寒,你忘了,云昱风的母亲,同样是古家的女儿,云昱风也是古家的外孙。云古两家代代联姻,古家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和所有王室宗亲都有牵连。古家女儿坐在太后位上固然好,但若一定做不到,古家也不能为此拼掉所有的实力。还有,古家并不想出卖你。这些年来,我们倾注所有的势力支持你都是真的。当初的我们甚至多次派人刺杀云昱风。一直以来,依从你的计划,开展行动,也绝不仅仅是做戏,我们的确希望你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赢到最后。但是……”古凝泞停顿了一下,吐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但是云昱风的能力、成就,同样看在所有人的眼中。而云凤弦,云凤弦实在太不成器了,竟在大殿朝会之时,他却,他却把奏折都扔给了云昱风,这岂是明主?凝寒,你要明白,现在不是古家不肯护你,实在是,古家几百年基业,举族的荣辱,不能随便赌掉。更何况,我们尚要考虑整个风灵国的利益。云凤弦他……”古凝泞说到此,又顿了一顿,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云凤弦他真的不配身居至尊之位。如今天下纷争,诸强并立。若让他掌握江山,纵使古家拥有至高的地位,古国却沦为旁人竞逐之鹿。国之将破,何来世家之名?为国为家,我们……”

    古凝寒怔怔地望着他,眼神有些空洞,一阵风吹来,拂动她的衣襟,恍惚间,让人觉得,这个为了家族,为了爱女,站在风灵国最顶端也是最坎坷的女子,已经虚弱得连一阵风,都足以吹倒她。

    “所以,在很久以前,云昱风就已经和古家暗中联系,订下盟议,只瞒着我这个被古家卖到宫廷的弱女子?所以,你才能在云昱风掌握大权的时候,仍能亲自掌控京中禁军。可笑我还日日担心你兵权被夺,为了维护你的地位,暗中费尽心血,不得不在许多方面,对云昱风做出让步。所以,今日,我的叔伯们,我嫡亲的兄弟们都没有来,只来你这一位表兄,我却还以为有了家族的依靠仗恃;所以,你们当着我的面,分离了我们母子;所以,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也许我的孩子,已经在别处,被云昱风的人杀死了……”古凝寒说话时的表情既不悲愁,也不激动,有的,只是一片木然之色。

    古凝泞眼见她此时的表情,不由地跟着神色黯然起来,低唤道:“凝寒……”

    古凝寒凄然惨笑,没有语调的声音一字一字道:“请称我为皇太后,虽然,我这皇太后也许当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就该改叫我皇后了吧?”她楚楚可怜的目光变得森冷阴寒,直直盯着古凝泞,“你们到底当我是什么人?把我卖了一次又一次?生为古家的女人,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云昱风又以为他是什么人,真的能掩尽天下耳目吗?他弑君而自立为皇,却不知史书昭昭如铁,这千古的骂名,穷其一生怕也是饶不得他。”

    古凝泞面露不忍之色,略一犹豫,才低声道:“云昱风不会弑君,这样的罪名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去的。”

    顷刻间,古凝寒全身僵硬,恍然大悟地望着古凝泞的眼睛,满是不能置信的愤怒,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你们……我身旁的高手全是你们安排的,我以前只想着他们是家族派来保护我的,什么重任都交给他们,什么都信托他们。可我忘了,他们效忠的是古家而不是我。他们全跟到凤弦身边去了,你们竟然要……”

    古凝泞脸上悲悯之色更浓:“不,凝寒你错了,古家同样不会背弑君之名。这行猎已经渗透进来许多来历不明的人,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实属意外。”他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神色多有不忍,不忍对着自己心爱的小妹,说出这样伤人的真相,但面对素来聪颖的古凝寒,就是要撒谎,怕也难以欺骗得过,倒不如狠心说破了,也让她不得不认命。

    古凝寒果如他所料,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奕霖呢?他也追去了,你们也不顾他吗?”

    古凝泞苦涩地摇了摇头,“古家并不是要抛弃奕霖,我也没料到他会追过去,也许,这亦是他的归宿。否则,以他皇后的身份,将来时更难自处。此事,三哥那边也已认可,为了整个古家,有的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人与事。”

    古凝寒唇角微扬,良久,她居然笑了一笑,冷冷地道:“既然三哥他这生父都不肯为了奕霖多话,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她回过身,一步一步走回去,背影无限地萧然绝凉。每一步走出去,离她血脉相连的爱女,便远一步,瞬时变化,终要生死相隔。每一步走出去,曾经拥有的一切,亲情、爱情、尊荣、地位,便如云烟般一起消散。

    古凝泞徒劳的伸了伸手,想要劝说她几句,却又觉此时此刻,风灵国的前途、古家风光和未来君主专宠的幸福,都不过是伪善无力的言辞,说来到头来皆是徒然虚无,最后的他也黯然长叹一声。

    古凝寒一步步走向包围圈的中心,所有明黄沙幔的最中心。身旁时内侍环绕,左右是护卫护住,可是她身为风灵国的皇太后,原来根本是一个被禁锢住手脚的木偶,一具行尸走肉,她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更明白古凝泞能当众说出这一番大逆不道之话,最能证明的是,在场众人全都是忠心于云昱风的属下,可笑她还自以为,自己的身边还有高手仗恃,有兄家族可依靠。

    她不哭反笑,却笑得全无生气可言。她眼睛空洞洞望向前方,现在的她能做的,只是等,等着听儿子的死讯的那刻……可笑她费尽心力保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是一个残暴不仁,引得民怨四起,而被暗箭杀死的下场。

    而他云昱风依旧是光明正大的贤王良臣。在皇帝遇刺的时候,他也同时遇刺,根本无力护驾。古家依旧忠心耿耿,皇帝遇刺之时,他们领兵护驾,是皇帝自己不听话,到处乱跑,自找死路。

    一切一切,皆是皇帝自己拿来,与他人无尤。

    将来新皇登基之时,所谓的君仁臣贤,还不知会传出多少佳话。

    古凝寒垂头,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化作了一笑,声音空洞得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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