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大叫一声,往风紫辉身后躲去。

    别人刀追指攻,自然而然就冲着风紫辉过去了。

    但有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却在所有反应之前叫了出来:“住手。”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清晰平稳,带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之气,自有让人折服的无形力量。随着这一声唱,就见人影一闪,那刚才与老者站在一处的青年便冲了出来,挡在风紫辉之前,挡住了三重攻击。

    他出手非常简单,不过是举手投足而已,双手一举,两把刀一起砍在他臂上,持刀的老者出一声闷哼,被震得翻身跌往楼下。他再一抬脚,老者忽然脸色一变,竟连硬接也不敢,强行在半空中吸了口气,足尖在栏杆上一点,借力落往楼下,才一站稳,已深深一礼:“不知顺公子在此,多有得罪。”

    青年微笑回了一礼:“在下一时技痒,冒犯了三位,正要赔礼才是。”说着双手轻击,一名身着青衣的侍从忽然现身,手中托一木盘,盘中有一个黄丝绣花的布袋。动作干净利落,盘子仍然端端正正举在头顶,送到老者的面前。

    老者脸色有些失望,却又不说什么,伸手去取那布袋,布袋入手时,却又一起脸露喜色,纵然极力压抑,那种兴奋却始终瞒不过明眼人。

    青年公子在搂头再施一礼:“本次海潮楼的一切损失,也由我来付,请便吧!”

    楼下的老者也不再客气,回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了。

    只有那持枪的青年还在东张西望,浓眉大眼又带点憨实气的脸上一片黯然,显得很是神伤。

    青年公子微笑着召唤:“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枪法是从哪里学的?”

    青年一愣,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仰着脸,有些结巴地问高楼上那看似高不可攀的公子:“你……你是……在和……俺……说话吗?”

    青年公子微笑点头。

    青年脸上居然一红,摸着头说:“俺叫李成,枪法是俺跟镇上武馆的霸王枪右师父拜师学艺学来的。乡下的日子穷的过不下去,俺家的人听说,练了好功夫好赚钱,才让俺学功夫的。他说让俺来山海湖城,在人多的地方和人随便打一架,便有人会送钱来了。”他抓头抓得越来越用力,脸涨得越来越红:“俺虽然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不过,还是想来碰碰运气。看样子,俺……俺……”

    青年公子微笑着打断他:‘刚才那位,我确实送了些银子,不过小兄弟你武功高明,前途不可限量,却不是可以用一笔小钱轻易打的。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商行来做事,每个月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青年的大眼睁到更大,伸出五个手指,身子有些摇晃,语气微弱的像在做梦。

    “五十两只是最低的工钱,若做得好,做的用心,还会再加。逢年过节有一百两的节庆费,年底有两百两的红包,不知道小兄弟你愿不愿意赏脸呢!”青年公子的声音越的柔和起来。

    “我,我……我,我愿意。”李成“我”了好几声,最后好不容易答完了话,人却脸色苍白,虚弱的简直要趴在地上晕过去了。

    青年笑着点点头,吩咐道:“带丽兄弟回商行,好好安顿。”

    楼下那个青衣仆人应是,走到李成的面前,施礼道:“李壮士,跟我们走吧!”

    李成一辈子没被人这样礼待过,手忙脚乱地还礼,连枪都差点儿抓不住,直到被人带出海潮楼,表情犹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般。

    青年这才回身,对风紫辉深施一礼,正要开口,身后却有人先一步说道:“老朽帝远逊,这是我孙儿帝顺。他年少无知,有失礼之处,老朽代他赔罪。”

    云凤晴眉峰一挑,冷冷道:“不敢当,海潮帝远逊,盐商行会的领,手控风灵国三分之二的盐业,富甲天下。素闻帝老板家大业大架子大,便是天大的人与事,往往都只由你最信任的孙儿出面应付,不知我们这一行人,哪里来这么大的面子,值得你帝大老板亲自攀谈。”他这一番话说的响亮,竟把整个海潮楼,楼上楼下,震得一片肃静。

    帝远逊手控盐业,可以算是风灵国最富有的人,也是山海湖城最有钱的人。此时此刻,只要他一声令下,海潮楼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不知会有多少人冲进来,竭尽全力把云凤弦一行人砍成肉酱,以讨好这位一掷千金的大人物。

    在一片静寂到落针可闻的肃穆之中,一个懒洋洋,带点无奈的声音突然想起来:“大哥,我知道,爹嫌你性情偏激,没把家产传给你,独留给我一个人,让你心里不舒服,你也用不着到处替我得罪人。咱们出门在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家里头的四姐,还有贵姨娘多么替我们难过。”

    她这一番话,软中带硬,暗藏威胁于无形。听在别人耳中,却是轻飘飘点出了她自己才是这一行人脑的身份,并说明云凤晴是故意惹事,让他为难,提醒别人,不要中了云凤晴的计。

    云凤弦本人却还一脸轻松平和的笑容,小帅乖巧地站立在她的肩头,从雅间里走出来,对着老人弯弯腰,礼貌地道:“帝老先生,我的兄长脾气不好,你多多包涵。”一边施礼,一边打量帝远逊,见他精神矍铄,意气飘然,一点也不见商人的铜臭气,心中暗暗称奇。

    帝远逊微笑着还礼道:“看公子神采风流,想来必是大有来历之士。”

    云凤弦她当即甩了甩袖子,做风流潇洒般道:“老先生您夸奖了,我乃……”

    “我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古今中外盖世无双古往今来空前绝后聪明绝顶俊逸绝伦风流倜傥美男儿云凤弦公子是也。”

    一阵怪声,惊得楼中上上下下,一片愕然。

    云凤弦脸一红,一把从肩头扯下小帅,气急败坏地道:’这个时候你吹什么牛?”

    小帅振翅挣扎,大喊大叫:“救命救命~”

    众人至此才知道生了什么事,一起出轰然大笑,笑声从海潮楼远远传出去,竟引得街上行人驻足观看,不知楼中出了何等趣事。

    而楼里本来因云凤晴一番别有用心的话而紧张起来的气氛,至此被破坏无遗。

    原本脸色肃然,仍有忿忿之意的帝顺也早忘了杀机怒气,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没揉着肚子喊叫。

    帝远逊虽然勉强还能撑得住,仍在努力保持形象,但因为忍笑忍得太辛苦,脸上也不免涨得起红来。

    云凤弦还赶忙给帝远逊再次施礼,文绉绉地说道:“帝老先生别听这小东西胡说,晚生姓凤名翔,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因为先父去世,留下的产业还算殷实,使我不致为衣食愁,只愿踏遍天下,看尽美景。”

    帝远逊笑道:“公子风采过人,谈吐不俗,将来必有大成就。”

    云凤弦这回是更加客气地回话:“一介书生,日不为斗米折腰,夜不以国事为怀,饱食终日,全无建树,实实在在不敢当先生青眼。”

    如果光听她的话,倒还不算失礼,奈何她手里还扯着扑腾着翅膀,叫个不停的鹦鹉,把她本来语气的从容优雅破坏殆尽。让人只记得她这一刻故作潇洒的狼狈,大笑之余,却也对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帝远逊这回是再也控制不住,怎么也不愿大笑,只好一边笑,一边咳嗽:“这个……咳,公子……咳,太谦虚。”连他都如此,其他人更是笑得腹痛如绞,云凤弦身边的众人,也大多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云凤晴的笑却带点儿冷意:“好好好,说得好,除了微命与书生二字不实,其他倒也说得恰当。你素来只知吃喝玩乐,国家也不理,世事也不管,的的确确饱食终日,难为你有这个自知之明。”

    云凤弦不在意云凤晴的冷嘲热讽,帝远逊也同样听而不闻,对着云凤弦拱拱手,又一指自己的雅间:“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愿赏脸,大家杯尽论交?”

    云凤弦连连点头之后。

    帝顺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云凤弦身后的雅间里看,瞥见古奕霖终究忍不住问出来:“请问,这位是……”

    云凤弦笑道:‘他是……”声音却忽的一顿。

    名分上来说,古奕霖是她的“妻子”,但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夫妻之实。

    云凤弦微一迟疑,里间的古奕霖浅浅一笑,“夫君。”

    云凤弦听的身形一震,即刻笑开了怀:“这是拙荆。”

    帝顺眼中的黯然之色一闪而过,长揖施礼道:“凤夫人。”

    “拜见帝先生,帝公子。”古奕霖优雅地打了个招呼。几个人客气一番后,帝远逊即将云凤弦一行人引入自己所在的雅间里。云凤弦、云凤晴、古奕霖,和帝家祖孙分宾主坐下。风紫辉本来自度是随处,也不过随意站在旁边,但他何等风采,谁好意思让他站着,自己却安坐吃菜,就连帝家祖孙这样习惯被众星捧月的人也不自在起来。

    云凤弦跳起来,扯了风紫辉的衣裳硬按他坐下,然后笑嘻嘻介绍说:“这是我远房表兄风紫辉。表哥自小父母双亡,和我在一处长大,处处照料我,又帮我打点家业,替我训练保镖,我视她如同骨肉兄长,偏他要拘礼,总说是托庇凤家的下人,不肯和我称兄道弟,真真把我一颗诚心给糟蹋了。帝先生你德高望重,帮我好好说说他吧!”

    帝氏祖孙连连点头,却叫身边的云凤晴不断拿白眼来瞄他,不知道是佩服他说谎的本事,还是不屑他满嘴谎言。

    帝远逊为人老道,阅历极丰,哪里会看不出云凤晴的眼色古怪,不过只当不知,笑对风紫辉道:“风公子出尘逸世,又何必拘礼俗礼,妄负了风公子一番心意。”

    风紫辉本是不想理会的,却见云凤弦坐在旁边,不断冲他挤眉弄眼,知云凤弦不想得罪帝远逊,便只淡淡道:“谨遵先生教诲。”

    帝远逊没想到,初次见面,刚才不过是应付云凤弦的客气话,谁知这人这么听话,一劝就答应,倒叫他后面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一句也说不出来,愣了一下,才道:“刚才见公子历数旁人武功,如数家珍,公子的眼力见识,实在令人佩服。我孙儿自幼好武2,我请过许多名家教导他,至今略有小成,不知在公子眼中,醒思的武功如何呢?”

    风紫辉神色漠然:“帝公子天资聪颖,骨骼亦佳,看他方才举手投足间,招式干净利落,看来师承亦是当世名家,所学极高。只是也只能到此为止,难成大器。想来公子出身富甲天下的帝家,学武只是为了兴趣,断然不至于要去闯荡江湖,倒也不必忧心。”他开始几句话夸得人正开心,谁知后面话锋一转,竟是将帝顺驳得一文不值,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能这样不客气,何况他面对的是帝家孙少爷。一时间本来热闹亲切的场面就僵下来了,帝家的仆从们个个铁青着脸,拿眼睛狠狠瞪着风紫辉。

    帝顺虽还保持风度,安坐不动,但握杯的手一紧,酒杯裂成数片。他自五岁习武,日夜勤练不辍,与人交手过招,从未败过,素来被人众口一词,称为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哪里尝过被人这般轻视的滋味。

    云凤弦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自辉你胡说什么,人家帝公子那是多厉害的功夫,一举手一投足,就把别人逼下楼,两把刀砍在他手臂上,连皮也不擦破,那可是传说中的铁手啊!”

    帝顺冷笑一声:“不敢当。”

    云凤弦顿也不顿一下,继续笑:“是吧,真的很厉害。”

    “你以为,他真的是靠功力把人震下楼的吗?”风紫辉冷冷问。

    云凤弦笑容一僵。

    帝顺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

    “震退那人的,不是你的功力,而是帝家少爷的身份。”风紫辉毫不客气地道:“因为你是帝公子,所以别人情愿假做被震倒来让你开心,所以别人不敢接招,要对你退避三舍。因为你是帝公子,所以虽然名师满天下,却没有人敢打敢骂。因为你是帝公子,所以纵然习武多年,却一直学得过分轻松。武学一道,充满艰辛,不曾身心受够煎熬,岂能修成绝艺。纵然你少年时进展迅,但也会很快陷入困境。最近你在武功上,是不是已感到很难再有进步……”风紫辉的语气毫不客气,帝顺初时听得满面怒容,但却越听越是脸色白,失魂落魄。

    难得帝远逊见孙儿受了这样的奚落,居然不动声色,好像风紫辉说的是其他人,犹自含笑举杯,向云凤弦劝酒。他沉得住气,别人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身后一个高大的护卫上前一步,手指风紫辉:“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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