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云凤弦冷冷地瞪着他,道。

    云凤源静静看茶叶在茶水中飘飘浮动,仿佛出了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云凤弦说什么。

    云凤弦走近过来,一掌拍在桌案上,“为什么,你最近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喜欢结交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你以前的狂放,以前的逍遥自在哪里去了?”

    云凤源冷笑一声,眼神更是寒冷如冰:“没有了卫珍,还要那个逍遥自在的狂生做什么?”

    云凤弦心中抽痛,放低声音道:“大哥,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骨肉手足,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不可以交托给我,为什么一定要改变你自己,去做那些事?”

    云凤源原本的强硬态度终于微微松动,低声说道:“你不必为**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化血堂不是密探遍布吗,官府不是势力浩大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杀了卫珍?既然你们都做不到,由我自己来,不更加好吗?”

    云凤源的眼神冰冷一片,厉声道:“我虽是一介书生,不过,总也是权力场中长大的人,如何招揽各种力量为我所用,如何与各色人等做交易,我一样精通。我会让整个山海湖城,遍布我的耳目,我会让害死卫珍的人,后悔为什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大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你做这些事,暗地里,到底要做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你的名声,你的清誉,你都不要,也还要顾及着你的身份。”

    “如今我也就只剩这点身份可以利用了,我虽是被废的王爷,终是先帝之子,终是一代才子,终是皇家血脉,若不是仗着这些,我拿的出什么名利,编的出什么权势,来骗其他人为我所用。”云凤源望向云凤弦,神色依旧淡漠,“要得到一些,必要付出更多。我今既奔走各方,收罗各种人于旗下,自然少不得要做出许多肮脏卑鄙的交易,你又何必一定知道?权利的泥潭,你既脱身出来,又何必一定要陷进去,一定要拉我这个甘心永堕地狱的人出来?卫珍已死,除了要亲手为她报仇,我还有其他生存的意义吗?”

    云凤弦默默地望着这个为情而生出怨恨之色的男子,幽幽地道:“可是你说过,你和嫂子有约定,无论是谁死去,另一个人都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两个人份的精彩与欢乐。”

    云凤源黯然摇头,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大丈夫,订过的约定,我无法遵守。”他抬头看向云凤弦:“我心已死,你又岂能回天,就这样让我走自己的路吧!无论如何,我不至于连累你。”他说完后,不再看向云凤弦,起身向房门走去。

    “大哥。”

    云凤源没有再回头,只是低声道:“我是被废的王爷,你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皇帝,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你只是云凤弦,我只是凤源,又还说什么大哥小弟?”他轻轻打开房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云凤弦追出房去,在楼梯一把抓住他:“我不会让你这么下去的。”

    “放手。”云凤源头也不回。

    “不放……”话音未落,云凤弦惊见一道寒光掠起,吓得连忙松手。

    云凤源的匕削断了他自己的衣袖,一片衣襟徐徐在二人之间飘落。

    “从此之后,你我割袍断义,除非你能找到杀害卫珍的凶手,否则,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他不理云凤弦惨然的神色,转身便走。

    云凤弦还想要叫住他,却见云凤源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冷漠的声音传过来,“你想让我们成为敌人吗?”

    云凤弦一怔,追出去的步伐停住,一语不地望着云凤源远去的身影。

    空洃悄悄走近,低声道:“主上。”

    云凤弦长叹一声,却不说话,径自翻身上马,再不看其他人的神色,直接驱马前行。

    化血堂弟子全都无声而整齐地上马随侍。

    本来大家都保持着安静,跟随着云凤弦,可是,眼看着云凤弦前进的方向,空洃终是忍不住说:“主上,这不是去尘家的路。”

    “我没兴趣再去赴宴。”

    “可是……”

    云凤弦板着脸重重一鞭虚打下来,虽没有打着马儿,却成功的让空洃闭上嘴,再也没有多说了。

    感觉到一阵风推门而入的脚步声,风紫辉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喝过喜酒了?”

    云凤弦沉着脸走到风紫辉身边坐下来,表情一片阴沉

    凤雪彦看了看云凤弦的表情,再望向风紫辉,无声地退出去,回手把门掩上了。

    “怎么了?”舒服地躺在床上风紫辉转过脸,望向云凤弦。

    云凤弦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说:“我没去喝喜酒,和大哥吵了一架,然后到处乱逛,还跑到城外,放马疾驰了一阵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是憋闷的。”

    “为什么?”风紫辉的声音沉静,让人本来烦乱如麻的心绪也安静下来。

    “他最近活动频繁,不但和山海湖城内各方势力来往过度,甚至还不断拉拢那些江湖人物。”云凤弦眼神悲凉:“他用什么换取这一切,凭他曾有的身份,凭他和权力中心的牵扯,这其中,会有多少财色权的卑劣交易?”

    “他人呢?”

    “走了。”

    “为何让他走?”

    云凤弦垂下头:“我真不愿意让他恨我,我真不愿意和他成为敌人。以前听人说天家无骨肉,可是,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大哥,我真的非常开心,没想到,到头来……”她深深叹息:“我多么希望,我猜错了。”

    “既然你自己什么都清楚,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参加喜宴吧!”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我吗?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喜宴?”云凤弦瞪着他。

    “安慰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山海湖城的风云已起,你现在不只要保你自己,还要保整个化血堂。这个时候,除非你不在乎所有人的生死性命,否则你不能任性。尘右灯的面子,你一定要给,他嫁女儿,身为现任化血堂之主,若不到场,将会引起太多的猜测,也会让化血堂和和道盟产生冲突。”风紫辉冷酷地分析道理。

    云凤弦郁闷地道:“天色已经晚了,赶也赶不及了。”

    “赶不到中午和道盟嫁女儿的酒席,至少赶得到晚上神威镖局娶媳妇的酒席。”

    “可是,这个时候再去,也许人家也已经进洞房了。”

    “你不需要闹洞房,你只要在酒席上出现,你只要表现一个姿态给所有人看,就足够了。”风紫辉凝视着她,“去吧!”

    云凤弦愤愤瞪大眼盯着他,却很快在风紫辉清澈的不染尘垢,沉静的无可动摇的眼神里,一败涂地,有些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好,我去。”

    “叫上凤雪彦护卫。”

    “不用,留他在你身边吧!有化血堂的人。”云凤弦不在意地挥挥手往外走。

    “不可靠。”风紫辉的声音清冷如冰:“化血堂的人,一个都不可靠。”

    云凤弦站住,默默看了风紫辉一眼。

    风紫辉的眼神冷冷逼视云凤弦:“不要相信任何外人,化血堂中的弟子,对于你这突如其来的主人能有多少忠心,没有人值得全心信任,包括那个总在你身边守着的空洃。”

    “正是因为他们或许不可靠,所以你现在最虚弱,最需要保护,让凤雪彦留在你身边,我才安心。我的身份毕竟表明我同京中势力有联系,人家就算有阴谋,也未必敢对我下杀手的。”云凤弦笑道。

    “那就……通知那个卫靖琳回来。”风紫辉毫不迟疑地道:“我现在保护不了你,你身边需要这样的高手。”

    “不行,奕霖更加需要保护。”云凤弦也同样毫不迟疑地加以否决。

    “可是……”

    云凤弦倏然回眸凝视风紫辉,一直黯然的眼神,一次亮起光芒:“以于你这样紧张我的安危,我很开心。不过,不要为我担心,我虽然武功不好,但脑子不至于太笨,我会好好地保护我自己,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风紫辉,你要相信我,好吗?”

    风紫辉沉默地与她对视,良久,才徐徐点头,闭目,重新躺下:“你去吧!”

    云凤弦展颜一笑,推门出去,对门外守着的凤雪彦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他。”这才大步而出。

    厅里的空洃一直心急如焚地来回打转,一见云凤弦出来,急忙迎上去,还来不及开口劝说,云凤弦已笑着道:“我们走吧!”

    空洃一怔:“去哪里?”

    “当然是赴喜宴。”

    空洃更加一呆,看到云凤弦已经走出老远,这才如梦初醒地追上去。

    房间里,风紫辉微微提高声音道:“雪彦。”

    凤雪彦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城郊修因寺去找卫靖临,说云凤弦身处危难之中。”

    赴喜宴一怔:“你刚才不是答应她,要对她放心吗?”

    “这种人性的家伙,能真的放心吗?我只是懒得和她没完没了地争下去。”风紫辉冷冷扫了凤雪彦一眼:“你要真的放心,为什么还把耳朵贴在门上,从头到尾,偷听得一清二楚?”

    凤雪彦脸色一红,干咳一声:“可是,那个皇,夫人没有保护的话……”

    “如果知道那个笨蛋有危险,他还会留在修因寺?当然会立刻和卫靖临一起赶回来,这也免得实力分散,最强的保镖不留在身边,反而远远打出去,只有那个笨蛋才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她不会同意的,也不会高兴的。”

    “她不知道你去找人,就不需要她同意,先斩后奏,也从来不需要她高兴。”风紫辉目光冷冷,看向凤雪彦,冷道:“你现在是怎么了?到底去不去?”

    凤雪彦被风紫辉眼中的不悦看的心中一寒,他一向把风紫辉当做师傅,敬若天人,再怎么也无法拒绝风紫辉的要求,更何况他自己也同样担心云凤弦的安危,当即点点头:“我这就去,那你……”

    “无妨,一来一去,只要两个时辰就足够了,我暂时不会有事的。”风紫辉淡淡道:“去吧!”

    神威镖局,是山海湖内最大的镖局,朱漆的大门,宏大的院落,却根本不够摆酒席,流水席一直摆满了镖局外的半条街。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联,大红的布匹,把整条街都变成了一片喜气洋洋的红。忽然来到这一片喜悦的红色中,想起化血堂里里外外,惨淡的白,让人倍觉人生如梦又如幻。

    远远地望见云凤弦的骏马和护骑,老远就有人一直传报进神威镖局最深处。镖局内外,和道盟弟子和镖局下属,无不松了一口气。和道盟之主嫁女儿,化血堂的新主人一直不到场,不知暗中传出了多少版本的留言,简直让人觉得,这两大帮派随时会打起来了。

    山海湖城如今的局势已足够复杂,实在经不起再多的纷乱。

    云凤弦人刚到镖局门前,尘右灯伴着何夫人,就已迎了出来。镖局外诸席的客人,也都不好再安然而坐,纷纷站了起来。

    云凤弦还是一次见到何夫人,这个在山海湖城拥有一方势力,却又极少露面的妇人。她容貌端庄秀丽,气质高贵出众,像豪门贵妇,远远胜过像一位镖局的主持人。

    云凤弦暗中打量她,脸上却早已带出笑容,远远地就施礼道:“在下为了诸般俗务耽搁,来得太晚,在此告罪。”

    尘右灯笑道:“凤翔公子能来,便是蓬荜生辉,万分荣幸之事了。”

    何夫人也宛然笑道:“内间已备薄酒,还请公子入席。”

    云凤弦也知自己站在门前,这两位也要陪着站在门外,更扰得里里外外、席上宾客不得安生,所以也不耽搁,点点头,就陪着一起往里走。

    整个神威镖局都摆满了酒席,到处灯火辉煌,到处鼓乐喧天。但云凤弦的身份不比寻常,没有人敢于怠慢他,何夫人与尘右灯一起陪她穿过广大的院落,直入内间大厅。

    一如上次帝家寿宴一般,大厅里只摆了两三桌酒席,招待身份最高的要人们。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熟人,大多是以前曾经拜访过云凤弦的各方势力代表。见了云凤弦这位化血堂新任主人,也无不起身招呼。二三十个人里,云凤弦却只看到一个身影,只听见一声招呼。

    “凤翔公子,你总算来了。”仍然贴着人皮面具的二长老在主席上站起来,举杯对云凤弦做出敬酒的动作。

    云凤弦失声叫:“敬……敬公子……咳……”她轻咳一声,这才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山海湖城逢此盛事,我岂能不来一表心意,道一声贺喜呢?真要谢谢何夫人抬爱,竟请我坐了主席,到实在是惭愧。”

    云凤弦眼珠乱转,四处打量,没看到二长老那个护卫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正躲在哪里,暗中保护二长老。

    这时,何夫人已经在前领路,把云凤弦也引进主席了。

    主席除了何夫人与尘右灯之外,坐的人很少,只有帝逊远、敬公子和云凤弦三人而已。

    云凤弦新接了化血堂倒也罢了,敬公子竟也端然在座,可见山海湖城的豪强们,对于敬公子这个比云凤弦更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人物,多么重视。

    云凤弦目光一扫,问道:“宣大人没有来吗?”

    不管怎么样,以宣相权一地父母官的身份,这主席没有可能没他的位置。

    “宣大人到得极早,在席间大家也都颇为尽欢,后来衙门里传了话来呢,似乎临时有什么公务,宣大人就急匆匆走了。”何夫人含笑道。

    其时天色已经很晚,连一对新人进洞房都已经很久了,若是普通酒席,早就该散了。因着和道盟和神威镖局联姻是大事,原本的打算就是两家摆流水席,酒席从何家的神威镖局,到柳家的和道盟,把整条街都连起来,三天三夜,客来如流水,菜上似流水,就算吃饱喝足,也不必急着离开,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借着聊天,各大势力可以增加感情,讨论各种合作事宜,所以,在这内间的三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

    但是,宣相权提早一点离开,也决不显眼,更谈不上扫兴了。

    云凤弦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又问帝逊远,“顺兄怎么没有来?”

    帝逊远只是淡淡回道:“这孩子有些不舒服,我没让他出门。”

    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眼神微动,帝家的独孙身体不舒服,这可是大事情,为什么一点风声没听到,到底生的是身病还是心病?

    云凤弦心思没空洃这么深远,却也心中微动。在她的印象中,帝顺是个非常好动、好热闹的性格,山海湖城有什么新鲜热闹事,都少不了他,以前领着云凤弦满山海湖城玩,访青楼、见名妓,也永远少不了,最近倒真是很少见他了,好像从那次化血堂射箭比赛之后,就没有再见了。连给幽贡曲吊丧,为卫珍办后事,也没有见着他的人影,难道……云凤弦心中还在转着千万种念头,席间已不断有人对着她敬酒。

    席间个个都是大人物,谁也不能得罪,云凤弦只得硬着头皮,装出笑容,一一应酬。一轮酒喝下来,云凤弦已是有些头晕了,旁边的二长老却已笑嘻嘻地道:“恭喜凤翔公子,得任化血堂新主人,从此手操莫大权势,杀伐决断、旁人生死,都在公子一念之间了。”

    云凤弦对他一肚子火气,也不举杯,冷冷道:“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恭喜的,杀伐决断,非我所求,莫大权势,却是用许多人的死亡换来,我倒情愿什么也不要,大家都好好活下去。”

    二长老笑道:“公子这话真的有趣,倒是大声说出来,让这满厅里的大人物,都跟着笑一笑。这厅中哪一个不是跺跺脚,不是山海湖城震一震的人物,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公子倒在这里说起梦话来了。纵然公子于权势上没有多大心思,但既在其位,便谋其事。化血堂无数弟子的性命安危、前程未来都在公子肩上,要维护这一切,可不是说两声你好我好大家好便可以的。没有杀伐手段,没有雷霆手腕,焉能有太平之日?如果真的不在乎,公子又何必这么晚了,还赶来赴宴,心情这么不好,却还要应酬?”

    本来满座都是笑语,大家说笑不绝,虽然皮笑的时候,肉不一定笑,但至少看来还是一团和气的,没料到二长老的言,忽然间充满了挑衅意味,却叫满座为之一寂。

    和夫人身为主宾,咳嗦一声,强笑道:“敬公子说笑了,凤翔公子来赴宴,本是……”

    云凤弦冷冷瞪着二长老,“何夫人与尘先生以礼待我,我也诚心相贺,两家结亲的喜事,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二长老继续微笑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了这大锣打鼓的大喜事,自然也少不了征伐杀戮,血肉横飞。凤翔公子身已在江湖,肩上又担了重任,他日少不了建些英雄伟业,斩奸锄恶,我在这里,纤维凤翔公子贺喜罢了。”

    云凤弦挑挑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是借口。江湖一定要杀戮吗?所谓的斩奸锄恶,以建威风,我倒还真是看不上眼。我身在江湖,不会让江湖来改变我,到要变一变我眼中的江湖才好。”

    本来满座客人,只当二人不和,言辞争锋,有意相劝,但说到这个地步,云凤弦这一番话,却令得座中诸人,神色微动,都生起感触来了。

    二长老悠悠而笑,道:“公子此愿,果然大见慈悲心,直是浊世滔滔,争斗不休,公子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吗?”

    云凤弦扬扬眉,眉峰起时,目光中竟绽出一种少见的英华气概:“能不能做到,你看着便是。”

    “好。”二长老一掌击案,定定说道:“我便拭目以待。”他双手持杯,敬向云凤弦:“为公子此语,你我且满饮此杯如何?”

    云凤弦朗声一笑:“好。”她持杯抬手,与二长老双杯重重一碰,一仰头,饮了个一滴不剩,反手对二长老一亮杯底。

    二长老同样一饮而尽,徐徐放下酒杯,却又悠然笑道:“公子宅心仁厚,不愿伤害任何人,实在令人敬佩,但如果情势所逼呢?比如……”他眼神深远,凝视云凤弦:“我听说凤翔公子的夫人失踪多日,若是有歹人胁持凤夫人,迫凤翔公子做下危害天下之事,公子应是不应?”

    云凤弦眼神一跳,握杯的手指一紧,几乎捏碎酒杯,有隐约的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她死死望向二长老,一字字道:“我绝不会容许奕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二长老淡淡笑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不过说说而已,这种事情,想来是不会生的。”他越是笑得清淡,云凤弦心中却越是忐忑,虽然明知古奕霖人在修因寺,又有卫靖临的保护,但是二长老这一番话,却终是说得她是心惊肉跳,难以安宁,忍不住又想开口询问。

    她才刚叫了一声:“敬公子……”就听得内堂一阵混乱喧哗,有人奔跑,有人大叫,不断有东西被撞倒跌碎的声音响起来。

    “小姐……”

    “少奶奶……”

    “尘洛,你先停下,听我说……”

    “住嘴,不要靠近我,快滚开。”

    一片混乱的声音里,尘洛与何若那激动至极,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喊声尤其刺耳。

    “怎么回事?”几乎人人心头都浮起这样的疑问。

    新婚之夜,已经进入洞房好久的小夫妻闹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何夫人和尘右灯迅对看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铁青。

    尘右灯自座中一跃而起,交睫间,已掠入内堂。

    何夫人站起来,强笑道:“诸位请自便,我先失陪了。”说着也迅往内堂而去。

    大家都是外客,不便闯进内堂,只得怀着惊疑的心情,在堂外等候。

    云凤弦见何夫人行走度并不特别快,只像是个普通人,不由奇道:“何夫人不会武功吗?”

    “自然,凤翔公子不知道吗?”二长老笑道:“何夫人能撑住神威镖局,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她是名门闺秀,她家中曾出过三位尚书、两位郎中,还有两代女儿,曾嫁入后族古氏,与朝中高官都有情分在。当年何若的父亲,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以江湖草莽之身,娶得这名门小姐。也幸得如此,他英年早逝,何夫人以弱质之身,才撑得住这一片基业。若不是何夫人家中有朝中高官在,神威镖局早就让旁人吞并,又岂能有今日的威风地位。如果不是何夫人娘家官方势力雄厚,和道盟之主又岂甘将爱女下嫁。”

    何家的喜宴上,二长老旁若无人,笑谈何家底细,虽说主人不在,虽说真相许多人心中都有数,但这般作为,终是太过放肆无礼,引得满桌人人侧目,好在内堂不断有混乱的声音传来,终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了。

    “洛儿,你不要胡闹,听爹的话,过来。”

    “我不过去。爹,你是盖世英雄,可是现在,你又能帮我什么?”

    “洛儿……”

    “爹,你相信我吗?”

    “……”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指望你帮我什么?”

    “洛儿,听话,别闹,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疼爱……你还会疼爱我吗?我还要指望你的疼爱吗?谁不知道何夫人贞烈无双,守业教子,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子最重礼法声誉,你们都不信我,我还要你们疼我做什么……”

    “洛儿……”

    “何若,你站住……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不是夫妻,你不必看在和道盟面子上忍辱负重,何伯母,你也不必担心你家门被我所玷污。”

    “洛儿……”

    “洛儿……”

    “洛儿……”

    因为过分的惊慌失措,纵是端庄如何夫人,深沉如尘右灯,守礼如何若,也都忘形地大叫起来,根本没顾及到这声音传出来,会惊扰外人。

    而尘洛的声音,更是声嘶力竭,充满了痛苦、悲伤、愤怒、悲凉,还有更多的不甘不屈,却又无可奈何。

    云凤弦听得眉头深皱,到底生了什么事,弄到这步田地。

    在内堂刚刚出混乱声音时,一直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就不见了,此时,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凑到云凤弦耳边,用小得只有云凤弦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丫鬟进新房收拾,看到床被凌乱,明显已经圆房,却并无落红。”

    云凤弦还来不及为化血堂奇妙的情报网路而感到震惊,已被这忽然听到的消息大大震动,心头隐隐有什么灵光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没法抓住。云凤弦晃晃头,再努力思索,却也只能想到目前尘洛的处境了。在这个把女子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时代,没有落红,简直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再也活不下去。更何况何家这般大财势,更何况何夫人又是官宦女子,最重名节,何若受母亲所影响,必也拘泥礼法。

    当日尘洛被掳,于风尘之地获救,就已经弄的流言满天,迫得尘家不得不提前完婚。何若心中想必也有许多疑虑,才会有当初在望月居向云凤弦打听的事情生,只是碍于尘家的权势,不便拒绝罢了。

    如今生这种事,就算尘右灯再权大势大,也压不住何家的愤怒。何家虽然不敢在洞房闹出休妻之事,但尘洛在何家从此不能抬头做人了。

    尘洛这等娇纵成性的小姐,岂堪受此屈辱,这一任性叫嚷出来,固然是暂时出了心中恶气,但尘家上下,不免都受这丑闻所累,不能在人前抬头,尘洛的后半生,怕也是凄凉无奈,苦不堪言。

    云凤弦心中忖思之间,内堂的喧哗叫闹声更响,不知有多少人在一片嘈乱之中纷纷叫嚷着。

    “小姐……”

    “少奶奶……”

    “洛儿……”

    “别追过来。”

    声音由响亮惊慌,到渐渐远去。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二长老身旁,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现的,墨色的长衫,低低的斗笠,把他遮掩的无比严密。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个身手高深莫测,总是跟在二长老身边护卫的高手。

    墨衣人在二长老身旁俯身轻声道:“尘洛夺了家丁的刀,从后墙上跳下去,跑走了。”

    二长老奇怪地问道:“有尘右灯在,她居然可以跑得走?”

    “她把刀尖顶在咽喉,不许任何人追过去,大家只好眼睁睁看她走。不过,和道盟和神威镖局的人,都在后面追下去了。”

    对话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彼此可以听得清,其他人都只能直着眼睛,望着他们。不过在同时,众人也都各自调动自己的势力,尽一切力量探查这场婚变的一切情报。

    满园的喜乐,早就停止了,夜风吹得喜烛的灯火阵阵飘摇。人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站起来离开,还是继续坐下去,吃喝下去。

    神威镖局和和道盟的手下,也个个脸色惶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是迎宾还是送客,是上菜还是收席,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奇异的沉寂维持了好一阵子,完全僵窒的气氛,才因为按剑疾步而来的尘洛冰有所变化。

    尘洛冰的脸色阴沉似水,眼神纷乱复杂,一路走到云凤弦面前,看着云凤弦,神色更见无奈,深施一礼:“凤翔公子可否随我出来一趟,家父有事相求。”

    云凤弦不知道这次婚变怎么又牵扯上自己了,不过见尘洛冰并无恶意,当即点点头:“好。”

    云凤弦随尘洛冰而去,空洃紧紧追随,一路出了神威镖局,在外园的几名化血堂弟子也一起过来,随护在侧。

    二长老眼见云凤弦已去,便也笑道:“今夜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他对着神威镖局留下待客的总管随意一拱手,便领着墨衣人信步而出。

    其他人虽有许多疑问好奇,终究事关和道盟尘右灯女儿的不堪丑闻,这个时候谁肯跟上去,惹和道盟不快活,所以大家都留在房间没再动。

    二长老走出神威镖局,正看到长街尽头,云凤弦等一行人的马队刚刚转过去。

    夜风徐来,二长老笑道:“云凤弦,你真是个让人期待的对象,我要好好看看你面对这一切,经历这许多考验,真的还可以做你自己,坚持着你的原则吗?”

    “为什么你对她有这么大的兴趣?”墨衣人在他身边淡淡问。

    卷二日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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