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世那座处于同一经纬度的国际化大都市不同,几百年前的华亭县还只是一处小小的县城,显得极其的宁静与安详。尤其是当夜色降临之后,整座县城更是彻底的被暗色所包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过了二更天后,全城除了少数几名更夫按时按点地走动和有规律的梆子声,就听不到半点其他声响动静了。

    今夜也似乎和往常一样,县城里也是静悄悄的。但你若沿着县城中间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往城中走去,来到那座略显陈旧的县衙跟前,就会发现此时正有条黑影鬼祟地翻过了并不太高的围墙,又很是小心地朝着里面摸去。

    即使是再穷困的地方,也少不了鼠窃狗偷之辈,尤其是夜间,更是梁上君子们出没的好时机。但像今日这般,贼人居然敢偷摸进县衙门里行不轨之事的,却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很显然,这位仁兄对县衙内里可是相当的熟悉,虽然今夜无星无月,天色黑得发沉,却也不见对他有任何的影响,熟门熟路地就往里走,不见半点迟疑的。很快,他就穿过了前院的通道,直接诶来到了县衙二堂跟前。

    这儿正是县衙里的官吏们日常处理政事的所在,大大小小的签押房和存放卷宗材料的库房也在这儿。而这位,显然是怀着目的而来,根本就不看别的签押房一眼,径自就来到了最偏角落处的库房跟前。

    这库房因为存放了大量县衙门里的要紧公文档案,也算是这儿一处关键所在了,故而门口便挂着一把大锁,锁得死死的。不过这点问题却压根难不住来人,只见他在腰间一摸,就拿出了把钥匙,只在锁眼里一捅一转,大锁便被开启。

    在开了锁后,他又机警地朝四周观望了一番,在确信没有问题后,才踮着脚悄然进了屋子。

    这间数丈方圆的小屋子里堆放了大量书面文件,进来就是扑鼻的纸张味儿和墨香。在四下里寻摸了一番后,这人便很是麻利地从角落处拖出个小桶来,里面装着满满的液体,闻着那刺鼻的气味,竟是火油!

    这人也不耽搁,当即就把桶提了起来,就在这屋子四处泼洒开了火油。只一会儿工夫,那些账册卷宗上面都淋上了一层火油。随后他又提着桶一边往后退出门去,一边继续泼油。很快地,便在门口也淋上了一条油线。

    在做完这一切后,不知是感到劳累还是紧张的缘故,这人狠狠地喘息了几大口,这才把油桶往边上一放,伸手入怀取出了个火折子来。

    在吹亮火折子后,这人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不觉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来。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扬起了手上的火折就要往油线上凑。

    这时,一旁的黑夜里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住手!”随着这一声突兀的叫嚷,一条身影也自夜色里跳了出来,一把就擒住了他持火折的右手。

    “啊……”那人顿时浑身一颤,嘴里也发出一声惊叫,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是完全没有防备到这时竟有人会跳出来制止自己的行动哪。而在看清楚这人的模样后,他更是面色煞白,不知做何反应才好了。但口中却下意识地喊破了来人身份:“县……县尊大人……”

    这个突然蹿出来止住其放火举动的,正是华亭县令。只见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炯炯地逼视着面前之人:“安主簿,你竟想在县衙里纵火么?这回你却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大……大人,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哪……”向日里一直不把县令瞧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安主簿这时候已满脸恐惧。在放弃抵抗之余,还屈膝朝着县令跪了下来:“求县令大人恕罪哪……”

    看着这个下属如此慌乱的模样,县令的目光便是一闪,用阴沉的声音道:“是徐家的人逼你做这些的吧?”

    略作犹豫之后,他才低下头去,来了个默认。他很清楚,被县令大人当场活捉的自己这回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他求情:“大人,下官也是出于无奈,若不照着他们的意思做,我不但当不了这个官,就是家人的安危也难以保全。我可是华亭本地人,父母妻儿都在这儿,他们想要对付可是轻易得很。还请大人恕罪哪!”说着,安主簿竟用力朝着县令磕起头来。

    似乎是被他这番言行给打动了,县令眼里的火苗渐渐熄灭,只是轻叹一声:“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们这些人并非真心帮徐家做事,只因大势所趋,又被人拿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为虎作伥。”

    听他语气放缓,安主簿心下略安,这时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大人所言正是,我等既是华亭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乡父老吃苦受罪。奈何……有心无力哪。”

    “你的难处,我自然了解。不过今日你这做法,却也太无法无天了,此乃县衙重地,你居然也想放火烧毁,本官既然看到了,就绝不会答应!”县令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下属哼声道。

    安主簿一听他说这话,心里又是一沉。即便县令真个不打算追究自己,这事办不成,自己在徐家那儿照样交代不了,情况依然很是严重哪。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抱住了县令的腿,哀求道:“大人,还求你看在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成全了下官吧……若是做不成这事,下官全家的性命都可能要保不住了,还望大人成全……”这时候他才想起同僚之情,却浑然忘了自己这作为就是不顾念和对方的同僚之情。

    但他这话居然还真起了点作用,在一阵沉默之后,县令竟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这个当上司的自该帮你这一回。”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安主簿没想到这个疯子县令竟是这么好说话,顿时惊喜不已,赶紧再次磕头道谢。

    可他感激的话才刚一出口,就听县令又道:“我可以对今夜之事不做追究,也可以让你完成纵火之事。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大人请说。”到了这个时候,安主簿自然是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赶紧问道。

    不过当县令把自己的要求道出来后,安主簿整个人还是彻底愣在了地上。但在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把牙一咬,答应了这个要求。

    一个时辰后,县衙二堂某处突然就有一点红光闪起,随即那红光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火光,直冲天际。

    而在半晌之后,县衙里才传来了阵阵叫喊声,随即又惊动了附近的百姓,继而是整座县城……

    当百姓们得知县衙起火,自发端盆提桶打了水赶来扑救时,这火势已彻底蔓延开来,将二堂一大片的签押房和仓库都给包裹了进去,再难靠人力熄灭了。

    而这场大火,自然也惊动了徐家的人。当徐瑛看到那冲霄而起,照亮了整爿黑夜的大火时,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来:“这回他们倒是做得不错。若是这把火能把那疯子给烧死在县衙里,就更妙了……”显然他是对徐立德这次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的。

    而在同一时间里,徐立德却并不知道县城里所发生的事情,因为他此刻早已不在华亭县城范围之内,而是来到了一处小小的渔村。

    后世,华亭所以会享誉国际,靠的就是这个近海的港口。但此刻,这临近大海的小渔村却显得极其破败,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落户在此。

    而今夜,身份不低的徐立德却突然出现在了这么个偏僻的渔村里,这事背后自然大有玄机了。

    在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底下,徐立德正小声地跟面前一个面色黢黑的汉子说着话:“这段时日里你们还是安分些为好,别再走货了。把货也都看好了,别被外人看到了,这是三爷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那汉子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样子,但眼里却闪烁着狡诈的光芒。不过在徐立德跟前,却很是听话,当即点头:“小人明白,我一定不会给三爷和您添麻烦的。”

    “唔。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徐立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徐家一定不会亏待对我们忠心的人……”

    “小人多谢三爷和徐爷您的抬爱……”那汉子说着,抱了下拳,两人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离他们说话的屋子不远处的黑暗里,正有一个朦胧的黑影蹲在夜色之中,支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当确信这正是自己要偷听的内容后,这黑影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跟了查了这么多日子了,这回终于叫我找到线索了。看来接下来几日,我得盯着这个家伙了,看他到底藏了些什么……”

    夜深沉,无论是徐瑛还是徐立德,此刻很是满意,或者说得意的他们全然不知道,意外已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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