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噼里啪啦,算盘拨动。
此起彼伏,像是一首动听的乐曲。
燕云歌闭目享受,她很喜欢拨算盘的声音,清脆悦耳,
最重要的是,这声音代表了钱。
阿北她们几个丫鬟,都是燕云歌调教出来的,都会算账,这会拨算盘很起劲。
哎呀,一个个都被她养成了小财迷。
计平微微躬身,站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燕云歌才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翻着书册,“我翻了翻名册,经过你的手,山庄大半年的时间,撤换了近百个人。这件事,我一直没作声,这就是我对你的支持。
我既然亲自点了你的名,将你安排到山庄做事,而且主管人事这一块,对你的决定我会给予信任。但是现在,我需要一个解释。如果你能说服我,以后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多谢姑娘!”
计平深吸一口气:“姑娘看名单,应该能看出来。被撤换的人,多半和山庄大小管事沾亲带故。本事怎么样先不说,因为这些关系户的存在,山庄私底下已经形成了多个小团体,小派系。
燕随大管事,过去对这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认为只要不妨碍山庄的运作就没关系。小的不这么看。这些小团体小派系的存在,已经在影响山庄的运行。
往往一个决定,就说最简单的春耕放水,从管事到伙计,都要争吵数日。这个人说先照顾东头的水田,那个人说先照顾西头的水田。
有时候吵着吵着,还能动起手来。进而影响到那些流民佃户。李家村的佃户支持刘管事,王家村的佃户支持许管事……闹得乌烟瘴气。
甚至产生了地下赌博,做局害人,还有人顶风作案放高利贷……小的斗胆,顶住所有人斥骂撤换这些人,就是为了打压这些已经成了山头的小团体小派系。”
燕云歌紧蹙眉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为了抓住他们的把柄,小的特意搜集了所有能搜集到的证据。”
“证据在哪里?”
“请容小的离开片刻。”
燕云歌点点头,许他离开。
计平离开了一会,然后同侍卫统领燕难一起,搬来一箩筐的文件书册。
他告诉燕云歌,“为了以防万一,小的将所有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整理成册,放在燕统领房里。因为小的知道,我的房间肯定会有人偷偷进去翻找,但是整个山庄无人敢进出燕统领的房舍。东西放在他房里,最安全。”
燕云歌不置可否,她随意拿起一本册子,里面的内容详实具体。
时间,地点,事件,人物……
该有的细节全都有了。
甚至连随机询问得到的证词,也都记录在案。
几万人的山庄,不可能全是净土。
总有藏污纳垢,总有太阳照射不到的阴暗地方。
人,都有贪欲。
为了争名夺利,偷偷设地下赌场,太正常了。
放高利贷也是常规操作。
这种事情,在别的地方,司空见惯,不算什么。
但是,在富贵山庄,这些事情犯忌讳。
富贵山庄自有规矩,第一条就是禁赌博,禁高利贷。
赌博害人,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富贵山庄想要良性发展,绝不允许赌博存在。
这会毁了山庄的根基。
她一页页翻下去,每一件事,事无巨细,都有详实地记录。
这是一份很用心的证据。
只是,证据有点多,一时间看不完。
她对计平说道:“你有心了!这些证据就留在这里,我会派人核实。有了结果,我们再聊。”
计平微微躬身,“谨遵姑娘吩咐!”
“燕难留下来!”
计平离开书房,燕难站在原地没动。
燕云歌吩咐人,将一箩筐的证据收起来。
然后,她询问燕难,“燕随和计平,这两个人你怎么看?”
燕难是个军武汉子,长着一张冷硬的方脸,蓄着短须,全身绷直,一脸严肃。
他有一说一,“燕随大管事做人做事都是有情有义,很得人心。就是太重人情,该狠的时候狠不下来。有时候耳根子软,别人求情,他就改了主意。不过,他操持山庄,倒是尽职尽责,将山庄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是合格的山庄大管事,只是,有时候我也替他感到累。”
燕云歌心中了然。
重情重义的人,都活得比较累,因为他要承受更多的责任。
甚至常常将别人的责任和负担揽在自己身上。
她示意燕难,“继续!”
“姑娘安排计平管人事,属下认为是对的。计平是个狠人,冷面无情,公事公办,谁求情都不管用,往往让人下不来台。但是山庄离不开他这样的人。有燕随大管事做老好人,就得有计平这样的人来做恶人。这也给燕随大管事减轻了许多负担,没有过去那么多人情世故要应付。”
燕云歌想了想,问道:“你认为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他们二人相处得如何?”
“相处得,还算平静!”
“平静?”
这个词用得有些妙。
燕难仔细斟酌了一下,“或许可以说,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燕随大管事并没有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欺压计平。计平也从不干涉燕随大管事的决定。他们各自管着自己的一摊子,很少冲突,所以平静!”
燕云歌明白了。
二人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不远不近,各安本分,各尽其责。
你别插手我的事,我也对你敬而远之。
私下里,碰面后也会说说笑笑。
若是聚餐,也会邀请对方。
这是属于健康的同事关系。
不远不近,相处着,刚刚好!
燕云歌指着一箩筐的证据,“这事你怎么看?”
燕难正色道:“山庄生产方面的事情,属下不了解。无从说起。”
“计平说的那些话,搜集的这些证据,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应该是真的。到底有多严重,属下不清楚。”
看来燕难同计平,也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他没有干涉计平的工作,只是替计平保管证据,所以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燕云歌笑了起来,“你觉着计平做得对吗?”
燕难好为难,“属下不知道!”
“别打马虎眼,本姑娘要听你的真话。”
燕难想了想,“打掉地下赌博,这肯定是好事。我的部下,也有人被引诱去参与赌博。若非计平调查此事,我都被瞒在鼓里。”
“竟然已经渗透到侍卫营?”
这就严重了。
燕云歌当即吩咐道:“加强戒备,暗查赌博一事,找出源头。”
燕难一声吼,“诺!”
震得阿北她们耳朵都快聋了。
……
接下来数天,燕云歌没有出院门一步。
整日里,不是查账,就是翻看计平提供的证据。
私下里,她已经派出大量人员,核实证据上的内容。
风雨欲来……
却无人意识到。
唯有计平,暗暗期盼。
他期盼来一场暴风雨,彻底洗刷山庄内的蛀虫。
将阴暗的角落全都冲刷一遍,还山庄一个朗朗乾坤。
他期盼着,东家能够识人善任,能够认识到他的才华。
他计平的成就,绝不仅仅限于富贵山庄。
他还可以继续往上走,走到前台,走到县主府,走到东家书房,做一名谋士……
他本是一名不起眼的县主府田庄庄丁,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做活,勉强饱腹。
第一次,南北杂碎汤要挑选人手,他抓住了机会,努力表现自己,于是离开了田庄。
经过不懈努力,他成为南北杂碎汤一号店掌柜。
他兢兢业业,踏实肯干,数年后,终于被提拔。
一步步地努力,他终于进入了东家的视线,委以重任,来到富贵山庄。
来富贵山庄之前,他就告诫自己,要么不干,要干就大干一场。
他真的大干了一场。
但他依旧觉着遗憾。
东家给予地支持有限,以至于有时候他也要稍稍地妥协,不能按照心意把所有的蛀虫全都赶出山庄。
这一次……
是他的机会。
他能再次把握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东家面前脱颖而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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