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傍晚,沉郁的雷鸣震得孤山微微颤抖。

    站在梯子上的杨浩闻声抬头,见浓重的乌云压到了山顶,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其中倏忽游走的闪电,充满湿冷气息的风从南面的水库上席卷而来,吹得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汗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来,一场大雨不可避免。今年这个中秋节,会有许多人过不痛快,市里的旅游收益可是要大受影响啦!不过,貌似这种大事儿还轮不到他操心。还是集中精神,应付眼前的麻烦吧!

    甩掉杂念,杨浩低下头,目光透过防爆的面罩,极其不善的盯着插满玻璃碴子的院墙外,嘴里斜叼着一根烟,刻意摆出一副“我是混道上的”架势的强拆队小头头。

    顶着一头黄毛的干瘦小年轻眼睛往上乜斜,指点着杨浩大咧咧的吆喝:“小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明天上午八点之前还不搬走,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放毒蛇?泼猪血?半夜摸进来绑人?还是纵火?烟熏?拿推土机拱?”

    杨浩对“叫大人”的说法很不满意,好歹也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多了,隔着头盔你狗日的都能看出我面嫩?所以,他的话里,不免带上一股子不爽。

    小头目给他犀利的眼神刺得挺不自在。回答如此强硬,感情压根就没怕了自己啊!对他的自信心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他决定拿出点有说服力的气势。

    “呸”一口吐掉快抽到过滤嘴的烟蒂,掳袖子亮出有点走形的纹身,咬牙道:“怎么着?还想暴力抗法?我告诉你小子……。”

    一边说着,他迈步往前蹭,就见杨浩藏在墙后的胳膊忽地抬起,赫然端着一张三箭连发大弩,以标准据枪姿势透过瞄准镜,对准他的眉心,手指头搭在扳机护圈,厉声呵斥:“退后!不许越过警戒线!”

    “我草!什么情况这是?!”

    小头目惊叫一声,闪身攒回去足有三米远,眼角一扫,躺着烟蒂的地面还真画有一条石灰白线,只是给风吹得有点残缺不全。

    不过,这种暴力对抗场面他见的也不老少了,哪一个开始牛逼哄哄的,最后不给收拾的跟孙子一样老实?让一小屁孩子给吓的乱窜,这让兄弟们看到了,挺丢脸啊!

    小头目越发恼火,一个大步越过白灰线,呲牙瞪着杨浩:“爷还就踩过来了,你小子敢射吗?来,冲这儿打!”他那指头戳自己排骨嶙峋的胸口。

    杨浩嘴角一咧,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好牙,把大弩往下一压,果断扣动扳机。

    “嗤!”一道乌光闪电般扎进对方的两腿之间,压着白线没入沙石地面,仅有不到一寸暴露在外。

    小头目给溅起的小石子打中裤裆,低头一看弩箭的尾巴,差点当场尿了!

    嗷一声怪叫扭头就跑,窜出足有四五十米,回身跳脚大骂:“操他大爷的!爷爷要不狠狠收拾你一顿,下辈子跟你姓……。”

    没等喊完,杨浩抬手又是一弩,5cm长的猎箭擦着擦右脚命中一块枕头大的石头,碰撞溅起的碎块划破他的小腿,登时鲜血洇出来。

    “我这把弩的有效射程是一百米,你可以跑再远一点试试!”

    杨浩清亮的喊声透过大风传来,小头目二话不说,连蹦带窜跑没影了。

    “呸!就这点儿胆量,也敢自称混黑的?垃圾!”

    杨浩下了梯子,见堂屋门外,父亲杨海卫手提一条鸟铳,微微发福的身体挺立如松,面色平静的道:“风太大,你的弩超过五十米就难以控制散布,真射中了怎么办?”

    杨浩满不在乎:“谁让他来强拆咱家房子?敢做坏事就得有挨打的觉悟!老爸,你不也把爷爷的猎枪都拿出来了?打算重装上阵呢吧?”

    杨海卫抬手一敲他头盔:“就你能折腾!回屋。两个小时之内,他们不敢上来。”

    进屋关门,把外面的5kw汽油发电机的轰鸣声隔开。

    堂屋内灯火通明,一米高的大水缸旁边,八仙桌上塔式机箱微微震动,19寸crt显示器切割成六个画面,把院墙外的景象实时反映,尤其是架在屋顶的两个带云台半球摄像头,居高临下,掌控全局。

    年近七十的老爷子端坐东屋,东侧正位,脸冲屏幕,啧啧赞道:“现在的人真是能!有了这东西,外头那帮兔崽子想下黑手都难!小浩,这事儿办的好!”

    旁边盘坐炕上纳鞋垫的奶奶,眼睛透过老花镜的上框看着他道:“你个死老头子说得轻省,孩子挣点钱不容易,为你个倔驴脾气全糟蹋了!”

    爷爷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道:“老子就是不服,他们凭啥要拆咱的房子?想当初,咱让出老宅,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半山腰盖屋,不给组织添一点麻烦。这够发扬风格了吧?你再瞅瞅那帮混蛋,为了搞什么狗屁的高尔夫俱乐部,整个村都撵走不说,我这宅子,他都敢当违章建筑,一分钱不给的扒喽。凭啥?!老子当年流血流汗打天下,就为了一帮鳖孙占着几千亩地吃喝嫖赌?”

    杨浩摘掉头盔,侧身背门坐下,抄起茶杯灌一口,一抹嘴道:“爷爷,时代不同了,您那一套大公无私的观念早就没人理会,如今提倡的是一切向钱看!”

    “那也不能忘本!再这么搞下去,党的威信还怎么维护?群众基础还要不要了?”

    爷爷啪啪连拍桌子,震得杯盘碗盏乱跳,旁边的杨妈赶紧扶住,轻轻叹气,并不说话。

    紧挨着她的小姑却心直口快:“爸!你那村支书都不干十来年了,操那么多心干嘛!要我说,也别跟他们置那个气,你跟妈一块儿搬到我那里就是了。反正我一个人住。”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坐着,看看他们敢不敢把推土机从我身上压过去!狗日的,想当年,小鬼子的刺刀,反动派的枪炮老子都没怕过,还怕了他们一帮混混?!”

    爷爷梗着脖子,怒气冲冲,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几个后辈不说话,奶奶放下鞋垫儿,叹道:“就为顺你的性子来,孩子们连班都不上了。我可是听说,你要再不同意,海卫和爱兰的工作就得受影响。他们那是国企,上边领导压下来,一句话就能让你靠边儿。海卫又是个不爱争的性子,要吃亏啊!”

    爷爷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心里那个弯儿怎么都转不过来,嗨叹一声,端起一两二的酒盅一口干了。

    杨妈宋爱兰这时才开口招呼:“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今天中秋节,先吃好喝好了,慢慢商量。可惜海涛一家子没回来,要不还能更热闹点。”

    爷爷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别提老二那混账东西!没有一点像我的地方!谁家过节不回来团圆?他倒好,叫那败家老婆撺掇着出国旅游?!真是有俩骚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都知道老头子在气头上,点火就着,一向跳脱的杨浩也不敢乱起话头,这顿饭吃的寥寥草草,随便划拉几筷子草草收场。

    等杨妈和小姑把桌子都收拾了,泡上本地产的绿茶,爷爷端着旱烟咂摸了半天,终于嗨声叹道:“算了!细胳膊扭不过大腿,老子不稀得跟他们叨叨。走,都跟我到院里上柱香,祭拜一下,明天就下山!”

    大人们纷纷松了口气,杨浩不免有点遗憾,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准备了那么多的家伙,本来想大干一场,现在看是排不上用场了。

    跟爸爸抬了一张桌子放在院子正中,摆上一尊他从岛城弄回来的仿品炎黄鼎当香炉,四个碟子装满祭品一字列开,祖孙三代人男女分列,恭敬上香行礼。

    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敬天法祖。杨家一直传承的仪式,每逢大节日,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要祭奠祖先,不忘根本。

    杨浩作为长孙,排在第三位。

    对此他倒是实心实意,一丝不苟。不管祖宗远去多少年,坟茔还在不在,既然血脉传承在身,心存恭敬,总是没错。

    上香完毕,全家人齐齐行礼的时候,酝酿了一整天的雷霆,终于爆发!

    “喀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手腕粗的闪电劈下来,正中那口六寸直径的炎黄鼎!凛冽的光芒,照射的杨家院子亮如白昼,全家人眼前一片茫然,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这一幕,正好被山下一群猫着腰,轻手蹑脚往上爬的强拆队看了个清楚,膘肥体壮的队长被雷声震得浑身一哆嗦,一脚踩空,噗通脸皮抢地,当场磕掉两颗门牙!

    旁边带伤上阵的小头头给电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心惊胆战的惨叫一声:“这活儿不能干了!杨家的宅子有古怪,谁上去要遭雷劈啊!”

    本来就不甚坚决的其他打手们顿时有了理由,七手八脚的架起队长,扭头就撤!

    他们却都没看到,电光闪耀的刹那,杨家宅子有一瞬间彻底消失,紧接着似乎恢复了原样,隐没在随后落下的倾盆大雨之中。

    耳聋,目盲,人就会失去平衡。

    一家子人急忙相互抓出,特别搀扶好两位老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黑,视野恢复。

    老爷子二话不说,甩开杨浩和杨海卫,指天大骂:“这遭瘟的雷公!你得劈死那些混账王八羔子,往老子头上乱丢啥捏?嗯?!不对啊!这月亮怎么出来了?”

    一家人抬头看去,可不么,一轮圆月亮堂堂的悬在中天,清辉凛冽,洒遍院子,根本不是方才那乌云满天,雷电呼啸的景象啊!

    奇了怪了。事物反常即为妖,军人出身的杨海卫愣了一下,突地反应过来,沉声道:“月亮的高度也不对!并且星空也不是秋季的样子,更像是春季!”

    “是吗?我们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杨浩的思维可谓活跃,最近他一直在追几本穿越小说,闲来也幻想自己一觉睡醒到了某个朝代,就王八之气乱放,无数名人纳头就拜。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好男儿征战四方,那才叫不枉此生。

    可比他整天跟一帮计算机盲客户斗智斗勇,费尽唇舌最后也成交不了几单,来的痛快淋漓啊!

    他迫不及待窜回屋里拿出一个强光探照灯,爬上梯子从墙头往外扫射半圈,顿时惊叫起来:“下边儿村里面推倒的房子都不见了!南边儿那几个村也没灯光!还有……水库没了!光剩一条小河!哈哈哈,咱们真的穿了!”

    杨浩兴高采烈的跑回来,却被爷爷抬手一个闹崩敲到头上,骂道:“你个混小子那么兴奋做啥?指不定就是鬼打墙!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啥穿不穿的。”

    老爷子从小儿童团出身,光着屁股跟小鬼子周旋,稍大点儿就跟着支前对付刮民党,解放了又是几十年的反复折腾,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道多少,对于无神论信仰从未动摇。

    杨浩嘿嘿笑着掏出手机,递过去:“你看,根本没有信号!而且我估计,电视也肯定也全是雪花!”

    “兴许是打雷弄得?”爷爷转头问杨海卫,“现在不是有那什么干扰之类的嘛!”

    “电磁干扰。但感觉不像,我们的手机都好好的,发电机和灯泡都没问题,电脑也没有受到冲击损坏,可以排除。”

    杨海卫迅速整理各种细节,得出缜密的结论。

    老爷子乾纲独断,一挥大手:“不管咋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做好充足准备,稳住阵脚是正经。”

    一家人立即开始收拾摊子,七手八脚把桌子供品往屋里搬。

    杨浩双手去捧鼎炉,刚摸上去,就见那仿品炎黄鼎周身电光一闪,嘭的窜出一片瑰丽难言的金光,把他笼罩在其中,一股浩大宏阔的意志瞬间往他脑袋里灌输了无数的信息,冲的他脑袋发胀,愣在当场!

    这一幕可把杨家人吓了一大跳!老爷子忙喊:“哎呀!是不是给电打了?快把他弄开!”

    刚才闪电劈下那一幕可是瞧得真真的。杨海卫一个箭步过去,抬脚就踹---触电的人谁去摸谁倒霉,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现在的单位保卫科,类似的事故他都处理过。

    眼看就要踹实了,炎黄鼎的金光倏地散去,杨浩怪叫一声跳开两米多远,正好躲开,扎煞着两手哈哈大笑:“发了!发了!咱家这回要牛大发了!”

    杨海卫一把抓住他胳膊,仔细一看,完好无损,只不过在掌心中,似乎有个鼎的印记若隐若现,急忙问:“你有没有问题?具体什么情况?”

    杨浩两眼放光,指着炎黄鼎冲众人道:“爸!爷爷!咱家这口鼎给雷劈的显灵了!现在,整个院子是在另一个时空……。”

    炎黄鼎给他灌输的信息要复杂的多,杨浩整理起来主要几条。首先是杨家世世代代的恭敬祭拜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触动了本世界炎黄传承千秋万载的昊天意志,故借那道雷霆和仿品鼎炉反馈给他们的部分信息。

    借助拥有了神奇力量的鼎炉,把整座宅子拉入时空裂缝之中,并具现化到了另一时空的1894年3月21日,农历2月十五。

    当然,并不是说在2007年本世界的宅子就消失了,而是形成了两个互为投影的存在。包括以后属于杨浩名下的非生命财产,都会以此种方式同时存在于两个时空中。无论哪一侧的耗损,也会影响到本体,这是平衡的原则。

    得到炎黄鼎时空烙印认可的人,可以借其力量穿梭两个世界。而之所以到了1894,则是受到杨浩那一脑袋奇思妙想的触动,其实也符合昊天意志中亿万人的心愿。

    说到这里,老爷子由衷的感叹:“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我从没想过祖宗显灵保佑这回事,不过坚持传统,不忘根本的做法,果然没错!咱中国人,不管到了那年那月,什么地方,都不能数典忘宗!好!”

    其余人都看自己的手心,男左女右,果然也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印记,只有杨浩是双手都有,显然跟他从头到尾的主导有直接关系。

    恭恭敬敬的把炎黄鼎搬回堂屋正中供上,杨海卫提出要出去查探一番。坐在家里也弄不清楚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亲自出去摸一摸。他是海军陆战队出身,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掌握情报,侦察敌情几乎成了本能。

    他拿起一条钢叉,杨浩端起加挂了战术手电的大弩,打开大门,一起向山下搜索。

    老爷子住的宅子是建在半山腰,海拔不过百米的小山坡度很大,下边横七竖八开着几小块田地,一条只能跑三轮的弯曲小路顺着沟坎延伸向东南角的村子。

    但现在,他们刚出门口,越过那条斑驳的白灰线,小路就彻底消失了。本应该光秃秃的下方坡地上,竟然有大片的植被!稀疏的刺槐,粗壮的松树,低矮的勃罗,丛生的酸枣,开始冒出嫩芽的厚厚草甸子,无不显示出一股人迹罕至的原始味道!

    难道真的出现了那么荒唐的事情?一家人连房子,统统换了时空?

    杨海卫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许多。从本心而论,他并不乐意相信会遇到这样完全无法掌控的诡异情况,他深知,离开了原来的大环境,光凭他自己,很难保护所有的家人。而偏偏,这又是他必须负起的责任。

    杨浩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兴奋的走在前头,按照从小被老爸训练出来的山林行军标准姿态,压低大弩,借助手电筒的反射余光仔细观察前面扇形区域。观察到的每一丝异样,都让他越加激动!

    短短百来米后,又是一道断坡出现在眼前,极目远望,几道不连贯的土岭之间,一条小河哗啦啦的流淌,电筒扫过,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突然,就听有人用琅琊土话叫道:“二爷!前头有亮光!会不会是鬼火?”

    杨浩精神一振:“有人!”ps:今天是甲午大东沟海战120周年,又值九一八,谨以此文祭奠那些为国家民族浴血奋战,英勇牺牲的先烈。毋忘国耻,吾辈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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