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苏撞柱昏了过去,“少卿”伤心不已,却更激怒了做丈夫的,他又是冷冷地一哼,讽刺道:“惺惺作态……想死?三尺白绫、丹顶红哪样不比这矜持……”

    “少卿”闻言,抬起头起,和煦的双眸中却是一片清冷、凄凉:“世兄,枉你做了紫苏十年的丈夫,你难道还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做丈夫的回答更尖锐:“奸夫的自然比我这做丈夫的更了解她嗳!”

    “少卿”语气一顿,面色暗淡,声音惘然:“世兄,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无法抹杀我所有的一切,但有些话,不管你听不听,我还是要说的。你常年驻守燕州,偶尔回家,总是匆匆忙忙的……”

    做丈夫的拿剑的手青筋直冒,语气尖酸地打断方少卿的话:“照你这说法,我燕地大营的男儿岂不没有一个有老婆的?”

    方少卿被齐灏的话说得一噎,顿了顿,语气惆然地说:“紫苏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她出身鸿儒之家,少有慧名,三字识文,五岁会背《女训》,十岁能对联,十四岁能写论策……你怎能象一个普通女子那样对她……”

    做丈夫的反驳道:“普通的女子怎样……她们是不知道吟诗作对,不知道弹琴绘画,可是她们能孝敬公婆,养育子女,照顾亲眷,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天下间的女子千万种,可只分两种,负责任的,不负责任的。”

    “少卿”欲言又止。

    顾夕颜总算听得有点明白了。

    这完全就是认识问题,对于叶紫苏,这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这就是典型的甲之妣霜,乙之熊掌的道理,难怪这个叫“少卿”的只能是无语了。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做丈夫的率先开口,说:“方少卿,我问你,你可是真心想和叶紫苏在一起?”

    方少卿惊诧地抬头,苦涩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带着紫苏走,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丈夫”没有反驳,好象也认同了方少卿的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闷地说:“常言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语声中竟然不象先前那样激烈。

    方少卿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满脸希冀。

    那位“丈夫”先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好象有点尴尬的样子,然后昂首挺胸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也好,我就成全了你们!”

    这峰回路转得太快,顾夕颜觉得有真点奇怪。

    方少卿闻言却面露惊喜,如玉般的脸庞发出了晶莹的光芒,不置信地反问:“真的吗?世兄,你真的愿意成全我和紫苏吗?”

    “丈夫”叹了一口气,好象非常沮丧的样子,说:“你们这一诈死,叶紫苏,她以后也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这也算是对你们的惩罚吧……”

    方少卿好象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样,继续求证道:“世兄,你不会出耳反尔吧!”说完,他又语气坚定地推翻了自己的话,“我知道世兄一言九鼎,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世兄会以德,以德报怨,实在是……”“少卿”再一次面露羞惭。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丈夫道,“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成全了你们!”

    方少卿目光坚毅:“世兄,你说,只要是我方少卿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好!”“丈夫”大喊一声,非常赞赏的样子,“男子汗大丈夫,敢做敢当。当初叶紫苏嫁入我齐家的时候,我曾在叶大人面前立过誓,会一生一世照顾好她。叶紫苏可以背誓,我却不可做那妇人之态。方少卿,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试炼,我就承认你有这能力照顾叶紫苏,我自然也会遵守诺言。可是如果你不能通过我的试炼,那我就只有亲自护送叶紫苏回叶府,把她交给叶大人,也算是对叶大人的一个交待。”

    “好!”方少卿也大喊一声,“世兄说的不错,男子汗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我连世兄的试炼都不敢去,那我的确不配站在紫苏的身边。说什么保护她,给她幸福也都是一句空话而已。世兄,请您安排,我愿意接受您的试炼。”

    方少卿话音刚落,突然一道清冷的孤光划发出“嘶嘶”的裂帛声掠过顾夕颜的眼帘,顾夕颜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缕黑发从方少卿的鬓角飘下,“丈夫”声音冰冷如雪似霜,斩钉截铁地说道:“方少卿,断发如断首,只要您能遵守刚才答应我的承诺,从今以后,你我就素不相识!”说完,提着剑,背挺肩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顾夕颜只觉得世事无常。

    她在心底暗叹一声,忍不住站在树叉上掂起脚来眺望。

    做丈夫的男子已穿过了小小的院落,虽然身姿依旧挺拔如原野上的白桦树,看在顾夕颜眼里却有点孤单落寞。

    不知怎的,她心中却充满了惘然。

    屋子里,方少卿抱着叶紫苏的身体,喃喃低语:“紫苏,你听见吗,紫苏,他愿意原谅我们,你看,显天大神都在帮我们……不怕,不怕……”

    清亮悦耳的声音伴着婆娑作响的树叶声,世界静谧而美好。

    可真是如此吗?

    那位做丈夫的现在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顾夕颜心中的惘然更浓了,一点点,一点点,涌到了她的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顾夕颜抚着胸口,轻轻地靠在树权上。

    一声轻轻的呻吟,叶紫苏醒了。

    方少卿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叶紫苏美目惺忪:“我这是在哪里?”

    “紫苏,紫苏,他原谅我们了,他原谅我们了!”方少卿不停地在叶紫苏耳边强调。

    叶紫苏好象被这消息惊呆了似的,神色呆滞,半晌才怀疑地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一边问,一边流着泪。

    方少卿温柔地为叶紫苏拭泪:“是真的,是真的,紫苏,是真的……”

    叶紫苏含泪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喜悦,闪烁着象雨后的彩虹一样绚丽光彩:“我,我能有这样的幸福吗……红鸾,她还那么小,我,我不在她身边……”

    方少卿叹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她跟着我们,只会吃苦。留在齐家,至少还是齐家的大姑娘……等我们情况好些了,再在暗中帮帮她,也是一样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刚刚小产,又长途跋涉……”

    叶紫苏含泪摇头:“少卿,我没什么事。我只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再也无法孕育子女。大夫也说了……”

    “胡说!”方少卿打断叶紫苏的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叶紫苏,嘟着嘴,一副生气的样子,“栖霞观的医姑天下闻名,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啄一饮,都是天注定的……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小产,如果不小产,你怎么会下决定孓然一身跟我走……紫苏,不管怎么,我们都要感谢显天大神,能让我们在一起……多的,我们就不要强求了……”

    “少卿,少卿,少卿!”叶紫苏如雨打梨花般搂着方少卿娇柔地抽泣着,方少卿无限缠an地亲吻着叶紫苏脸上的泪珠……

    难怪有人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顾夕颜心酸酸的悄悄溜下了树,连滚带爬出了林子,还没来得及拍身上的脏东西,她就看见墨菊带着端娘行色匆匆朝这边走来。

    一个女子抛夫弃子的和情人私奔,做丈夫的竟然想考验情人是否有资格象自己一样照顾妻子……顾夕颜想想就觉得心口一阵沉闷。

    这屋子里的一切,是有人付出了那样的代价维护的,怎么能在她手里破坏了呢?

    顾夕颜直觉地不愿意让人知道这屋里发生的一切。

    她快步地朝她们跑过去,轻轻地朝她们招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端娘脸色疑重地迎了上来,火冒三仗地说:“你这孩子,怎么是一副猴子德性,坐不住啊!人家的家务事,要你操什么心?你知道人家是私奔的情人还是外养的姨太太?只仗着三分热心肠就闯到人家的院子里去?……这里也算是天子脚下,什么人没有……”

    顾夕颜想想刚才的情节,不由承认端娘是对的。她挥了挥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般的说:“好了,好了,您就别说了。”

    端娘朝对面努了努嘴,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简单回答:“两口子打架!”

    端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顾夕颜拉到林子旁边避开几个小姑娘,低声地说:“姑娘吩属的事我昨天夜里仔细想过,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有点难办,还望姑娘耐心等几天。”

    火葬在二十一世纪都有些人不接受,更何况在这里。

    顾夕颜当然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端娘见状,放下心来,高声吩嘱墨菊:“墨菊,快陪着二姑娘回屋去,看这身脏衣服,以后可不准这样乱跑了。这栖霞观可不是普通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权贵之士,小心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

    顾夕颜和墨菊连连点头。

    端娘又教训了顾夕颜们一顿,这才急急离开。

    到了晚上,丁执事来请示什么时候回盛京,横月语词犀利地打发了他。

    端娘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来,她满身疲惫地对顾夕颜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教堂,我骗他们说是一个他们的一个教友死了,对方答应偷偷帮我们把人烧了。”

    教堂?教友?

    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顾夕颜细细思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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