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028年,隆冬的一个深夜。

    西吴国的长郡安陵茫茫大雪旋天而下,冽冽北风呼呼而过。

    冷气氤氲中,偶有几声犬吠,如魔咒般撕破平静的夜空。

    城头的长乐宫前,八角宫灯的昏光把宫阙两边绣有青龙、白虎图案的战旗投射在赤红的宫墙上。城头上旌旗猎猎,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只目光犀利的苍鹰唱着幽歌向南飞去……

    一排排威武的禁军在换岗之时,都会饮一口烈酒,一来可以御身,二来可以提神。当每一条大街口,当值的禁军长向换岗的另一禁军长交代了应注意的事项后,便瑟瑟发抖的匆匆而去。

    霎时,一只烈狗咬着一卷带血的竹简向正在巡逻的禁军飞奔而来。顿时此情此景,以及从朝阳路传来的浓烈血腥味,突地令少尉景凡眉头一皱,心头一阵万恐。

    “大事不妙,城中有变!”景凡长期以来跟他据守边关的家父一样,倘若身边有一点异常乃至风吹草动,他都会果然地向身后的部属大吼一声,“上马,我们去……”。

    “这两行禁军跟我走,其余守城外城头”他踏上马,扬鞭道。然后,他瞅了一眼朝阳路,再斥呵道:“向众百官聚居的朝阳街出发”。

    “哒哒哒”的铁蹄声伴随着禁军整齐的跑步声,街道两边空旷的屋宇间荡起杂沓的回声,前方似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压抑得沉闷而急促的空气顿时燥热起来。

    枣红的大战马比他更先捕捉到弥漫在暗夜中的杀气,它疾奔的四蹄在太尉吴征的底前骤然停下,任景凡如何鞭打也不愿往前一步。景凡勒紧马缰回头一看,如此骁勇善战之男儿,却被吓得身子一倾,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太尉府邸门前威武的雄狮,似乎也没震住杀手的脚步。景凡下马细细一看,只觉两眼一黑,顿时像失魂般。只见吴征血肉模糊的头颅高悬于门中央,鲜血已凝固成紫色。七八个守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前门后,景凡转身走到一处,身负七八剑伤的守卫前,只见那满含鲜血的嘴张得吞天大,似乎连最后的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叫出,就被身后的乱剑穿透了胸膛……

    景凡顿有万分愤怒,他一边狠狠地踩了几脚雪地,一边紧紧地握住冰冷的剑柄,心里低嘀道:“一群冰冷的刽子手,终有一天,我锋利的宝刀重见天日之时,便是你们身处异首之刻”。

    话落,他突然一怔,像忆起什么事来。高呼道“吴太尉,下官来迟了。”景凡压抑住心中的负罪感,泪光闪闪地喊道:“城邸方圆二十里,定还有刺客,左禁军抽十人,右禁军抽十人,向四周搜索,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群兽徒一网打尽。”说罢,他狠狠地甩掉马鞭,补充道:“副右禁军长留下,右禁军最后四名你们也留下。”

    景凡带着他们进入府邸,未待他们中堂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细细瞧眼一看吴征的长子吴帆也倒在前堂大庭的一片血泊中,尸体已僵硬,但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还怒视着苍穹。景凡心中又似烧上油似的一阵火热,他左手紧紧地握住剑柄。同时,向副右禁军长使个眼神,只见右副禁军长小步并小跑,俯身到吴帆前,一边低嘀道:“吴副少尉,今日之仇,末将定当终身所记,一日不灭贼,我一日不得顺心,”一边轻敷下他睁着的眼睛。

    “好了,右禁军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的眼泪应是擒拿住这帮刽子手的喜庆之泪,而不应……”景凡厉言道。

    “不,少尉,是雪白的大地耀得我眼疾又犯了,所以才会流泪……”右禁军长立刻站起来,威言道。

    而正当右禁军长话落,景凡觉得有些异常,便绕过血泊,直奔后堂的西厢房,不然,一声孩小提的泣哭声从东厢房传出。顿时,未等他们在西厢房门前站稳脚跟,景凡便拔剑挥武道:“你们四个禁军去东厢房,右禁军长你和我进西厢房,快!”

    景凡不及多想,便和右禁军长冲进西厢房,他环顾一周后,发现房内一切完好,无任何打斗之景,突地,他猛然一惊,转身又奔向西厢房前的吴太尉中堂书房,只见案前的八角宫灯里微弱的火光奄奄一息,吴征的身体斜俯在案边。血从胸膛喷出来,染红了紫色的仙鹤补衣。环顾室内,只有几筒竹简外,无任何异常。景凡一怔,自言道:“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现场断案经验,倘若我没猜错,刺客之刺,在于太尉,而非他人。”

    四个禁军急忙奔跑进中堂书房,拱手汇报道:“少尉大人,东厢房里无任何异常,夫人和小太尉都没事。”

    景凡狐疑道:“真没事!”他再次将手中的剑紧紧地握住,“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如此。”

    景凡上前一步,凑到太尉身前,满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你们四个禁军留在这禁守此地,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诺,请少尉放心,我们一定寸步不离坚守此地。”

    “副右禁军长,我们去中堂客厅再去看看。”景凡话音刚落,吴太尉的夫人抱着还未满十八个月的小儿子吴威急冲冲地冲了进来。

    “扑通”,只见吴夫人跪倒在地,她哭哭啼啼道:“景——少——尉,吴老爷被杀之时,我当时正在东厢房给小儿子吴威洗澡,只听得中堂书房方向有竹筒散落之声,本想出去瞧瞧,但刚要离开,小吴威却大哭起来,本想……却万万没料到吴老爷,他……”,吴夫人的哭声像孟女哭倒长城般嚎了起来,吴威也开始大哭起来。

    景凡伸出五指,掐手一算,大呼道:“这群野禽兽,真是如此的精明!”

    众人不解,遂问道:“太尉,为何如此大惊?”

    “这帮野禽兽选择在两禁军换岗交班之时,因前一拨人白天坚守巡逻,到换岗时,众禁军因天气寒冰,外加身体极度疲劳,警惕性不强,因而这帮人行动诡秘而又利落,而新来换岗的禁军还未提高警惕力,所以,吴太尉也无任何防备。”景凡愤怒地狠狠地剁了剁脚,喊道。

    这是一场预谋的蓄杀,这帮残忍的杀手,他们不但杀了朝廷中威望较高的吴太尉,更凶残的,却竟然将吴太尉的头颅高悬于门中,他们究竟是何意?他们的主子又是何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凶杀,景凡吩咐道:“副右禁军长你去中堂客厅去看看,他瓢了一眼其他四个禁军,你们两个跟看去。”

    景凡望了一眼吴太尉,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便向余下的其中一个禁军挥手吩咐道:“你去通知外面的禁军,说景少尉有令速调二三十名禁军到朝阳路吴府,快!”

    那人刚要转身跑出,“等等”景凡补充道。

    他从腰间取出兵符,走过去递给那人道:“倘若他们不服从命令,你便拿令召集,快快去。”那人接过兵符急望跑出去。

    ……

    二三十位步法整齐地排到中堂书房前。

    “前五位禁军你们用丝绢裹紧吴太尉的尸体,抬到中堂前的竹苑旁,其余人立即打理庭院。”景凡一边大步迈出中堂客厅,一边吩咐道。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不经意见看见一个人倒在中堂客厅西边的阶台上,细细一看,只见他双手死死的紧攥着一筒竹简。

    景凡不觉间,已走到了他跟前。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却见那鲜红的血泊中,有一片散落的竹简,再细细一看,他手上的二道剑伤,令他突地一怔,那血泊中的竹简莫非就是他与刺客撕打时,偶然散落的。再瞧一眼那仆人手上的剑伤,他不觉心中酸酸的。仿佛自已当时就站在他的不远处,细细的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但他无能为力。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只见几行带血的文字间,写道:

    自臣祖父以来,皆对大吴朝廷忠心不二。今日之刺,皆在臣之预料之中。臣虽死,但罪不在于刺客,而在其后其谋?上至西月关边疆,下至长郡安陵大街小巷,我大吴国光耀万世,区区刺客能耐我大吴何?贼之所谋,以臣开刀,乱我朝心,惑我朝民。臣固有一死,但能为我大吴江山而倒与乱臣贼子之手,臣无憾,但惟念陛下、太子必抓贼子之首,以免其他同僚安危之保。

    看着这带血的行行张弛有力的文字,想起吴太尉朝廷之上,次次直谏皇上良策之景,他仿佛看到吴征犀利忧郁的目光直视着自己。那些字虽然被血水浸渍得有些模糊不清,可这工整流畅的行文却诉说着这位大臣的忠心与忧虑。

    他被吴太尉这深情的告谏所折服,顿时,似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只觉自己无比羞愧,。

    “吴太尉,国之柱,民之梁,朝廷之忠良”他仰天高呼道。

    ……

    “报,少尉,庭院已清理完毕,还有什么吩咐?”十禁军站成一行异口同声道。

    他远远望去,庭院一片整洁,一如往日威严的吴府。

    景凡的目光死死的锁住那竹简,忽地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据他判断,刺客刺杀之谋,不止这一次,此前一定还有刺客欲对他观察多日,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未从下手……

    “如果我没猜错,这群刺客应还在此方圆二三十公里左右,你们这十人听令,令你们速去增缓。”

    景凡话音刚落,吴夫人抱看哭啼的小儿子迎面而来,她吓得苍白的脸庞僵如青梨。“景少尉,吴老爷之刺,其主谋在西关洛阳?

    景凡一惊,反诘道:“夫人,何以见得?”

    景凡话落间,吴夫人从袖中拿出一筒竹简来,“景少尉,这是你们刚刚出去之时,我凑到吴老爷案前,只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筒竹简,我发现那竹简非老爷平时之所用,我吃力的取出,只见竹简背面上,写着‘洛梁命’。”

    景凡上前一步,从吴夫人手中接过竹简,只见几行醒目的文字映入眼帘。

    “如今,朝堂之上,储君之位,莫非本主,但有一人,多次直谏,对主意见彼深,故本王令你们速去长郡,取其命,并高悬于头颅于府邸门前中,并遂一道直杀张王李陈梁等十人。洛梁命。”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竹简,忽然一惊心的场面,浮现在他脑海中,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白云苍狗,时光如梭。记得那是七国之战刚刚平息之的第一次朝觐之日,为祝大吴王朝大获七国。那一天霍刚在太和宫设宴,为百官迎风。席间,景太后提出,要霍刚践行先帝立霍勇为储君的承诺。谁知,本来大喜之日,霍刚听闻景太后的话,当场龙颜大怒,随手扔掉喝了一半的酒樽,黑着脸高呼道:“皇后之意,意在陛下,哪位大臣与太后意同?”

    皇上话音刚落,吴征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炯炯环视大厅,然后抑扬顿挫道:“陛下,太后,臣以为,景太后言之有理,立霍勇为储君本是先帝之意,但……”

    太后心头似涌上一股黑血,气急败坏地说道:“吴征,这本是霍氏家事,岂容你大言不惭。”

    这时,霍刚心头却有一股热血涌上,他端起一杯烈酒痛咽下,手舞足道道:“吴爱卿所言乃朕之所言。”

    因为只隔几步之遥,霍刚已经发现在他话落之时,景太后脸上已全无血色。吴征偷偷望了霍刚一眼,也看了太后一眼,但他却毫无怯意,继续直谏道:“臣夜读《春秋》《四书五经》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包括三皇五帝,都是打天下者座天下。如若不以亲情而禅让者,如宋宣公舍子舆夷而立穆公,穆公舍其子冯而立舆夷,其后冯与舆夷争国,天下大乱……”

    “行了,吴征,你是以前人喻刚儿与勇儿吗?难道我大吴霍氏王朝会败在储君之争吗?”景太后一边向吴征凑过来,一边嘲笑着严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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