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入宫以后,仍旧让所有人退了出去,给赵昀检查了身体,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许多,只是昨夜动怒,又浑身痛楚难当。

    杨璟没有检查的手段,无法确定他是真痛还是假痛,便只好让齐悬济进来协查。

    齐悬济乃是御医馆里头的宗师级人物,用银针四处探查之后,便将杨璟拉到一边来,朝杨璟道:“官家病灶已清,并无疼痛根源,不过从目今的迹象来看,确实是痛楚难忍…”

    杨璟不由诧异,身体的病灶已经没有问题了,却又是真的感到痛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璟沉思了片刻,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便是幻痛症!

    幻痛症通常会出现在一些伤残人士或者心理障碍的患者身上,比如一些截肢的人,他们虽然已经截肢了,却常常会感到疼痛,而痛疼的部位,正是他们截去的肢体。

    严格来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心理疏导来治疗。

    杨璟将这一情况跟齐悬济这么一说,老御医也表示惊诧万分,这便是人常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了吧。

    杨璟知道,向患者隐瞒病情,是不符合医学伦理道德和职业操守的,但对于一些特殊情况,隐瞒病情其实恰恰有利于提升他们的心理素质,让他们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配合治疗,效果会比较好。

    齐悬济知道向官家隐瞒病情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这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然而毕竟事出有因,相信官家也不会因此而治罪,为了更好的治疗效果,齐悬济便同意了杨璟的建议。

    杨璟让齐悬济出去之后,想了想,还是拿出了烟枪来,他知道赵昀的痛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正的目的还是在烟枪上。

    不过杨璟也知道,这个东西迟早会要了赵昀的命,所以这一次他先给赵昀用了烟斗,那烟斗里头都是杨璟自制的烟丝,只是加了少许的福寿膏,口感辛辣,气雾饱满。

    赵昀吸了几口之后,疼痛果然得到了缓解,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杨璟打算往后便渐渐用烟丝来取代福寿膏,虽然是欺骗的手段,这种烟丝便相当于安慰剂的疗法,不过赵昀应该是察觉不出来的。

    赵昀吞服生鸦片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吞服生鸦片会产生剧烈的呕吐感,真正进入人体代谢循环的,并不是很多,所以他的瘾头也不算大。

    再加上齐悬济不断给他调理身子,又有董宋臣和丁大全找来了其他金丹丸散作为代替品,而且繁花也给赵昀服用一些有益于生育能力的蜜丸,所以用烟丝烟斗来代替,是有着极高的可行性的。

    见得效果还不错,杨璟也就放心了不少。

    他将烟丝和烟斗留给了赵昀,朝他说道:“官家,这是臣利用虞美人的叶子制作而成的,对身子的毒副作用很小,但古书上也有说了,大量吸食,能见鬼神,如临幻梦,时有发狂暴走者,所以官家还是尽量少用,实在疼痛难忍再用吧。”

    赵昀得了这烟丝和烟斗,也如获至宝,杨璟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对杨璟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赵昀也不让其他人碰这烟斗,便贴身带着,昨夜里发生的那些让他心恼之事,瞬间也勘破了一般,头脑格外清醒,决断能力仿佛有回来了,浑身有力,精神百倍。

    齐悬济进来之后,见得赵昀精神抖擞,也不由惊诧地看着杨璟,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竟然能够取得如此疗效。

    赵昀也没有厚此薄彼,对齐悬济也是赞赏有加,这也是对杨璟的一种保护,毕竟他也不希望杨璟成为众矢之的。

    “杨卿家,且随我去用早膳吧。”

    听说官家要邀请杨璟一道用膳,齐悬济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他伺候官家这么多年,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杨璟将齐悬济眼中的失望看在眼里,朝赵昀道:“官家能够如此神速地康复,大部分原因在于官家底子好,全赖老御医平日里保养之功,杨璟不敢自专,恳请官家让老御医与臣共享官家恩荣…”

    齐悬济闻言,陡然抬起头来,不由激动得眼眶发红,仿佛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肯定。

    他对丹药之道并不认同,官家却很是信服,常年来经常服丹吞散,他就像个维修工,勤勤恳恳地保养和修复官家的身子,可官家将功劳都给了那些进献丹药之人,便如董宋臣和丁大全之属,对他这个老御医,却视为理所当然之事。

    如今杨璟道出关键,赵昀哈哈一笑,朝齐悬济道:“是了,老御医也是劳苦功高,咱们便一并去用膳!”

    齐悬济朝杨璟投来感激的眼神,杨璟却呵呵一笑道:“老御医圣手回春,臣也好借此机会亲近亲近,往后还需要老御医多多指教的…”

    齐悬济连称不敢,赵昀却点了点杨璟道:“你这滑头孙倒是懂做人,哈哈哈!”

    官家龙颜大悦,整座皇宫似乎都雨过天晴一般,每个人都跟着开心起来,这座皇宫的阴晴,便只与一个人有关,官家开心了,大家便开心了,官家郁郁了,谁都不会好过。

    因为赵昀胃口大开,御膳局的人也忙活起来,膳食仍旧清淡,却格外可口。

    作为臣子,与官家一道享受御膳,更多的是一种荣耀,哪个傻子认真较劲,真以为能够吃到什么好东西。

    赵昀用完御膳之后,也是从所未有的满足,便趁着这个精神头,将董槐和左相吴潜、以及谢方叔等人,都宣召到了勤政殿里头来。

    再度见到官家,董槐也是感慨万千,得益于杨璟的帮助,丁大全总算是落网,而董槐和徐佛等人,也都重得清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赵昀对丁大全本还有着怜悯,不念功劳也有苦劳,丁大全这泼才还是很好使唤的一个人,只是他碰触到了赵昀的底限。

    赵昀的生育能力很低,所以在这方面格外的用力,然而丁大全竟然胆大包天,与打入冷宫的阎淑妃暗通款曲,勾搭成奸,慢说是打入冷宫的淑妃娘娘,便是寻常下作的宫女,也不能任由外臣来玷污,这是皇家大忌,如何都沾染不得的!

    徐佛作为皇城司的提举,也在积极地为自己洗脱冤屈,陈密那天夜里与杨璟一道,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丁大全许诺,要周震炎当状元郎的。

    如此一来,徐佛的奏禀,又牵出了丁大全殿试舞弊,将周震炎定为状元的案子。

    杨璟早已叮嘱过陈密,让当夜在场的礼部郎中郑卓群作为见证人,又让郑卓群找到了那天夜里的文人墨客来提供口供证词。

    有了这些铁打的证人,丁大全想要翻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昀虽然知道丁大全在物色驸马人选,但也没想到丁大全竟然会借此机会,笼络大批新科进士,培植自己的文官势力,这已经暴露了丁大全的大野心,赵昀也就不再留情。

    而董槐和赵宗昌趁机将吴衍等人一并揪了出来,这些人乃是言台官员,本该清正忠直,没想到却与丁大全狼狈为奸,诬陷弹劾宰辅,用心实在是险恶。

    而丁大全身为提学,主持殿试,属下很多文官也都不干净,董槐也就趁机扫除了这些文官之中的败类!

    董槐这厢人人控诉,罗列丁大全各种罪证,而赵昀身边的董宋臣也是如坐针毡,因为丁大全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眼看着赵昀心意已决,丁大全再难翻身,董宋臣也只能弃车保帅,朝谢方叔使了个眼色,那谢方叔也明白过来,便供称丁大全专权而自恣,贪财且好色,在担任淮西知州时,淮西地区的总领郑羽,此人可谓家财万贯,丁大全见财起意,想要勒索,郑羽却不为所惧。

    丁大全便私通言台官员卓梦卿弹劾郑羽,并抄了郑羽的家,私吞了大部分家产!

    这桩案子并没有尘封太久,不仅仅是董宋臣,连董槐和赵昀等人,也都记忆犹新,此时想起来,更是愤慨不已。

    而董宋臣生怕丁大全不死,会将他也一并供出来,继续用眼神暗示谢方叔,后者便罗列了丁大全的种种罪证,甚至于连丁大全糜烂的私生活,也一并爆了出来。

    只说丁大全曾经为儿子丁寿翁说了一门亲事,眼看着六礼齐备,就等着过门,丁大全却偶然撞见那姑娘,但见得那姑娘美若西子,竟被迷得神魂颠倒,干脆自己收入房中,抢了儿子未过门的妻子!

    所谓墙倒众人推,丁大全平日里也不是没人弹劾过,赵昀的御案上关于丁大全的奏章也堆积如山,许多都让他留中不发,算是消极处理。

    如今诸多罪行被揭露,赵昀回想起来,竟然每一件都有印象,很多都是奏章上出现过的,赵昀心中是又懊恼又气愤!

    赵昀当即便下令,剥夺丁大全一切官职,发配南康军,没抄其家,子嗣三代不得从政!

    南康军大概在海南周边,发配到这等偏远之地,又被抄家,儿子也不得从政,丁大全算是彻底完蛋了!

    在丁大全遭殃的同时,董槐和徐佛等人也都官复原职,赵昀责令二人与东西两府三司等一并彻查,务必要将丁大全的余党全数扫除,涤荡朝堂,光复清明!

    董宋臣和卢允升等人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受到牵连,许多罪责也都通过自己的党羽,推到了丁大全的身上。

    赵昀的旨意下发不久,朝廷便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查,太学生陈宜中等人,通过贾似道的途径,给官家赵昀送上了万民伞,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赵昀自是心头欢喜,一扫这些年的阴霾,仿似又振奋了勤勉之心,暗下决心要励精图治!

    虽然涉及内廷宫闱,不便公开审判,也为了顾全皇家声誉,并未将阎淑妃的事情摆上台面来,但阎淑妃还是被彻底打入冷宫,剥夺了淑妃的头衔,今生是再难抬头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政治清算,得以圆满收场,然而身为功臣的杨璟,却很是低调地在家中练功,直到这一天,杨府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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