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夏正慎这表情,夏正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大嫂瞒着大哥做下的。却不想看这样子,大哥竟然知道。既然知道,那不用说,这件事定然是大哥指使的了。否则,依大哥这爱财的脾性,还不跟大嫂闹得天翻地覆,人人皆知?

    他们夫妻两人管着家,却在外面置私产……

    想一想,夏正浩就禁不住心里发寒。

    夏正浩这里还想着私下里再问,别让三弟看了笑话,可二太太那里却不干了。她脸上被大太太用长长的指甲划了一道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会不会破相,留下疤痕。

    她心里恨恨,嘴里便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大哥,你就别再说瞎话了。你跟大嫂在外面置私产的事,谁不知道?那田地铺面写的是你大舅子的名字,但他却给你打了欠条,还请前街的李老爷做的中人。这事大家都传开了,就我们夫妻俩还傻子似的,被你瞒在鼓里。”

    她跪到老太太面前,带着哭腔道:“娘,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这家里的财产,可是公中的。现在大哥偷偷转移出去,在外面置办私产,这是想要侵占全部家产啊!娘您还活着,大哥就这样;要是有一天您不在了,他还不得将我们全家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娘,正浩可是您的亲儿子呀,您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孙子被饿死吗?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说着。她匍匐在地上哭号不已。

    “你……你们……”老太太指指夏正慎,又指指二太太,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儿子自私贪财可气。二儿子选在这时候,当着夏正谦的面暴露家丑也很可气。这一个个都是不孝子。

    大太太见瞒不住了,连作证的中人他们都知道,干脆撕破脸大闹一场。

    她捋袖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娘,您也别怪我们置私产,你想想二弟这些年。花了家里多少钱?他纳府里的丫鬟做小妾就且不说了,花费不多。但外面呢?前年他纳前街张家闺女为妾。光聘礼就去了五十两银子;去年纳王老三家的小闺女,私下里给王老三还了八十两的赌债。

    这些还不算。他们二房人口最多,每个姨娘配的丫鬟婆子,每个月光月钱都得花上十几两银子。每年还得给姨娘们打首饰裁新衣呢?就这,还不断地往家里抬新人。咱们又不是万贯家财,二弟又不事生产,哪里扛得住这么如流水般地往外花钱?

    除了这些,二弟哪个月不出去参加什么诗会酒会?这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打哪里来?还不是正慎他每日在医馆里辛辛苦苦一文钱一文钱赚回来的?正慎在医馆里忙,我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如何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他们呢?坐享其成,花天酒地!

    二弟这事我们跟您说过多少次。可您偏要护着,他一哀求,什么您都答应。我们要不置办些私产。这家里的钱财就要被二弟败光了。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一贫如洗,我们能甘心吗?现在不过是买几亩田地,就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闹得天翻地覆,还嚷嚷不公。我们才觉得不公呢。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就把二弟那些小妾都遣出门去,以后再不许乱花钱;要不咱们就分家!”

    大太太的声音掷地有声。尤其是最后那“分家”两个字,更是珠圆玉润,说得清晰无比。

    “分家就分家!”夏正浩怒了,“私吞家产,还振振有词,胡搅蛮缠,东拉西扯,简直不可理喻。我纳小妾怎么了?才子佳人你懂不懂?读书人,哪个不是华服美婢,风流倜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俗不可耐?即便有些花费,也是我爹娘允许的,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什么急?”

    “再说……”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花这些钱,也不是白花。要不是我交游广泛,结识的贵人多,苛捐杂税又岂会才交那么点儿?上门找麻烦、敲竹扛又怎会避开夏家?你算算一年下来府上能省多少钱?

    倒是你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人不知往口袋里扒拉了多少银子,在外置的那些私产,只是你们私吞的一小部分吧?别以为我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你们做的手脚。”

    说到这里,他满脸不耐,挥着手道:“行了,少废话,分家吧!早分早好,免得被你们搬空了,最后只剩一个空壳子!”

    “咣当”地一声,一个茶杯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面红脖子粗的几人这才转过头来,望向老太太。

    而老太太此时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见大家都望将过来,她才捶胸顿足地喊道:“不许分,老娘我还没死呢。不许分,听见没有,不许分……”

    “娘!”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叫唤,他们都望了对方一眼,继而又恨恨地同时转开。夏正浩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

    夏正慎抢先开口:“娘,要是不分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我每日早出晚归,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二弟却花天酒地,不停地往外花钱。我赚的钱还不够他花呢。他上月去了一次省府,这个月又在城里参加了两次诗会,三、四十天的功夫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不算府里他那房人的花销呢。一年下来,您算算他得花多少钱?

    偏仁和堂自三弟离开后,生意就大不如前,刨除给郎中、伙计的月钱,上个月才赚了二十七两。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咱们家眼看着就要完了。反正这样的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下去了。分开来,眼不见心为净,他便是一夜之间把家里的钱全花光,那也不关我事。”

    夏正慎话还没说完,夏正浩就怒道:“春天诗会多,所以花销大些。即便花了三十多两又怎么的?大嫂上个月,给袗姐儿打的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呢,更别说她自己头上戴的金簪,足足三、四两重。那这钱又怎么算?”

    “……”

    两兄弟,你给我算一笔账,我给你算一笔账,就这么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

    夏正谦在旁边则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夏正慎总说府里穷,花费大,所以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月例银子,舒氏回娘家买两盒点心,都得自己掏钱,更不用说一年四季的穿戴花费了。

    夏正谦自己一年四季没一天得空,整日在外面忙碌给人治病;而舒氏只求个安稳日子,只要老太太不三天两头找她的茬,便是吃糠咽菜她都愿意。所以夫妻俩根本不去计较府里的开销,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有时候脑子里偶尔往那处想一想,也以为夏正慎精打细算,只是为家里置产,并未多想。

    却不想这两位哥哥,一个花钱如流水,一个月的开销抵得上三房一年的花费;另一个则跟老鼠似的,不停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扒拉银钱。

    “别吵了,别吵了,都给我住嘴。”老太太在一边叫嚷,“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死,就不许提分家的事。”

    却不想夏正慎和夏正浩早已积怨已深,彼此对对方都深怀不满。而大太太和二太太自打从进门那日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照面不拌两句嘴,就不算完。这矛盾既然闹开,根本收不住场。夏正慎跟夏正浩兄弟俩在那边吵,大太太和二太太在这边吵,直吵得天昏地暗,声音大得快要把屋顶都掀起来。

    “咱们走吧。”夏正谦见状,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低声对夏祁道。

    “别呀。”夏祁拉住父亲,“大伯和二伯要是真分家,咱们必须得在场。他们分了财产,没道理我们一文钱没有,还倒欠三百两银子的。欠三百两银子倒也罢了,没准以后赡养老太太的钱还叫咱们出,什么责任都推给咱们,咱们可不能吃这哑巴亏。”

    三百两银子的事夏正谦还无所谓,但夏祁后面那句话倒叫他心里一凛。他受尽了老太太搓磨,又为夏家赚了恁多家产,别临了夏家的一文钱的家产没得到,倒叫他把老太太接回家去赡养!

    有老太太的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只得耐着性子,坐等两对夫妻吵完。

    “哎哟,哎哟……”老太太忽然捧着心,皱着眉直叫唤,一边叫还一边给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常年跟在老太太身边,最是了解老太太的心思。立刻扑到老太太身上,尖声叫嚷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这声音传透力极强,瞬间把那四人的吵架声盖住了。只苦了老太太,本来身体没哪里不舒服的,此时魔音穿耳,那叫一个难受。

    夏正慎和夏正浩转头一看老太太皱眉捧心,一副难受的样子,忙围到她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哎哟,我心口痛。”老太太这招见效了,心里十分得意,奄奄一息地拉着夏正慎和夏正浩的手,挣扎着道,“你们是亲兄弟,应该互相扶持才对,何必为点银子就闹分家……”

    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异口同声地道:“必须分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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