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xiǎo锅子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清晰,这么完整的看初夏的太阳怎么一diǎndiǎn升上天空,那种瑰丽的景色令人目眩神驰,阳光一diǎndiǎn露出云彩,把金色的光芒晒在他在身上,一瞬间空气仿佛就温暖了起来,然而,xiǎo锅子的心依然是冰冷冰冷的,他觉得自己好象坠入了冰窖,血液都被凝固了。手脚长时间不动,有些麻木。记得奶奶説,人死了,会到一个叫阴间的地方,好人会有好的待遇,然后重新投胎做人,坏人会被下油锅、上刀山,想必现在奶奶、姐姐,还有娘都在那里吧,只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以后该怎么办呢?xiǎo锅子甚至想,全家人都死了,自己一个人还活着做什么呢?现在只要从树ding一松手,或许就可以见到他们了,然而他终究没做。

    太阳越升越高,xiǎo锅子确认村庄没有一个黑衣人了,才慢慢从树上爬下来,自己的家已被烧成一堆瓦砾,看不见一个亲人,他想把覆盖着的砖瓦和房梁搬开,但自己的力气太xiǎo,那些厚重的东西纹丝不动,他的手脚和脸上全沾满了黑黑的烟灰。

    他走在村庄里,触目之处,都是死尸,有的身体与和头颅分在两边,有的被开膛剖肚,一个个面目狰狞,吓人得很。

    村子里寂静一片,没有一丝声响,到处都是血,到处都冒着烟,还有些房子在继续烧着,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声。

    “娘……,姐……,我害怕,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xiǎo锅子眼神迷茫,在村里一圈一圈转着,“你们出来一个人呀,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

    走累了,xiǎo锅子就一屁股坐在路边,看到那些死尸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面孔全都变形了,如同恶鬼一般,他又赶紧爬起来,快步走到一边。死尸太多了,似乎哪里都没有干净的地方。

    xiǎo锅子又累又渴,跑到xiǎo河边,想喝一口水,但桥下那块石头旁倒着两个面目全非的人,他们应该是被杀后从桥上摔下来,脑袋摔到石头上了,红的白的喷溅得得好远,xiǎo锅子一阵恶心,不可抑止地吐了起来,吐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村里是一片人间地狱,xiǎo锅子只想逃离。于是,他沿着田间xiǎo路没有目的地向外走着,他不敢向东南,因为那是黑衣人去的方向,他本能地选择了向西,至于目的地是哪儿,他不知道,只想远远地离开。

    肚子好饿,但家已没有了,再没有人站在村口喊自己回家吃饭,再没有人命令自己必须每天洗脸洗脚,以前那些一直讨厌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么珍贵,比如母亲的训斥,先生的戒尺。摸摸口袋,里面装着几颗糖,这是那个胖子给的,xiǎo锅子狠狠地把糖摔在地上,死命地用脚踩,嘴里用当地的方言咒骂着死胖子,就是因为这几颗糖,自己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那么多人都死了。xiǎo锅子不明白,一个和气爱笑的人,为什么却有着那样一颗冷酷凶残的心。

    不能相信任何人,每个人都可能是张着嘴巴准备吃人的狼,只是自己分辨不出来,xiǎo锅子一瞬间好象明白了什么,对这个世界也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上,他采了一些桑葚吃,又从河边摘了几颗莲蓬,甚至他还幸运地捡到了几颗野鸡下的蛋,他不知道怎么取火,只好生着吃了。

    肚子还是饿,但可以忍受,田里的稻子还没有抽穗,只能看不能吃,xiǎo锅子勒了勒裤带,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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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天后,仙岩镇。

    太白居酒馆的门边,蹲着一个xiǎo孩,瘦得跟猴一样,乱蓬蓬的头发遮隐了大部分脸庞,他全身的衣服又破又烂,脏兮兮地挂在身上,説他是个乞丐,面前却连一个破碗都没有,説他不是乞丐,这样子又实在太可怜。

    太白居是当地xiǎo镇最大的酒馆,此是大约巳时过半,酒馆里人不多,老板照例是坐在柜台里面对着钱帐薄子打着算盘,店里伙计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柜台边看手心里的纹路,看完左边看右边,仿佛手心里有一朵花一样。酒馆临窗坐着四个人,桌上摆着几样diǎn心,两壶酒。对着窗户和门的两人穿着长衫,看样子是两位读书人,其中对门而坐的那人手摇一柄纸扇,颇有文士之风,左手是一件年约四旬的清瘦书生,而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位大汉,背对大门,敞胸露怀,身穿月白色一件短襟,露出结实的胸肌,他并不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而是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很有些豪侠之气。文士边上坐着一个xiǎo姑娘,大约六七岁模样,粉面玉琢,下穿粉色长裙,外披一红色纱肩,显得既活泼可爱,又美丽大方。

    “千真万确,罗老爷。”敞胸的汉子用手轻轻一拍桌子,对那位摇着纸扇的中午文士一颔首,又从桌上的diǎn心盘里拿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不理会其它两人的一脸疑问,慢慢嚼了几口,又喝了口酒,然后舒服的哈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的姨姥姥就是万梓县的,昨日,我那表兄过来,跟我説起那事,还是一脸害怕神色,幸好,善南村跟他家还有十多里路,要是住得近了,説不定……”汉子低着头,瞪着两只眼睛,对两位文士一脸严肃,分明是説:后果,你懂的。

    “善南村……”,正在墙根昏昏欲睡的那个孩子一下子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但一转眼,又被哀伤所充满,缓缓低下头去,两只耳朵却灵敏地支起来,注意着酒馆里的一切。他,正是劫后余生的xiǎo锅子。

    “我表兄的堂弟是县里的捕快,听到这消息后,赶到了现场,我的天哪,那场面,太惨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呀……”汉子正要描述,却补旁边的文士拦住了,“别吓着了孩子,秀秀,你到门口玩一下,别走远,知道吗?”

    秀秀正扑闪着两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听汉子説书呢,忽然让她出去,她很不情愿,但又不敢不听话,只好噘着嘴巴,从diǎn心盘里抓了些吃的,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出了门。

    看女孩离开了,汉子放低了声音,既有一丝炫耀,又有一种得知秘密的优越:“这个善南村呀,全村一夜之间被杀得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那叫一个惨。村里面,到处都是死人,就跟戏文里説的一样,那真是一个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山河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汉子説到高兴处,又自顾倒下一杯酒,滋的一声喝下,然后用手背一抹嘴,继续道:“这些人呐,他们不光抢干净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就连鸡鸭猪狗都不放过,全部杀了,然后用车子运走了。唉,善南村,可怜全村160多口人呐,居然没有一个跑出来,全给包圆了”。

    “那这事是谁干的呢?”文士瞪大眼睛问。

    “问得好!”汉子一拍桌子,看着面前的两双充满惊奇的眼光,心中一阵得意,不禁对自己的口才越发满意起来,居然可以将镇上的举人老爷和书院教授都吸引住了,看来自己还有当説书先生的潜能。

    “我那堂弟和兄弟们在村中查找了两日,但没见到一个活口,现场也没有停下一diǎn有价值的线索,但从打斗的痕迹来看呢,这次进攻的强人不在少数,而且个个武功高强,手持利刃,他们把守了村子的几个出口,然后一部分人杀入村正王老爷家里,另一部分人一家一户地清扫,看他们的手法,当真是心狠手辣,而且配合无间,这説明,他们是一群经验丰富,而且纪律严明的强人。但他们还是留下了一diǎn痕迹,被我堂弟他们发现了。”汉子一脸狡黠,忽然停了下来,用手指敲着桌子,轻轻摇晃着头,吊着别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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