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齐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衣服,何婶也放下碗,走过来帮着他掸干净身上的饭粒,一边掸一边笑,让云齐很是诧异,不明白何婶笑的原因,但隐约感觉好象自己説错什么话了。

    xiǎo红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和哥哥,似乎听明白了一diǎn,又有些怀疑,待他们两人重新坐下后,xiǎo红转过头来,对母亲萌萌地问道:“娘,大哥哥是不是説不愿意我嫁给他?”

    “呃……”何婶刚扒了一口饭,差diǎn被噎住,好奇地问道:“xiǎo红,你好象还挺想嫁给云齐哥哥啊?”

    xiǎo红咧开没有门牙的嘴巴对云齐一笑,然后对妈妈认真的説:“娘,我当然要嫁给云齐哥哥,他对我好,还带我去抓兔子,挖田鼠洞,哥哥还説以后到春天的时候,要编一ding最漂亮的花环给我戴,説我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xiǎo姑娘,以后我当然要嫁给云齐哥哥了。”

    云齐将头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向嘴巴里扒饭,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想扔下碗狼狈而逃,又觉得实在没有礼貌,想辩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将脑袋埋到碗里去,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慌张的看着xiǎo红和何婶,又觉得这碗实在不够大,不能将他的脑袋完整地装进去,让她们母女两人可以从侧面看到自己,云齐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红,血液似乎充满了自己的脑袋,甚至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赤红一片,胸膛里那颗心脏胡乱地跳成一面大鼓,呯呯直响,遥远可闻。

    何婶看看一脸懵懂的女儿,又看了一下狼狈不堪的云齐,不由呵呵笑了,她对云齐道:“云齐啊,你想错了,婶子不是想让你们结婚,你们还xiǎo呢,现在还不到时候,婶子是想,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生活在这里,也需要有人照顾,我家xiǎo红也特别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把xiǎo红当成亲妹妹看待,将我当成你的干娘,如何?”

    云齐猛然抬头,“啊”了一声,嘴巴张得老大,忘记了咀嚼,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又全是血色,将头猛然向下一低,似乎想埋到桌子下面去,却没想到算错了距离,额头直接撞上了桌沿,痛得直抽凉气。

    xiǎo红赶紧丢下碗筷走过来,抱住云齐的脑袋,用xiǎo手摸了摸,又对着额头吹了一口气,xiǎo大人一样训斥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xiǎo心,唉,撞痛了吧!”

    云齐哭笑不得地看着xiǎo红,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即使当年乌爷爷将他一个人扔在森林里,他独自面对一只野猪时,也没有这样狼狈与惊慌,这女人真的是比老虎还可怕啊,不管是大女人还是xiǎo女孩,都一样可怕。

    晚饭吃得一波三折,待放下碗筷时,云齐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汗,后背凉嗖嗖的,他想直接逃回镖局,但自己心里又有许多的疑问,这些疑问关系到自己一直孜孜以求的那些线索,如今,线索就在眼前,他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早早知道真相,从而搬开压在自己心里的那一座大山,让自己可以抬起头来,不再那么沉重,呼吸到外界新鲜的空气。

    好不容易熬到何婶收拾完碗筷,云齐才一把拽过何婶,在何婶奇怪的眼光中,问起xiǎo红父亲的死因。

    “xiǎo红他爹啊,以前是一个水手,他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水性就在我们这里出了名,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总会有所收获,有时是一条鱼,有时是一个大大的蚌壳,有时是水底别人遗落的物品。”何婶眼神泛着光,似乎那个已故去许久的丈夫就站在眼前,深情地望着她,xiǎo红听到母亲讲父亲的故事,也端来了一个xiǎo板凳,安静地坐在一旁,用手撑着下巴,出神地听。

    “有一次,我们这里来了一个京城的大官,他是坐船来的,船靠岸时,前来迎接他的县令老爷説我们这里的水手多,水性非常好,这个大官不相信,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金子,大概有xiǎo指节这么大,他举起来对大家説,我把这金子扔到水里面,你们谁能捞起来,这金子就是谁的,然后就远远扔进了湖中。”

    “附近的水手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下湖去捞,xiǎo红他爹也跳下去了,因为下去的人太多,那湖水像烧开了一样,到处冒着泡,原本比较清澈的湖水很快就变得混浊不堪,甚至还有几个水手因为争抢有利位置在水里打了起来,场面很是混乱,京城的大官看得哈哈大笑,説原本还觉得有人可能会将这金子捞起来,现在看来这纯粹是县令的夸大之辞,虽然自己损失了一块金子,但看到了这么一出好戏,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水里有人大喊一声‘我找到金子了’,只见水里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边踩着水,一边手里高举着那节金子,岸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这个孩子就是xiǎo红他爸,因为这件事,大家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叫‘xiǎo泥鳅何彬’,后来他就是用的这块金子砌了这个房子,又娶了我。”何婶的脸上充满了幸福。

    “那他怎么又跟许泰混到一起的呢?那可是一个疯子。”云齐假装不知道许泰原来的身份,他想从另一个角度听到不同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互相验证,这是乌爷爷教他的,所有人説的话,不管是多么真实的事情,总会有意无意地加入自己理解的东西,将原本并不完整的事件通过假想补充完整,于是这里面就有许多并非真实的东西,因此,要想知道真实的面目,只有从多方了解,找到共同diǎn,然后将不同diǎn提取出来进行分析,才能尽可能地靠近真实。

    “这许泰啊,原来可不是疯子,许泰当年很聪明的,他们家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商家,他家的船队在港口摆都摆不下,每天进出港的货物不计其数,所以我们县的青壮,很多都是他手下的雇工。”

    “xiǎo红爸因为水性好,13岁时,也到许泰门下,做了一个水手,凭着自己吃苦耐劳,水性又好,人又讲义气,很快就成了一条船上水手长,那时候説到‘xiǎo泥鳅何彬’在这街道四邻都是要挑大拇指的,他原以为自己将会越来越好,最终甚至有可能会混上一条船的船长,结果事情总是不如人意,在七八年前,朝廷进一步加强了禁海令,海上的贸易不允许做了,但大家总是要生活的呀,我们这里又种不了地,所以许泰就解散了一部分水手,保留了一些骨干力量,带着大家偷偷地搞运输。”

    “开始大家都很害怕,怕官府来查抄,因为这毕竟干的是朝廷所禁止的事情啊,但干了挺长时间,朝廷也没有真的来为难大家,后来胆子就大了起来,船队也慢慢恢复了原来的水平。”何婶道。

    “朝廷不是説禁海吗?他们真的不知道有人在偷偷运东西?”云齐诧异地道。

    “傻xiǎo子,朝廷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们装瞎装聋罢了,因为做生意的人多了,这税就好收了,县老爷的政绩就有了,还有如果一下子大家都不出海了,这么多闲人怎么办?官府又没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万一酿起民变了,不是更可怕?还有一条啊,这是xiǎo红爸偷偷告诉我的,説这县令老爷啊,早就被许泰买通了,説不定许泰的船队里面就有县令老爷的股份,他不止一次受许泰的委托,将很多值钱的东西送到许泰指定的地diǎn,交给一个蒙面的人,那人虽然蒙着脸,但xiǎo红爸还是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县令老爷的一个心腹。所以虽然朝廷禁了海,但许泰家的产业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比原来稍微有些收敛罢了,不再到处大张旗鼓而已。”何婶道。

    “那何叔是怎么死的?”云齐问道。

    “大概五年前,忽然有一天,你何叔回到家中,很是生气,当时xiǎo红才两岁多,看到爹爹回来了,高兴地朝他身上扑,结果被他一巴掌推开了,坐在地上哇哇哭。”

    “我看他脸色不好,就把xiǎo红抱起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你何叔説,他们的船队在入海口抓到了一条可疑的运沙船,扣押了几个可疑的人,通过审问,才知道这些坏人前些天窜到我们县里一个村庄,一夜之间杀了好多人,我奇怪地问他:‘是什么人来杀的?为什么要杀人?他们杀人,你生气干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何叔叹了一口气,説,‘很多事情你们妇道人家不懂,这里面道道很多,世间不太平了’。”

    “过了几天,他跟我説要出远门一趟,我以为又和以前一样去运货,所以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身都是伤,肚子上缠着一圈圈的布,好多伤口都发炎了,人瘦得不成样子,可把我吓坏了。”何婶将眼睛闭上,似乎不想再去回忆那些画面,但又控制不住地回忆。云齐不敢插话,安静地坐在那里,xiǎo红也很安静,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油灯的光柔和地洒出桔红的光,笼罩着这三个人。

    沉吟半晌,何婶又继续説:“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他説,他们在外面行船时碰上了倭寇,他们是被倭寇所伤,后来许泰派人送来了一些钱,説是补偿。”

    “但是你何叔的伤一天天恶化下去,后来每天发烧,説着胡话,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他大叫道‘徐明山,你不是人,连女人孩子都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这是畜生所为,这次我们没能给乡亲们报仇,下次我们还要来,不杀了你们誓不罢休。’所以我猜想,他们这次可能并不是被倭寇所伤,而是伤在那个徐明山手里。我还在他胡话里,好几次听到了福建泉州,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伤的地方。”

    “你何叔原来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身子像山一样,后来身子渐渐衰弱下去,家里的钱全拿出来给他治病了,最后也没有治好,两个月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眼眶就像两个黑洞,看得都让人可怜,每天气若游丝,他死的那天,忽然有了精神,将我叫到床前,对我説,自己马上要死了,説自己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死后让我好好带好xiǎo红,如果有难处,可以去找他的弟兄们,话没有説完就咽了气,丢下了我们孤儿寡母,唉!”何婶长叹一口气。

    “福建泉州,徐明山?”云齐疑惑地咀嚼着这两个词,难道他们和倭寇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与我们村的惨案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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