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三江镖局都是一片忙乱,人来人往,跟闹市一般。终于在这一日,忙乱告一段落,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午后,镖局大厅。

    乔老镖头和樊总镖头端坐上首,两侧是众兄弟和其它镖师。

    徐先生坐在另一侧,身后站着两人,一个彪形大汉,另一个是眉目如画的男人。

    帐房王先生正捧着一本帐薄在那里念着,一笔一笔很是清晰,乔老大听了一会,有些耐不住性子,打断王先生道:“王先生,具体的数字我就不听了,你直接告诉我,一共筹了多少银两。”

    王先生将帐本哗哗翻到最后,看了上面的数字,然后道:“一共是十六万四千两。”

    “怎么只有这么多,不够20万两?”乔老大不相信地问。

    “是,这是镖局所有钱财,实在没有其它了,我们把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这镖局的房子了。原本我们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但我们要钱太急,所以很多东西都被压价得很狠,没有卖出应有的价格来。”王先生苦笑道。

    “这可怎么办?离20万还差3万多呢,要不你们将各县的分镖局都给我卖了,再凑一凑。”乔老大道。

    “大哥,不可”几位兄弟一听脸色就变了,全都站了起来,急急阻止。

    后排的那些镖师也互相交头结耳,窃窃私语,脸上都浮现出焦急的神情。

    “乔镖头,你的心意我清楚,变卖镖局的事就算了,这钱虽然还差一diǎn,但你们也有困难,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此吧!”坐在一旁的徐先生摇着扇子站起来,笑着对乔镖头道。

    “这怎么可以,你的事是大事,不能因为镖局的原因影响了你。”乔老镖头急急道。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也不容易。”徐先生叹息一声。

    “假仁假义……”底下有人嘀咕了一声,声音很低,乔老镖头与徐先生都没有听见,然而那个站在徐先生之后的如同女子一般的人却面露异色,向着发声之处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会议散后,徐先生和乔老镖头回到xiǎo院,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谈了些镖局的事情,乔老镖头对徐先生抱歉地説:“真不好意思,这钱就只筹了这么多,如果时间多些,或许可以稍微筹多些,耽误了徐先生大事,我实在抱歉。”

    徐先生摆手道:“别再説了,你已尽力,如果是前两年,这20万两説丢也就丢了,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我迫切需要这笔钱作生意,才不得不接受,我能看出来,镖局上下已尽力了,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

    这时那位男生女相之人向前走了一步,对乔老镖头施了一礼,道:“老镖头,刚才在议事时,我发现,好象有人对你的决定有些不服气呢。“

    “秦阳,不可无礼。”徐先生喝斥道,对乔老镖头抱歉地説:“我这个侍卫不太懂事,你别见怪。”

    乔老镖头疑惑地看着秦阳,对徐先生摆了摆手,道:“秦侍卫,你尽管直説无妨,这镖局我自忖还是可以掌握大势的。”

    秦阳却捂嘴一笑,朝徐先生施了一礼,闪到一边,不再説话了。

    乔老镖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好似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良久,他才斟酌道:“徐先生,在你们离去之前,能不能请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徐先生微笑道:“但讲无妨,只要力所能及,当无不允。”

    乔老镖头道:“我感觉镖局里面似乎在瞒着我做了一些我不想看到的事情,这次你们的镖被劫,就很是奇怪,我怀疑是镖局里出现了重大问题,所以想请你们协助我,请事情调查清楚。”

    徐先生犹豫道:“这是你们镖局内部的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

    乔老镖头摇了摇手道:“我一直説过,这镖局永远有一半是你们的,只要你们愿意来拿,随时可以拿走,所以你们也算不得外人,关键的一diǎn是,我现在在镖局里能相信的只有老五,其它人我怀疑都已经被收买了,所以我希望能借助你们的力量,尽早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徐先生闻此言,diǎn了diǎn头,便答应了下来。

    然后两人就如何运作,进行了探讨,一直探讨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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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镖局又进行了一天的忙碌,一切都归于平静。

    镖局的食堂里照旧挤满了吃饭的镖师和杂工,大家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再没有了原来每天的欢声笑语,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每个人都知道,这镖局遭遇了巨大的危机,是否能够度过还是问题,或许大家很快就要卷被盖回家了。

    气氛有些压抑,只有咀嚼的声音,还有细细的窃窃私语。

    樊总镖头一般不在食堂吃饭,他有自己的房子,每餐都是在家中自己烧,然而今天他似乎也没有什么食欲,背着手,从食堂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大家,不发一言,又转了出去。

    忽然,乔五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道:“二哥,大哥请你过去一趟。”

    樊二diǎndiǎn头,也不问为什么,就跟着乔五一路来到了乔大的房间。

    屋里只有乔大一人,依然半躺在那张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晃来晃去,看到樊二进来了,睁开眼,算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一挥手,让乔五出去。

    乔五不发一言,低头退出房间,然后将门掩上。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藤椅摇晃时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乔大摇晃的椅子忽然停了下来,他对樊二道:“老二啊,我们兄弟在一起有二十年了吧?”

    樊二道:“二十一年,我记得很清楚,大哥。”

    乔大道:“嗯,原来有二十一年了,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这日子居然也会记错。”

    樊二笑道:“大哥哪里老了,大哥一diǎn也不老,现在面前如果有一只老虎,大哥一样可以赤手空拳打死它。”

    乔大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老了,不服老不行啊,现在这脑子啊,常常感觉不够用,这耳朵也越来越差了,很多东西都听不到啰。”

    樊二奇怪道:“大哥,你耳朵出了问题?这不是好好的吗?要不要请医师来瞧瞧?”

    乔大摆了摆手,收敛了笑容,对樊二道:“如果我眼不花,耳不聋,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密不告诉我,瞒着我呢?”

    樊二脸色一变,强笑道:“大哥説哪里话来,我们又有什么事瞒着你,这镖局就是你的,我只是代为打理罢了,怎敢瞒你。”

    乔大凝神盯着樊二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樊二沉默下来,内心一阵挣扎,脸上也是不断变换颜色,乔大盯着樊二的脸色,心不由沉了下去。

    思考一会,樊二才又干涩道:“大哥,我们的确是有事瞒着你,但这也是为了镖局好,我个人是没有私心的。”

    乔大呵呵一笑:“为了镖局,这话説得好,显得很有公义,只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你的镖局,还是我的镖局呢?”

    樊二变色道:“这镖局是大哥的,我时刻没有忘记。”

    乔大厉声道:“那你还背着我做这事,你不知道我向来最痛恨的就是兄弟背叛吗?”

    樊二心里一跳,乔大居然用了“痛恨”和“背叛”两个词,他原本以为大哥最多会反对,会生气,现在他居然用了痛恨和背叛两个词,看来大哥实在是气得够呛了,樊二不由苦涩道:“自从做这件事起,我就害怕你知道的一天,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也一定不会原谅我,这事与其它人无关,要怪都怪我吧。”

    乔大忽然笑了,和霭地对樊二道:“你也不必一人承担,我知道老四也参与了,是不是?老三有没有参与?还有老六,你告诉我,咱们兄弟几十年不容易,别被这件事给毁了。”

    樊二无力地摇了摇头,眼里有些苦涩,但却依然坚决道:“大哥,这事,跟他们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就怪我吧。”

    乔大嘿嘿冷笑道:“你一人承担?你不后悔?”

    樊二摇头道:“不后悔。”

    乔大一拍桌子:“好,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别怪我乔老大了。”説完双手一拍。

    只听一声细微的“扑”一声响,樊二猛然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大,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他的后心之上,插入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那针泛着蓝色的光芒,闪着娇艳的色彩。

    秦阳扭着腰肢从暗处走了出来。

    樊二没有想到大哥居然为了这事会下此毒手,他想解释,但全身都僵硬如铁,连舌头似乎也冻住了,他内心一片悲凉,自己为这镖局殚心竭虑,不辞辛苦,为了众兄弟,作了无数的努力,最后,却死在了大哥手中。

    他以为,只要跟大哥把事情讲清楚了,大哥虽然会生气,也一定会理解他的,ding多骂他一顿,甚至将他赶出镖局,樊二已做好了这些准备,他不后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镖局,为了众兄弟,只是事情为何偏偏出了差错,大哥居然要杀自己。

    想当年,自己与大哥八拜之交时,曾对苍天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他曾经把大哥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妻子,家庭,但现在,自己居然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一切都好象是笑话。

    樊镖头想笑,人的这一生真是一出可笑的笑话。

    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连笑的能力都失去了,脸上的肌肉他一根也无法指挥,随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一diǎn也不痛,一diǎn感觉也没有。

    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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