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立时就把裘母噎住,后退了两步,裘父见丫鬟没上前搀扶,摆出老爷架子对丫鬟道:“还不快些扶住太太。”丫鬟走了一步,张妈妈眼一扫过来,丫鬟立即又往后退,裘母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举动。

    张妈妈见了这样,唇边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就对丫鬟道:“还不快些照了姑娘吩咐的,唤人牙子把香叶拖出去卖了?”丫鬟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张妈妈端起旁边的茶:“姑娘,喝了这茶,好生歇息着去吧。”

    江玉雪接过茶,刚把盖子揭开,茶还没碰到唇边,就听到裘母大哭起来:“世间哪有这样的媳妇。”说着就滚到正跪着的裘世达身边:“儿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可要拿出这当家作主的气来。”

    江玉雪一口茶都差点喷出来,张妈妈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深,这老乞婆,怎么半点眼色都没有,还当自家姑娘是他们乡间任由打骂的媳妇?

    裘世达面露猪肝色:“娘,今日这事本是我做错了,这给娘子赔礼道歉也是该的,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和爹回去吧。”这事是自己儿子做错?裘母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儿子,这个儿子可是自己的骄傲,当初娶桃姑,就没费什么彩礼,虽说穷了些,但胜在勤快能做,后来娶的江玉雪,不光没有彩礼,还带来大笔丰厚嫁妆。

    瞧瞧别人家,哪家不是要大笔的彩礼出去才能讨的媳妇,照了裘母的念头,这进门快一年的媳妇还没有喜信,自然是要赶紧张罗着给男人讨小,要知道她进了裘家的门,就是裘家的人,别说这么多的嫁妆是裘家的,还该把娘家的东西再拿一些过来才是。

    谁知先是被张妈妈抢白几句,又被儿子这样说,裘母更加心酸,那眼泪落的胸前都湿了,就听江玉雪悠悠的叹了口气:“其实呢,本来我也就预备香叶服侍相公的,只是没想到,都还没过明路呢,她就去勾引相公,你说今日能勾引相公,明日自然就能勾引旁人,这样的人怎能留在身边,我这才急火攻心,谁知婆婆并不体谅我这份心,还骂我不贤良。”

    说着她也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这一哭,和裘母哭的阵势就不一样了,张妈妈在那里给她捶背揉心窝,丫鬟奔出去打水预备她洗脸,裘世达也走到她身边软语安慰:“娘子,我是知道你的心的,香叶这样不好,卖了就是,你也担待我爹娘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裘母一张脸不知该做出什么神色,已经瘫坐在地上张大着嘴,不过可没有人理她,屋里还是回荡着江玉雪呜呜咽咽的哭声。

    裘父审时度势,现时还要靠着儿媳的嫁妆过日子,等以后让儿子好好争气,把钱全捏在裘家手上时再来对付她也不迟,上前拉起裘母,对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去给江玉雪赔情,裘母一张脸更是涨的紫红,世间哪有婆婆给儿媳赔礼的道理?

    裘父见老婆不肯,努嘴指指身上的衣服,还有这屋里的摆设,裘母更加恼怒,张妈妈虽说给江玉雪捶着背,那眼可全看见了,裘父进来时她已经心里很鄙视了,哪有公公进媳妇房里的道理,方才就想说,不过方才闹的是裘母,自然也没对付裘父,现时见裘父一个劲对裘母使眼色让她去给江玉雪赔情,想来他还有那么一点识时务,不似那个油盐不进的老乞婆,脸上的神色缓了缓。

    裘母只恨裘父不帮自己,用手在他手上死死掐了两下,甩开手,转身就往门外走,出门时候还撞上了刚从外面叫人牙子回来的丫鬟,裘父见老婆走了,也顾不得手上被老婆掐的疼痛,趋前两步对江玉雪道:“媳妇,你婆婆既走了,我这做公公的就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说着就作揖下去。

    江玉雪只做哭个不停,张妈妈上前一把拉住裘父:“老爷还请起来,只是老爷也要知道,现时不是在乡间时候,这做公公的总不好走到媳妇房里。”

    裘父呵呵一笑:“张妈妈说的有理,这不是一急就忘,定没有下次。”张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裘父,裘父急忙退了出去。

    江玉雪的哭声这才完全止住,丫鬟忙着给她洗脸重新上妆,张妈妈出去落香叶。经此一事,裘家父母更是在江玉雪跟前抬不起头来,裘母过了几日就病在床上,想摆下婆婆威风让儿媳妇到床前伺候,被张妈妈一句,姑娘身子弱,还是免了吧,不过隔个四五日江玉雪过去瞧一遭已算是她的好情。

    裘母这病就更加拖延,直到张大叔离开时候,听的还没有好,张大叔讲完笑道:“这都在传闻,说是他家不该如此欺心,也是该得的报应,只是传说那个被休的女子走投无路已经投了江,不然知道这些,心里也会爽朗些。”

    张大叔说这后面一句时候,那眼不自觉的往桃姑那里看了下,正对上桃姑的眼神,桃姑迟疑一下,当日既是朱三告诉陈知隆这些事情,保不齐张大叔也知道,刚开口说了声:“张大叔,我,”

    张大叔已经起身道:“楚爷,小的是个走海路的,平生不信别的,只信福报,就算前生不修,今生的福报也会来的。”这话明显就是安慰桃姑的,桃姑起身一揖:“多谢张大叔吉言。”

    张大叔呵呵一笑:“楚爷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告辞。”说着退了出去。

    桃姑平息一下心情,这些日子的遭遇又浮上心头,原先总觉得自己命苦,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自己这样,其实不过就是苦了心智,体肤也没劳累,比起成大任的人还好了许多,况且裘家父母也受了小小果报,自己又何必心生怨叹?

    “楚兄为何而笑?”陈知隆的声音突然响起,桃姑抬头看着他:“也没什么,不过是知道了些家乡的事,明白了些道理。”

    陈知隆已经自行坐下,春花送上茶,陈知隆的手在桌上轻敲两下:“想是知道了有人过的不好,心里有些高兴吧。”这话说的实在太那什么,无礼了,桃姑却反觉得有些羞涩:“张大叔说的很好,有些事放开了就放开了,还是好生修现在的福报。”

    哦?陈知隆眉一挑,他的胡子这些日子又长出一圈来,一挑眉毛的时候有些凶煞之气带出来,不过桃姑这时半点也不怕了,只是笑道:“当日初见陈爷时候,还当是个十分难讲话的,日后才知道陈爷为人极好,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知道,也不知要修多久,才能像陈爷一样。”

    自己为人极好?陈知隆不由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走海路的,要不就被海盗抢,要不就要和海盗在一条船上,自己虽没入了海盗团伙,但这双手上并不是没有沾过血腥的,怎能谈的上一个好字,至于信用,走江湖的若不讲信用,真是不用出来走了。

    想到这里,陈知隆只是一笑:“楚爷过奖,在下其实并没那么好。”桃姑微笑,那笑容里全是对陈知隆的肯定:“陈爷休要如此,别个不敢说,似陈爷这样,就算手上有过几条人命,也是不得以的,哪能损半点陈爷的为人?”

    这话说的真中听,虽然也曾有别人说过,但总是没有桃姑话语里这样的诚恳,陈知隆不由觉得心里似有熨斗熨过一般平展,刚要说话,林二爷就冲了进来:“陈兄你果然在这里,大哥找你商量事情。”

    商量事情,难道说要去海龙寨那里拿回自己的东西?陈知隆眼里顿时闪出光,腾的一声站起来:“可是说的那事?”林二爷笑的一口白牙晃啊晃:“这眼看就要二月二龙抬头,弟兄们都三个月没出去过,自然要去松松筋骨。”

    陈知隆的脚步都已经跟了林二爷出去,又回身对着桃姑行了一礼:“在下先行别过,回来再叙。”说着匆匆走了。

    桃姑站在那里半响才坐了下来,方才自己的话,还真是让人误解,不过自己现是是男装,也不过是知己之叹。春花已端茶进来:“楚爷,听的大爷要和陈爷一起去海龙寨寻什么东西,也不知这去有没有什么风险,听的秋老大是个极鲁莽的人。”

    桃姑接过茶:“这有什么,秋老大为人直爽,做强盗的不鲁莽,难道还要似文弱书生?”春花忙用指遮住口,闭嘴不说。

    当春风开始吹拂着这个岛的时候,林大爷带了一艘船,和陈知隆往海龙寨去了,那日出时候,并不似往日那么热闹,桃姑坐在望海亭上,看着船慢慢的驶离岛,心里面不知是什么滋味,连求保佑他们的神佛都找不到,桃姑往海神庙的方向合十拜了拜,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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