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一出口,院子里的人都愣在那里,两个家人本来已经进到院里,只要桃姑一声令下,就把裘母拉了出去,但听到裘母这声喊,两人互看一眼,又垂手退了出去。

    桃姑的眼垂下,这人有了钱,果然和原来不一样,什么人都寻上来了,她任由裘母拉着手,什么话也不说。见她不言不语,裘母哭的更伤心了:“儿,当日那些事情,全是那个不长进的孽障做的,我和你公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糊里糊涂就换了个媳妇。”

    裘母边哭边诉,听起来真是让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落泪,桃姑还是默不作声,依旧坐在那里。裘母一边哭,一边用眼悄悄打量着桃姑,见桃姑身上头上,穿得戴得,都不像是凡品,头上松松挽了髻,只插了一支凤头玉簪,那凤头活灵活现不去说它,光那玉就润的让人心里爱。

    这样玉簪,江玉雪也有一支,除非有重大事情,从舍不得戴出来的,想到这里,裘母更加心疼,不光是泪,鼻涕也要流下来。桃姑皱一皱眉,拿起做着的那幅绣活,绿岚虽然垂手侍立,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看见桃姑拿起那幅绣活,忙走前一步上来接。

    裘母见桃姑伸出手时,双手各戴了一对板金包玉的镯子,这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也不知她从哪里赚的这许多钱,心里这样想,哭的更痛了:“儿,我知道你怪我,你总是裘家明媒正娶的,哪有现时撇了这里,嫁去别家的理?”

    桃姑见绿岚接了那幅绣活心这才放下,要这幅绣活摩弄脏了,却是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听到裘母又哭出的这几句话,心里冷笑,没想到马脚这么快就露出,还是不说话。

    裘母见自己又哭又诉,桃姑只如木雕一般不动不说,心里已开始慌起来了,忙又道:“儿,当日你对我和你公公,着实没有不到处,哪似今日那个江氏,昨日我知道你的消息,大哭一场,又痛骂了那个孽障,今日一早就来寻你,儿你放下心来,什么事都有我和你公公做主,你也休要为了赌气嫁给别人,难道不知女子要从一而终。”

    桃姑听的这几句,心里已不是冷笑,而是有些怒了,当初那些欺辱,难道就这么轻轻几句就要揭过?难道自己吃了这么些苦,受了那么多的罪,现在还稀罕他们的做主?

    桃姑淡淡开口:“那些事都已过去,做主不做主还是休提,你年纪已老,还请回去享了你儿子儿媳的孝敬,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不送了。”说完就要唤老刘家的送她出去。

    裘母记忆中的桃姑,还是那个温柔一心只知道服侍自己的女子,哪知道她现时变成这样,嘴张了两张,亏她挣的一副厚脸皮,瞬时又道:“儿,我裘家媳妇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人,哪里还有旁的媳妇,要享孝敬,自然也要享你的。”

    竟然如此不识时务,桃姑本想唤家人下来把裘母轰出去,心里只是一转,已经换了个念头,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眼里似有泪要坠。

    裘母听桃姑话里的叹息之意,还当自己这番话已经打动桃姑的心,泪又掉的极急:“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停妻再娶,是那孽障做的,我们可全不知情,儿,这些日子,你着实受苦。”

    果然蠢妇,还真当自己念着当年的旧情,却不知当年你们不念情,现在还要指望别人念情,桃姑还是没说话,那泪缓缓流过脸颊。这泪瞧在裘母眼里,更是坐实了桃姑心里还有裘世达,只是已应了陈家亲事,不好反悔的。

    忙拿出帕子替桃姑擦着泪:“儿,你等着,回去就去把那江氏撵了,陈家若不肯退亲,就问他个拐骗良人之罪。”桃姑心里更怒,却用袖子遮住脸,把裘母的手一推,两个肩头开始耸动。裘母这下更是觉得自己所猜不错,又安慰了桃姑几句,忙不迭的回去了。

    老刘家的看的糊里糊涂,桃姑没话也不好去送的,等裘母一走就上前问道:“奶奶,这?”桃姑把袖子放下,脸上哪里有泪痕,唇边只有一丝冷笑:“话可都是她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老刘家的顿时明白,没想到这奶奶出身不算什么,人看起来如此和善,该狠心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软,忙对桃姑道:“她来吵了这半日,奶奶定劳累了,还是歇息一会。”

    说着端茶过来,桃姑接过,喝了一口放下道:“那两个守门的呢?怎么随便就让人闯了进来?”老刘家的没敢接话,退出去唤那两个守门的家人进来,那两人知道定要不好,吓得额头上的汗都下来,进来后扑通跪下就不敢说话。

    桃姑让绿岚拿过那幅绣活继续绣起来,等那两人跪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是看衣识人的,见她穿着华丽,带着从人就不敢下死手的拦。”那两个连连磕头,怎么敢站起来。

    桃姑轻叹一声:“罢了,这次也是头一次,下次再犯,可没这么好说。”这两人忙又谢过桃姑,这才爬起出去了。

    桃姑停下针线,绿岚忙给她捶着肩,桃姑叹气,这后院的生活,舒是舒服极了,可是足迹不能出门,连街上都不能去望望,还要知道怎么对待这些下人,倒不如当日在船上自在。想起陈知隆所说的等成了亲就带自己出海,唇边不由浮起笑容,闭上眼睛,似乎能闻到海风带来的腥咸的味道,耳边有海鸟在叫。

    裘母满心以为说服了桃姑,喜颠颠的回家报喜,还不等走到家门口,就见门口围了成千的人在看热闹,这是怎么回事?裘母先想到的竟是是不是出人命了?官府在查?

    忙下了车,带着身边的两个婆子挤进里面,那些看热闹的有个把知道裘母是这家的人,你传我,我传你开始指指点点起来:“瞧瞧,这就是他家的老婆子,长的也像个人样,怎么做的全不是人事?”

    还有人在笑:“上次他家为了娶现在这个休的,听说现在了大财回来了,他家这才想把现在这个休掉,真是做他的美梦。”人群在窃窃私语,饶是裘母那么厚的面皮,也不由红了红,横议论的人一眼,等桃姑回来,再去买大宅子搬离这里,谁稀罕和你们住在一起。

    想起见桃姑时候桃姑那一身的穿戴,裘母顿时觉得这座当时在自己眼里十分阔气的宅子变得狭小无比,不过三进三间的小宅子,家具也不是什么好的,花园太小,到时,定要买个七进宅子,震震他们,再好好的打些新式家具。

    裘母乐颠颠的在想,刚进了门,就有东西扔了过来,裘母虽然在这两年,但当初在乡下时候和人吵架的功夫没丢,头一偏那东西就掉到地上,当啷一声,裘母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捡起瞧瞧,是自己的宣德炉。

    她急忙吹一吹灰:“这都是怎么回事,吵吵什么?”一个女声已经盖过她的声音:“老乞婆,你回来的正好,拿了你家的东西快些滚出这个宅子,再迟些我就要撵了。”

    裘母这才看见屋檐下面,站着个叉腰正在那骂个不休的少*妇,细一瞧竟是江玉雪的嫂子江大奶奶,裘母的脸不由一放,把宣德炉交给旁边的婆子拿了,整整衣衫上前道:“舅奶奶,怎么说这也是裘家的院子,容不得你姓江的在这里胡闹。”

    江大奶奶虽说是个富家奶奶,却是火炭性子,一点就着,昨日听的人来报信,裘家如何如何,已经两太阳暴出火星。江大爷本来还恼着江老爷当日给江玉雪下了如此重的嫁妆,本不想管的,被江大奶奶扯住耳朵教训一番,争产是争产,这江家嫁出去的女儿被婆家羞辱又是一回事,这事若落了下风,到时江家的人出了门也不好抬头见人。江大爷素来畏妻,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人到了裘家。

    裘世达正愁没了休江玉雪的理由,见江家这等阵势,不由摆出个江玉雪不贤不孝的罪名出来,哪禁的住江大奶奶几句话一说,休妻可以,当日江家的嫁妆,照了单子,一分一毫都不能少给了江家。

    裘世达欺软怕硬的性子,开头还梗着脖子说两声江家教女不贤的话,后面见江大奶奶果然动起真格来,趁她不备躲进吴新娘屋里,把门紧紧顶住,只在那里说好男不和女斗。

    江大奶奶见事已至此,索性把裘家老两口的屋子全都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裘父哪是江家那些人的对手,差点就被扔出门外,这样吵嚷不休,一传十,十传百,惹的无数人来瞧。

    江大奶奶骂的不绝,裘家却没一个敢出头的,裘母赶巧回来,正好接了这个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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