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戏台上正唱的热闹,齐云庭见父亲、母亲与舅舅、舅母相谈甚欢。

    自己却无心看戏,招手叫来齐兴,小声道:“她可吃过饭了?”

    “早晨醒来,少奶奶憔悴的不得了,又不停呕吐,直吐到胃里酸水都出来了。中午想是饿极了,勉强吃了一点。吩咐下送些糕点进屋,这会儿已经插门睡下了,说是昨晚没睡好,要补觉。晚上不要叫醒她吃饭,饿了就吃些糕点。”

    齐云庭点了点头,接着看戏。散场时,却见有人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抬头望去,是一个满脸油彩的戏子正转身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熟悉。

    转眼人已不见,齐云庭暗笑自己傻了,宛州城也就那几个有名的戏班子,看来看去,自然眼熟了。

    晚上家宴,独缺昕悦,齐云庭心里不是滋味,饭也没吃几口。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一早,送走舅舅一家,又在母亲屋里坐了会儿便起身出来。

    吴妈带着小妍慌慌张张的过来:“大少爷,您去看看少奶奶吧,从昨天下午就睡,直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奴婢们喊她也不应,门又反锁着,我们也不敢撞门。只怕少奶奶昏过去都没人知道。”

    齐云庭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大步奔暖玉汀而去。

    他直奔那一扇虚掩的窗户:“悦悦,你可醒了?快起来开门。”

    屋里一切如常,只是桌上的糕点一块也不剩了。床幔低垂,看不清里面有何动静。

    他翻窗而入,坐到床边。“悦悦,其实我也心疼的很,只是……你也太不懂事了。快起来吧,我陪你吃午饭。”

    床幔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轻轻掀开红色的鸳鸯戏水幔帐,想到那一张红肿的小脸,齐云庭心里一阵纠结。

    猛然间,他一跃而起。

    床上空荡荡的,除了一条满是泪痕的枕巾,就只剩了一片纸。

    他急忙拿起,确是昕悦的笔迹。

    “原本我盼着你回来,是想告诉你,我们有一个孩子了,他在我的肚子里两个多月了。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他没了,和我的心一起丢掉了。”

    薄薄的一页纸,却似有千钧重,压的齐云庭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最终,那片纸在指尖滑落,飘到墙角处。

    窗外几个人看着大少爷失神的双眸,颤抖的双手,顿觉大事不好。

    愣怔片刻,齐云庭回过神来,捡起留书,揣进怀里。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把整个齐府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甚至没有一丝线索。

    仔细检查屋里少了的东西,现她只带走了几件衣服,一盘糕点,五十两银子。

    齐云庭恼怒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那么多的银票你不拿,只拿这一点银子够花几天?曾经她笑着对他说‘这五十两是我的’,这个傻瓜,不是跟你说了我的都是你的么?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过几天钱花完了,她就会回来了。

    擅离夫家是严重失妇德的重罪,会被休的。

    众人只当大少爷生气,都不敢说什么。

    戏子,那个戏子!难怪背影那么眼熟。

    牵出蓝兔,飞奔而去。

    暖玉汀出奇的安静了一个月,小妍整天失神的望着门口,期盼着大少爷带着少奶奶回来。都怪自己少心没肺,让少奶奶一个人走了。再怎么说也该带着我呀,不然谁伺候您?何况还有孕在身,怎么能吃得了苦呢?有好吃的总分我一半,从不给我立规矩,允许我没大没小,信口开河。这样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如今也不知道少奶奶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同样郁闷的还有齐兴,这些年一直在大少爷身边,从未离身。可是,自从那天大少爷匆匆离去,自己就在这等了一个月了。

    虽然这期间,齐云庭曾派人回来问有没有大少***消息。可是,一个月没见心里始终放不下。

    老天保佑!让大少爷快点找到少奶奶吧。

    这天傍晚,一人一马踱到齐家门口,老管家使劲揉揉眼,天哪,这真的是大少爷吗?

    双眼涣散的望着地面,人已瘦肖的下巴都尖了,一袭白衣上满是尘土,衣摆处还有些许泥点。

    一向神采奕奕的大少爷竟如此落魄,莫非出门没带够银子?不对呀,到处都是齐家分号,去哪不能拿到银子呢。

    管家上前接过马缰,犹疑着问道:“大少爷,少奶奶她……”

    齐云庭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异样的神采,揪住管家的衣襟,惊喜道:“她回来了?”

    管家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我是问大少爷可找到她了。”

    双手无力的垂下,眼中闪过一抹伤心,拖着疲惫的双腿进门去了。

    这一个月,他走了几十座城,上百个村庄,翻了十几座大山,趟过无数条河,却没有一点她的消息。

    先是到戏班查询,有人见过一个脸生的戏子自己勾眉画眼,却没人知道她何时离开的,去了哪里。

    在宛州城里问了一圈,才知道她出了南城门。果然,在那里他捡到了一个碧玉簪,是她的。

    往南,那便极有可能是往杭州去了。本来她这次挨打也是因为彩云,说不定她就是去杭州找彩云了。一路南下,却再也打探不到她的踪迹。

    没好意思惊动王家,他细细查过,人没到杭州。

    虽然觉得她回娘家的可能性不大,可他还是派人去了幽州,并嘱咐他们一路上仔细寻访。方圆三百里之内已经找遍了,却没有一点消息。

    可恨悦悦为什么这么聪明,竟不留下一点痕迹。

    齐夫人看到儿子也是吓了一跳,继而痛骂:“这个臭丫头,先是害了我女儿,如今又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等抓到她,看我不把她打死。庭儿,你也别生气了,抓到她是早晚的事,为娘给你出气。”

    云海静静的看着大哥憔悴的模样,他却不认为是因为生气。

    齐云庭默默叹了口气,摇晃着起身:“娘,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等找到她,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以后若是这样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还了得。

    “在娘这一起吃了晚饭在回去吧。”

    “不了,吃不下,我回房了。”

    谁也没想到大少爷回房第一件事就是大雷霆,只因为少奶奶哭湿的那条枕巾被浆洗婆子洗了。

    第二件事就是命人把房间回复成原样,其实吴妈和小妍等人又何尝不想念大少奶奶,未免睹物思人,才把一些东西收了起来。

    小妍暗自肝儿颤,看大少爷那张千年寒冰脸,若不是看在吴妈是他乳母的份上,只怕她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吴妈心疼大少爷这些天饿瘦了,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饭菜。可是,他愁眉不展的盯了一会儿,摆摆手吩咐撤下。只问:“悦悦走的那天带走的是什么糕点?”

    糕点上桌,他却皱起了眉,一向不爱吃甜食,可是悦悦爱吃。

    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味同嚼蜡。

    半夜,湖心亭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月光下。

    齐云庭狂喜。

    “悦悦,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迫不及待的把她拥进怀中,惊觉那身子竟是冰凉的。

    “悦悦,入冬了,你怎么还穿着秋天的衣服,冷不冷?”

    想拥紧她,不料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别碰我。”她怒目而视,冷冷的声音让他心碎。

    “悦悦,别这样……好不好?”声音几近哀求。

    “我告诉你齐云庭,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她转身便走。

    “悦悦,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这样的话。悦悦……”

    她纵身跳入清冷的湖中。

    “悦悦……”

    齐云庭猛地坐起,惊了一身冷汗。原来是梦,他起身倒了两杯茶,又暗自摇头。悦悦不在身边,倒两杯给谁喝呢?

    明知梦境不会成真,他还是穿衣起床,一个人来到后花园。

    在这棵梨树边,她曾撒娇不肯走路,让他抱。

    在这一片南瓜架下,她轻柔的给他按摩,讲笑话。

    这条幽深小径上,她甜甜的吻上他的脸颊,貌似严厉的教训他:好好挣钱养活你老婆,知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像生在昨天,在他脑海里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湖心亭,没了悦悦,便不再是欢笑声的源地。

    清冷的凌晨,他默默的把后花园转了个遍。

    天冷了,悦悦你在哪里?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你为什么要藏的这么好,留一点线索给我,让我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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