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温鸿辉现在想要抓秋仪之,面前却堵了个几十年对温家忠心耿耿的“姑姑”。说起能让堂堂天尊教主完全放心的手下人,就只有“姑姑”和“妹妹”二人,今日却不约而同在为秋仪之求情讨饶,这让他既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得意,终于松了口:“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众人——从温灵娇开始,到“姑姑”,到尉迟霁明,到赵成孝等亲兵乡勇——听了这话,都松了口气,可偏偏秋仪之不能接受,兀自大喊:“温灵娇你给我回来,我有办法,不用你救!”

    温灵娇闻言,缓缓回头又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我也有几句话要同哥哥讲。山高水长,你我缘分未尽,必然还有相逢之日……若缘分已尽……那你今后可要记得我……”

    说罢,温灵娇又恋恋不舍地将头别过去,慢慢朝温鸿辉那边走去。

    却听秋仪之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喊叫声音:“小姐,你等等,我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温灵娇贴身的丫鬟荷儿。

    这荷儿虽是同温灵娇自小一起长大的体己人,其实却是温鸿辉安插在温灵娇身边的一个耳目。自她这层身份被温灵娇识破之后,荷儿便从此穿了小鞋,不敢在温灵娇面前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原本极泼辣直爽的性子也已完全收敛起来。

    可温灵娇毕竟是同他相处了近二十年的人,名为主仆,实则姐妹,如今到了生离死别之时,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失声大叫起来。

    温灵娇听了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在呼唤自己,便又偏转过头,露出半张挂满泪水的脸庞:“荷儿你不要过来,我哥哥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你。从此以后,你就替我伺候秋公子,也算了却了我的一点心愿。”

    她又对秋仪之说道:“公子,荷儿本性并不坏,也请你不计前嫌,答应帮我照顾她,寻个好出身,行吗?”说罢,温灵娇也不待秋仪之回答,又将头转了过去,似乎用手擦拭了脸上的泪滴,又慢慢向温鸿辉走去。

    秋仪之哪里肯放,也不管自己安危,上前几步就想把温灵娇拉回来。

    可他身边之人知道方才废了多大周章,才能换得温鸿辉抬手,也不愿他再入虎口。

    只听尉迟霁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小叔叔,得罪了。”忽举手在秋仪之脖子上用力一捏,秋仪之便好似被抽去了浑身上下的精力一般,瘫软下来。

    秋仪之还想用力从地面上站起来,脚上却使不出半点气力,只能任由身边几个亲兵将自己抬着通过三山门,进了金陵城,自己却连半句话、一个字都讲不出口。

    金陵城中已是严阵以待,见秋仪之所部迅速从三山门中进城,便立即将大门关闭。

    皇帝的金牌令箭和秋仪之的身份摆在这里,城内守军不敢怠慢,领军来迎的正是金陵城,乃至江南道的最高军事长官——节度使刘庆。

    刘庆见秋仪之毫无生气地被众人抬进了金陵城,还当他是受了什么重伤,赶紧凑近过来,异常关切地问道:“大人,你哪里受了伤?可要传军医过来医治?”

    秋仪之说不出半个字来,看了看刘庆,又瞪着眼盯着尉迟霁明不放。

    尉迟霁明这才记起自己刚才在秋仪之身上动了手脚,忙用手在他颈后一阵推拿。

    秋仪之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下清醒过来,浑身上下也似重新灌满了力气,猛地跳了起来,将刘庆吓了一跳:“大人小心……大人小心……”

    秋仪之却没工夫同他寒暄,立即命令道:“快给我把城门打开,我要出去救人!”

    刘庆闻言一怔,忙解释道:“大人,外头敌军太多,而且连岭南王都亲自来了,一旦开门这城就守不下去了,末将实在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秋仪之听了这话,真想用手中的金牌令箭迫使刘庆将城门打开,可他从小就受皇帝郑荣和师傅钟离匡的教导,这样置亿万黎明及江山社稷于不顾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这样万般为难之时,他只能问道:“那……那有没有什么可以登高望远的地方,能让我看一看城外?”

    “有的,有的。”刘庆答道,“三山门城楼就甚高,就在这里附近,大人要去看,我自领大人去看就好。”

    秋仪之也不同他再多啰嗦,只说了句“前头带路”,便在众人的护卫之下,往城楼入口快步走去。

    登上城楼,秋仪之极目远眺,只见城下岭南道军士已结束了战斗,正将三三两两的投降官军押送到后方关押起来,至于阵亡的将士尸体,则被整整齐齐码放成一堆,等待被掩埋或是火化。

    秋仪之在人群之中仔细搜索,只看见城下岭南军建立的、自己曾短暂占领过的金陵围城大营中军大帐有人出出进进,显得十分繁忙,想来必是岭南王郑贵已在其中办理军务,只是不知天尊教主温鸿辉是否也在其中,更不知温灵娇现在情况如何……

    一想到这里,秋仪之一口闷气郁结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忽然闷叫一声,竟晕厥了过去。

    待秋仪之从昏迷之中醒来之时,他已躺在一处宽敞的房屋之内,勉力支撑起身体,使劲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抬眼四顾,见四周围着自己的,除林叔寒、赵成孝、尉迟霁明等几个亲信之外,连刘庆、何九公,乃至舅舅赵抚义也都站在一旁,就连交情甚是平常的江南道刺史也远远站在人群之外,脸上挂着或深或浅的关切表情,凝视着自己。

    林叔寒见秋仪之坐起了身子,赶忙上前一步,展开自己那把四时不离左右的纸扇,往秋仪之脸上猛扇。

    林叔寒深通医术,他这扇子带出的刺骨的寒风刺激了一下秋仪之的大脑,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嘴唇一翕,叫道:“我口渴,给我取水过来……”

    众人听他已能开口说话,脸上凝固着的担忧的表情,立即融化开来,不久便递来一杯温水送到秋仪之手中。

    喝了几口,秋仪之精神更好,然而心情却没半点转好。他心里还挂念着温灵娇的去向,却见这边还有几个外人,不便立即就问,蹙了一下眉毛,却问道:“你们打听一下,问问伍常锡伍将军现在如何?若有法子,可用重金将他赎出来,伍将军是可用之人,不能弃之不顾。”

    伍常锡戴着中郎将的职衔,在江南道也是一员不大不小的将领了。可这秋仪之从小就在幽燕王府、皇帝跟前长大,眼中都是皇子、宰相、元帅之类的大人物,这点刘庆是知道的。

    也正因此,他却猜不透这伍常锡同秋仪之是什么关系,竟让这位皇帝驾前的“义殿下”苏醒之后,第一个就是询问他的下落,故而支支吾吾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林叔寒却是同秋仪之知无不言的知己,听了这话,“唉”地叹息一声:“伍将军同岭南王带来的那群蛮夷一场血战,终究寡不敌众,被敌军重重围困之下,终于自刎而死……岭南王已将伍将军遗体收殓好了,尚未安葬,还不知如何安排……”

    秋仪之倒也没有十分惊讶,叹口气说道:“伍将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也算是一员战将的好归宿了……哦,对了,张齐将军怎么样了?”

    林叔寒答道:“张将军也阵亡在敌军阵中,被岭南王收殓起来了。”

    “唉!”秋仪之又复叹气道,“这两位都是人才,我正打算在皇上面前保奏,以供重用,今日却……岭南王爷作乱,不过半年时间,折损了多少忠臣良将……”

    守在一旁的刘庆听了秋仪之这话,猛然想起这个七品县令是在皇帝跟前也说得响话的人,赶忙上前半步,作了个揖,说道:“义殿下,你既已进城,这金陵城防事务,可否由你代管?”

    秋仪之连番遭到打击,一点带兵打仗的心情都没有,便摇摇手说道:“你这些日子坚守金陵城,保住朝廷在江南的基石,功劳不小,我看我也不用画蛇添足了吧。”

    刘庆刚点了点头,又听秋仪之问道:“就是有两件事情,我想打听一下。”

    “义殿下请问。”刘庆忙答道。

    “一则我想问你,金陵沿江码头现在情形如何?能否北上渡江?”

    “这个……”刘庆蹙眉道,“原本是通航的。可不知从哪里来了群倭寇,战船数十艘,战斗力又强,将江南水师的战船全部击沉,码头也被封锁起来了。幸好倭寇似乎人数也不算多,没有登陆进城作战……”

    秋仪之听了有些失望,又问道:“那城中守军还有多少?粮草还能支持多久?”

    刘庆神色一松,又答道:“城中守军有近八万人马,粮草也有一百多万石,足够大军支持一年的……”

    秋仪之忽将刘庆打断道:“你吹牛吧?江南道一共才多少兵马?之前折损了十来万人,你哪里来这九万人的?更何况大军困守金陵城半年时间,人吃马嚼的,存粮还能剩下多少?这百万石粮草是你变出来的吗?”

    刘庆慌忙答道:“不……是当初码头尚且通航时候,是皇上派船运送下来的,粮草或许还有些出入,不过军兵现有七万九千六百四十三人,个个可以守城作战,义殿下要是不信,自然可以清点。”

    秋仪之一面听,一面沉思,林叔寒却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大人,皇上果然高明——知道金陵城墙稳固,岭南王难以攻下,便支援了重兵过来,要的就是将岭南军主力吸引在金陵城下,容朝廷调集兵马粮草,待万事俱备之后,便一举南下讨平岭南王。”

    这点秋仪之也想到了,点了点头,又对刘庆说道:“我信得及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张齐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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