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心思虽然清明,却依然没法接受这样剧烈的局势变化,狠狠咬了咬牙说道:“就算是温鸿辉劝说大哥造反,大哥也未必就会听他的。哪怕是真的造反了,就在这金陵城中,还有皇上、宰相坐镇,他掀不起多大浪来的。我手上现在没有一兵一卒,就是出去,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引火烧身,还是先待在这里好了。”

    温灵娇不知道秋仪之曾经同钟离匡详谈过,当然也就不知道他为何在这般紧要的时刻,忽然变得如此拖沓扭捏,已是急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忽听牢门之外,传来一阵紧凑的脚步声,听这脚步声又是密集、又是沉重,似乎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急速接近。

    片刻犹豫之后,秋仪之果然见到一队兵士,个个身穿重甲、手握长矛,快步走到牢房门口,领头之人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奉旨,将秋仪之就地正法!”

    秋仪之听了这几句话脑袋顿时一阵眩晕:什么?要把我杀了?还是奉了皇帝的旨意?

    可他毕竟是几次经历生死的人,迅速平静下来,挺身问道:“圣旨呢?在哪里?给我看看!”

    那说话之人被秋仪之这样质问,方才的气势瞬间没了,反倒有些紧张,慌忙回道:“没……没有圣旨,这……这是皇上的口谕……”

    “不可能!”秋仪之立即将他的话打断,“我是皇上的螟蛉义子,又有伯爵爵位在身,要杀我,必然十分慎重。皇上这样的英明圣主,岂会随意开口就把我杀了?”

    说完这几句话,秋仪之更加冷静,忽然想到以自己的身份,皇帝即便是真的想要诛杀自己,那派来传旨的,必然会是皇子、宰相或是其他二品以上的重臣,根本就轮不到眼前这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小小军官。

    又听这军官口中十分浓郁的西北口音,秋仪之已是十分确定他是郑鑫从西北新招募的兵士,而这诛杀自己的旨意,也必定就是郑鑫下达的。

    于是秋仪之满脸愤慨,瞪圆了一双眼睛,呵斥道:“是皇长子郑鑫派你来的吧?你这是在矫诏!是要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万劫不复的!还不给我立即谢罪!”

    那高大得好似一尊石像的军官,被秋仪之突然爆发出的怒气吓得倒退两步,忽然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咬咬牙,用西北话下令道:“兄弟们,给我把他杀了!”

    这军官带来的兵士,果真就是郑鑫从西北新招募的,不知道秋仪之的身份底细,自然也就没了畏惧之心,听了号令,立即挺了长矛,就往秋仪之方向刺杀过来。

    正在这时,忽听尉迟霁明长啸一声,用快得几乎看不清楚的身法,闪到秋仪之身前,左右两手各抓住一柄直刺过来的长矛,又不知用了怎样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长矛从兵士手里夺了过来,却又立即扔在地上,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往那两个兵士喉咙口一划,眨眼之间便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这群西北来的兵士,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武功,顿时愣住了,既不敢向前、也不愿后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方才那领头的军官,好歹也是同岭南王郑贵短兵相接过的,多少见过些世面,立即反应过来,说道:“兄弟们莫怕,把长矛给我扔出去!”

    牢房不过是屁股大的地方,这么几十支长矛一下扔过来,哪里还有能够闪避的地方,非得被刺成刺猬不可。

    正在这时,忽听得西北军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哪里来的匪人?竟敢闯进天牢?”

    这声怒喝声音虽不响亮,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震得在场之人无不耳膜发胀。

    尉迟霁明听了,却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道:“没事了,是老爸到了。”

    秋仪之听了尉迟霁明的话,立即高声叫道:“尉迟大哥,是我秋仪之,这些都是反贼,快把他们全都杀了!”

    尉迟良鸿听是秋仪之的要求,没有半分犹豫、手头更不留情,施展起绝顶武功,便在这群来自西北的兵士身后杀将开来。尉迟霁明这边也毫不手软,手握那口温灵娇送给他的匕首,也同样揉身杀入战局。

    尉迟良鸿和尉迟霁明这父女二人,乃是江湖之上最顶尖的高手,这群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大战的西北军士,又怎能抵得过他们父女二人的前后夹击?不过一盏茶功夫,这群兵士死的死、伤的伤,已被解除了战斗力。

    秋仪之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便问尉迟良鸿道:“多亏兄长及时赶到,否则小弟这条命今日可就交代了。却不知兄长为何会在此处?”

    尉迟良鸿略略喘了口气,说道:“我也是碰巧从外面经过的,因还兼在刑部办差,听说有人硬闯大牢,便进来看看,却不成想遇到这样情况,便只好出手了。”

    秋仪之一想,这群西北人,乃是矫诏或是奉了郑鑫的命令进来牢房的,未必会是强行闯入——因此尉迟良鸿口中的“有人”,说不定其实是温灵娇和尉迟霁明。

    不过这其中的原委放在今日都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不用深究。

    于是秋仪之说道:“兄长来了正好,现在正是用得上兄长的时候,外边有人作乱,兄长随我一同将叛乱敉平,便有擎天保驾的功劳!”

    尉迟良鸿到底是堂堂武林盟主,比起那些利欲熏心、利令智昏的江湖亡命之徒有如云泥之别,他听到秋仪之这样的话,想的并不是那所谓“建功立业”的机会,而是询问道:“贤弟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吧?皇上坐镇金陵,刚刚平定了岭南王府的叛乱,哪个敢在这个时候犯上作乱?”

    “皇长子——郑鑫。”秋仪之极简洁地回答道。

    “什么?大殿下?这怎么可能?”尉迟良鸿显然是不相信秋仪之的话。

    精明强干如尉迟良鸿不相信秋仪之的话,其实也并不意外。毕竟皇长子郑鑫平素总示人以温良恭俭让的孝子贤孙形象,若说有人造反,无论如何都猜不到主使之人竟是他。

    秋仪之想到现在形势千钧一发,不容耽搁时间,便道:“兄长不妨探探被你打倒的这些人的口风,问问他们是谁的手下,不就清楚了吗?”

    尉迟良鸿闻言,立即弯腰将一个被打断双脚的兵士用右手当空提起,又用左手随手点了他身上三五个穴道,恶狠狠问道:“难受么?你告诉我,是谁派你过来的,我就解开你的穴道!你要如是说,如若骗我,我便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尉迟良鸿所点的都是直通心脉神经的几处大穴,那兵士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有几千只、几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骨髓,疼得咬牙切齿答道:“是……是大殿下派我们来的。”话音之中带了再清晰无比的西北口音。

    尉迟良鸿听了,顿时浑身战栗,将那兵士扔下,异常迷茫地问道:“贤弟,你说的居然是真的。可……可作乱的是大殿下,他这样大的权柄,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话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秋仪之脑海里开始飞速盘算:“郑鑫已然是皇帝膝下的嫡长子了,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听了温鸿辉的话,冒然犯上作乱,求的不就是皇帝的位置么?想必是他自己也觉得,父皇郑荣越来越倾向于将皇位传给三子郑淼,自己除非铤而走险,否则就永无缘分成为九五至尊了。而想要让现在这个意志极为坚强的皇帝改换主意,除非是发兵逼宫,逼迫皇帝立下传位给自己的诏书。当今皇上英明神武,虽说龙体有恙,不过论才干、论见识、论威望、论对军队的控制,无一不远远超过郑鑫,郑鑫贸然发动这样的政变,其实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十分大。”

    想到这里,秋仪之心情已是大定,便说道:“皇上恐怕也得到消息已开始着手平叛了,我们现在立即面圣似乎并不合适,还是先去见一见钟离宰相再说。”

    钟离匡是除了皇帝以外,朝廷上下唯一能够掌控全局的人物,遇到这样大的事件,去见一见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尉迟良鸿说道:“这样甚好,一切听钟离丞相安排,必然不会有错的。”

    话说到这里,尉迟良鸿这才发现温灵娇也站在秋仪之身后,不免有些惊讶:“哟,怎么温小姐也来了?贵教被剿灭之后,教主和圣女不都杳无音信了吗?害我在江湖布了这么多眼线,都找不到呢!”

    秋仪之知道尉迟良鸿素来对天尊教有些成见,便忙解释道:“温小姐已脱离天尊教了。现在天尊教主温鸿辉就在郑鑫身边,撺掇谋反事宜。若不是温小姐过来报信,我都已经死了。”

    尉迟良鸿听了一惊,忙道:“温鸿辉可是个人物,有他在兴风作浪,也就怨不得大殿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事不宜迟,我等赶紧行动吧。”说罢,他招呼着众人,迈开步子就往监牢外走去。

    此时还是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金陵城中尚算平静,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得空气中漂浮了紧张和血腥的气味。

    四人一路快步而行,走了一刻钟,便已到了钟离匡的临时府邸。

    秋仪之抬眼往府邸门口一看,顿时惊叫一声:“不对,怕是坏了事了。”

    尉迟良鸿听了心头一紧,问道:“贤弟此话怎讲?”

    秋仪之道:“我钟离师傅做事是紧密的,别说是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了,就是寻常日子里头,相府门口也少不了守护衙门、传令报信之人。今日怎么门外一个兵士都没有?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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