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之前送被俘的岭南王郑贵进宫来的时候,曾经拜会过皇后一次,因此对这“立政宫”的所在十分熟悉,领军在紫禁城曲折蜿蜒的道路之上走了好一阵,打发了不知多少沿途巡弋的护卫和太监,这才来到“立政宫”门口。

    皇后母仪天下,又是大行皇帝郑荣的发妻,秋仪之不敢怠慢,朝着宫门行过大礼之后,朗声说道:“仪之无礼,有大事要拜会皇后,请皇后接见!”

    他这样说了好几遍,“立政宫”内终于亮起灯光,宫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闪身出来一个宫女,朝秋仪之蹲了个福,说道:“这位便是义殿下吧?传皇后懿旨,现在时辰已晚,有什么事情,请辰时之后再行商议。还有此处宫禁严格,义殿下不便在此久留,请先出宫等候。”

    秋仪之却道:“今日事,今日毕。仪之手上事情十万火急,皇后不愿见我,也非见不可。这是微臣的一点拳拳之心,还请皇后体谅。”说罢,秋仪之索性跪了下去,又道,“仪之就在这里跪等,还请皇后能够立即接见。”

    那宫女见秋仪之赖着不走,却碍于他的身份,没法叫人强行驱赶,只得又折回“立政宫”去,好半晌才回来,说道:“传皇后懿旨,毕竟男女有别,且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请义殿下先回去,明日再见不迟。若是义殿下执意跪等,那皇后命我从宫中取出被褥供义殿下披覆,免得义殿下着凉了。”

    这话就相当于把秋仪之顶到杠头上了,却让秋仪之顿时发起火来,“腾”地从地上站起,说道:“今日皇后的面,我是非见不可的!臣这就进宫来了。”他说话声音虽然响亮,脚下步伐却不甚快,为的是要留出足够时间让皇后做好准备,以免衣冠不整伤了皇家体面。

    那宫女见秋仪之向宫门步步逼近,吓得下意识退了半步,说道:“你……你……你放肆!皇后是何等身份之人,你要硬闯寝宫,便是亵渎皇家权威,是要凌迟处死的!”

    这个宫女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说话时候虽然是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样子,可在秋仪之眼中却好似一个笑话。因此秋仪之对这宫女毫不客气,伸手将她用力一推,便叫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这宫女乃是皇后的贴身体己之人,宫禁之内旁人巴结她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人出手对他动粗?今天吃了这样大的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呆坐在地上直愣愣看着秋仪之推门进宫而去。

    秋仪之虽是硬闯进皇后的寝宫,却也不敢放肆,站在门口朗声说道:“臣秋仪之求见皇后!”

    他话音刚落,便见“立政宫”内陆陆续续点起无数烛火,将整个寝宫点得恍如白昼,而皇后已是穿戴齐整,端坐在正堂之上,命人在面前拉起一道珠帘,说道:“仪之这样无礼,难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吗?”

    秋仪之被皇后这母仪天下的尊贵气质慑得心头一紧,赶紧又磕了个头,说道:“确实是十万火急,而且这件事情非要皇后才能处理不可。”

    秋仪之从小野性未驯,性格又偏活泼,既不同于长子郑鑫的老成持重、又不同于三子郑淼的循规蹈矩,因此皇后虽是看他长大的,却并不喜欢丈夫莫名其妙螟蛉来的这个义子。

    尽管如此,她确也知道皇帝对秋仪之的宠爱不下于几个亲儿子,而秋仪之替丈夫出去办事,从没有不得力的时候,因此便也相信秋仪之子夜闯宫,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办理。

    于是皇后努力摆出一副宽宏温婉的样子,缓缓说道:“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罢。”

    秋仪之刚要开口,却见珠帘之后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探头探脑地观看,唯恐这些人里头有郑鑫安排下的耳目爪牙,被他们听见自己同皇后的对话,难保事情泄露,便说道:“还请皇后斥退左右,臣才敢将要事禀报。”

    皇后听了这话,再也无法维持涵养,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秋仪之的脸说道:“你大胆!这些人都是我的贴身亲信,凭什么要她们离开?你有话讲就讲,不愿意讲就请离开,本宫还要休息。”

    秋仪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不能留外人在这里。不瞒皇后说,我已带兵将此处寝宫团团围住,请皇后下令斥退左右,不过是给皇家稍留体面而已。若皇后不允,臣便只能动粗了……”

    “什……什么……”皇后大惊失色道,“你居然敢领军进宫,想要造反吗?”

    秋仪之见皇后这样惊慌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什么“母仪天下”、什么“皇家体面”,在现实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名一文的花架子、纸老虎。

    于是他的体内仿佛被充满了勇气,微笑着站起身来,冲门外高呼道:“来人呐!给我将此处清理干净!”

    门外的兵士都是秋仪之一手招募提拔起来的,心里只认秋仪之一人,听了他这呼唤,立即推门进来,将不算狭窄的“立政宫”正堂塞了个满满当当。

    秋仪之自信地一笑:“这边闲杂人等太多,你们把他们都给赶出去!”

    军士答应一声,立即上前,在一片惊声尖叫之中,七手八脚地将十来个贴身伺候皇后的太监、宫女给赶了出去。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皇宫之内宿卫的御林军。负责宫廷近卫的中郎将用最快的速度集结起两百余人,迅速赶到“立政宫”前,喝问:“是谁敢擅闯宫禁?”

    秋仪之闻言,叫人暂时看住皇后,便出门说道:“是我,秋仪之。宫禁之内有人意图谋害皇后,我奉了监国三皇子的命令,进宫保护皇后。”他又一指被自己下令赶出来的太监宫女道,“这些人都有嫌疑,我暂且将他们看关起来,要逐一审问才能过关。”

    那御林中郎将名叫杨希文,原本也是幽燕王府的护卫,当然认得秋仪之这位“义殿下”,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义殿下。三殿下还有这样的旨意?我怎么不知道?”

    郑淼前两日离开京城洛阳走得甚是仓促,并没有通知别人,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已被害死了,故而杨希文有此一问。

    秋仪之心思灵敏,张口就说:“谋害皇后之人,据线报说,就是宫内之人,因此三哥派我进来清检宫廷。你也是宫中宿卫,还是先退下回避好了,免得惹来嫌疑。”说着,秋仪之便掏出那份新写好的文书,在杨希文面前一晃。

    杨希文没看清文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只看见上面的字体甚是潦草,似乎是仓促之下写就的——倒也符合临时得知有人作乱便立即下令派人进宫的情形——又见上面清清楚楚盖着“监国大印”,便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便拱手道:“既是奉了监国殿下的谕令,那还请义殿下小心办事,我就驻扎在左近,义殿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好了。”

    秋仪之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便让杨希文领军退下了,自己则又返回“立政宫”内,也不再向皇后行礼,说道:“好了,这下终于没有旁人了,皇后可以静静听微臣说上两句了吗?”

    皇后已被秋仪之的所作所为吓得脸孔脱色:“你这样做……这样做,就不怕皇上责罚你吗?你也别忘了,郑淼也还在京城里面坐镇监国,他……他和你关系虽好,可大义之下,也不会轻饶了你。”

    皇后这句话一下触动秋仪之的心肠,让他眼中两行热泪顿时不中用地留了下来,哽咽道:“皇上……还有三哥……还有钟离师傅……都……都已经死了……是被郑鑫……是被郑鑫这个逆贼害死的!”

    皇后听了一怔,还以为自己耳朵有了幻听,忙问:“秋仪之,你说说清楚,你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秋仪之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怕皇后不相信,抹了一把眼泪,朝门外命令道:“把赵迈吉给我抬进来。”

    这赵迈吉在潼关之下同秋仪之一场血战,害得尉迟良鸿被他纠集起来的一众山贼匪徒弄得重伤而死,因此虽然他也被砍得只剩下半条命,却换不来秋仪之手下的半点恻隐和怜悯。若不是秋仪之看在他知道郑鑫不少机密的份上,严令要留他一条性命,否则纵有千条命、万条命也被断送了。

    赵迈吉从潼关来洛阳的一路之上,也几次想过绝食自杀,却每天都被用钢尺撬开嘴巴,灌进去米粥维持性命,在这个过程当中,秋仪之的手下不忘在他脸上狠狠抽一巴掌、在他伤口上重重撒一把盐,让他饱尝痛苦,真个叫生不如死。

    经过这一场折磨,被连拉带抬送到皇后面前的赵迈吉已是不成人形——特别是他脸上从上到下纵贯的一条伤口,有的部分已经结痂、有的部分还露出着鲜红的肌肉,随着赵迈吉的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跳跃——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皇后养尊处优惯了,何时见过这样可怖的景象,被吓得身子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压在座椅上,问道:“仪之啊?这个人是谁?为何要带进宫来让我看?”

    秋仪之用脚踢了踢赵迈吉的肚子,说道:“此人便是郑鑫最得力的心腹,名字叫赵迈吉的就是了。就是他,纠集起一群亡命之徒,在潼关伏击三殿下,害得三哥命丧刀剑之下……”说到这里,秋仪之心中一阵愤怒,忍不住用力踩了赵迈吉一脚。

    郑淼为人极为孝顺,几乎每天都要进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郑淼的面,正觉得有些奇怪,只当他是监国政务繁忙因此才忘了过来请安而已,却忽然听到这样的噩耗,当然不愿意相信,说道:“仪之这是在危言耸听吧?郑淼做人办事都极仁慈善良的,百姓群臣也都十分拥戴,又怎么会被别人害死?害死他的还是大哥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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