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港西南海滩,连绵起伏好几十里都是金**的沙丘,沙丘在海潮和季风的双重作用下,呈新月形,陡缓交错,起伏有序,沙丘后是一片绵延苍翠的森林,林中鸟兽繁衍,野果飘香,宛如世外桃源。

    平整了一片较缓的沙丘,在海滩上新立了一座大营,砖石为墙,高有丈余,营前也有鹿柴拒马,营内搭建有可以拆卸组装的望楼箭楼,青砖砌就的中军衙前,立起了丈八长的血色苍狼战旗。

    杨亮的祖山营,张简至、赵无锋的逐北营,刘从善、耿精忠的平卢军全部开了进来,被混编成逐北前后左右四个营,集中在一块**训,榆关、祖山堡、山海港各处,暂由狼牙骑接管。

    九月的清晨,天边刚刚泛白,候鸟开始南迁,清爽的海风阵阵,中军衙前血色苍狼战旗在风中猎猎枭张。

    一通惊天动地的鼓声在山海间响起,猛地击碎了海滩的宁静,让人一腔子气血浮腾。

    军营热闹起来,演武场上绕圈变跑的,蹲跳的,扛木柱,举石锁的……

    军营外,大小不同的沙丘上,一队队逐北军士或身披甲胄、或背负沙衣,一次又一次地跑上沙丘,然后快地跑下来。

    双脚陷在沙中,比平地多消耗气力不说,沙子落到靴子里,双脚踩上去,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游骑将军李贤齐一身的绸衣都已**透,背负一身涨鼓鼓的沙衣,身先士卒冲上沙丘……晨光里,少年游骑将军与那群逐北军士没什么分别,甚至还要劳累些,他每日的训练量比军士还要多一倍。

    河朔三镇,统军将领如果不在**训中以身作则,与军士同甘共苦,在衙门里搂着几个娇妻美妾,早晚会被军士驱杀,男儿只喜军中事,李贤齐大部分时间都在大营呆着,眼下的山海,习武练兵才是顶顶要紧的大事。

    晨训完毕,逐北军士就在汤河边沐浴,擦洗完身子,自地按队围成圈子用朝食。

    “每日上午的军姿队列训练太痛苦了,那玩意儿有用吗?兄弟可是杀了五名胡虏,有军功才担当了一火之长,眼下火长之职还能继续当吗?家里还有老小靠着薪俸生活。”一名年龄颇大的火长面有忧色。

    “别担心,你没瞧见山海港每日进出的货物粮食,堆得跟小山似的,山谷中上千亩的苜蓿已收割了两茬,酿酒工坊开始出酒,养猪大棚已建了十几座,你婆娘养猪总会吧,日子是越来越好,甭担心!”同火中来自祖山营的军士劝慰他。

    “昨儿讲的军功授田是真是假,天下那有那么多良田来授?”一个来自平卢军的军士边嚼蒸饼边问。

    “不是说了吗,也可把良田换成工坊、牧场、店铺的份子……”一个年轻的红巾儿答道。

    李贤齐悄悄蹲在一旁,听着也不言语,大口嚼着蒸饼,三两下喝完鱼粥,起身离开。

    “某觉得刚离开那名红巾儿眼熟,那不是游骑将军李贤齐吗?”一个军士激动地嚷道。

    众军士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皮甲红巾的少年背影,晃入人群中再也不见。

    平坦无垠的海滩,逐北军士面朝大海,列成几个整齐的方阵,海边几位逐北军大将张简至,刘从善、杨亮、耿精忠并马而列,海面上一轮红日光芒万丈,将这远近的景物镀上了一层金色。

    墨龙驹缓缓在海边驱驰,马背上的李贤齐皮甲红巾,挽弓挎刀,身上还整整齐齐地挂了三个箭囊,有那种英武勇剽的份儿。

    “逐北军兄弟多的是百战边军,对苦累的**训有些怨言,今日某给大伙儿直白地讲讲,为什么要读史明志,为什么要训练军姿队列?”李贤齐鹰一般雪亮的眼神扫了过来,声音平缓沉着,每个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胡虏牧马养羊,吃羊肉穿皮袄,靠的是老天爷赐给的水草,那像汉人耕种纺织,捕鱼养殖,百工营商,什么都会。胡虏靠天吃饭,一旦受灾,他们饿得跟冬天的狼似的,不来抢汉人的抢谁去?”李贤齐突地高声喝问。

    逐北军的军阵肃然,听得极为专心。

    “胡虏又不知道什么叫礼节,他们跟草原上的狼一样,弱肉强食,汉人富裕手上没有刀子,胡虏强盗就不请自来,读史明志,锻造军魂,就是让你们知道,大家要牢记历史上有那么一回事,为了自己不被当成两脚羊,为了自己的妻儿不被掳去,是条汉子,拿起刀枪,守护家园!”

    碧海白浪**沙一片,宝蓝色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澄澈,海风猎猎,李贤齐脖上的红巾就像跳动的火焰,逐北军士眼中的少年游骑将军骑在神骏的墨龙驹上,是那样的高大。

    “人心齐,泰山移!道理大伙儿都明白,军姿队列训练的是军士的忍耐与服从,是大小军阵的基础,临战将帅号令一出,三军就如胳臂使唤手般方便,百战怎么能不百胜?”李贤齐目光有若实质,缓缓扫过军阵。

    刘从善听了这几句话,也悚然动容,少年游骑将军数月间就在幽州崛起,不是浪得虚名,看来暂时投靠他这条道走对了。

    “来自榆关平卢军的军校,有不少人在桃花酒肆凑了份子,刀头**血的日子也倦了,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可那么多兄弟还是光棍,胡虏掳了不少汉人,生下的混血少女都漂亮得紧,为什么不抢几个回来做小老婆?山海建城筑堡,兄弟们的军功田牧场工坊,也需要胡虏壮丁健妇作奴隶,一句话,为了今后的日子过得舒坦,到塞外去抢,抢小老婆,抢马,抢牛羊,抢奴隶,抢出一个咱们幽燕汉儿的好日子来。”

    少年游骑的演讲很有煽动力,就连几个滑头的军士心中也暗赞,**,都是刀头**血,这样子从军才有奔头!

    “有的兄弟想,都***是抢,不如抢汉人,可他们是我们亲人族人,生育我们,交纳赋税供养我们,抢他们,那还是人吗,跟畜生有什么两样?”李贤齐厉声喝问,让那些有抢掠百姓恶行的军士低下了头。

    “我们既要抢,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好汉子,回到家乡,妻妾满堂,奴婢成群,良田千亩,四邻敬重,你们愿不愿意做这样的好汉子?”

    “愿意!”逐北军士挺起**膛一声吼,海天间宛如凭空响起一声霹雳!

    “站军姿走队列,就是要你们养成遵守军纪,服从命令的好习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百年后都有人念叨着你的名字,夸着大拇指赞道,幽燕儿,好汉子!”

    “山海之军,最精锐的为狼牙骑,其次为逐北军、横海水军,后勤辅军,土团改编的乡军,各级军校的薪俸不同,狼牙骑不遵军令,不勤习骑**武艺的,照样被踢出去。相反,就是一名乡军,只要立功或训练优良,也会被招入狼牙骑,常规的每季考较一次,无论军校军士都一视同仁。”李贤齐面沉如水,威严喝道。

    方阵中一些来自平卢军的军校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这不是让大伙儿没得混吗?

    一片如海起伏的金**沙丘后面,郁郁苍苍的丛林间,飞起一群南归的大雁,排**字形掠过清爽的蓝天。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大雕,迅猛地扑向雁群,搅得雁阵大乱。

    李贤齐听见阵阵慌乱的雁鸣,扭头仰本书转载一望,双腿重重一磕,墨龙驹在沙滩上飞驰起来,鬃毛乱甩,度快得马踏飞燕,如白纸上舞就的一笔狂草,但听弓弦连响,风羽箭一枝接一枝似长了眼睛一般,水连珠般扑向乱了的雁阵,一群大雁从天空噼噼啪啪掉了下来。

    逐北军士看得目瞪口呆,游骑将军李贤齐这身弓马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只大雕感觉到了危险,急忙脱离雁群,正要振翅逃跑,一枝风羽箭透**而入,大雕无力地挥动了几下翅膀,像只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来。

    看准大雕下落的方位,李贤齐飞马过去,在空中一把将那大雕抓住,那雕还在垂死挣扎,扑楞着翅膀。

    逐北军士爆出海潮一般的喝彩声!

    看着掉落一地的大雁,张简至心**激荡,急急纵马过去,战马奋蹄扬鬃,马快得如风,低头俯身抓起一只大雁。大吼道:“一只穿颈!”

    跑过去十来步,战马人立一个急转,又飞马回来抄掠起一只大雁,张简至将它高高举起,“两只穿颈!”

    逐北军士反应过来,跟着高呼:“两只穿颈!”

    将拾起的大雁挂在马后,张简至继续玩这手漂亮的马术!

    张简至飞马回来,在军阵前运足太玄真气,双手高举两只穿颈的大雁,扬声高呼,“箭无虚,九只大雁俱穿雁颈!九雁将李贤齐!”

    “九雁将李贤齐!”逐北军士呼声如雷,遮住了大雁失去同伴的声声哀鸣。

    策马飞驰回来,李贤齐右手将大雕高高举起,挥手示意方阵平静,高声喝问:“逐北军士练军习武,奋图强,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众军可知?山海要想崛起,兄弟们要想有家有业有小老婆,就玩命似的**练,日后上了战场,活命的机会也大,好日子在等着你们。”

    练出一支横扫天下的强军劲旅,这次逐北军士没有欢呼,他们力量都攒着呢,有膀子力气,较场上使去。

    沙滩上的大较场本就离港口不远,原来建在那儿为了展现逐北军武力,让迁徙到山海的民众安心。

    雷鸣般的喝采声引得码头上的人群纷纷侧目,刚下船的一位月白衫儿的少女,乌黑幽亮的鬓角**着一朵淡雅的白菊,驻足向较场方向观望过去,哀哀的面容,却有傲霜秋菊般的坚强,秋水般的眸子瞬间清亮,口中喃喃念道:“李贤齐,九雁将。”

    身后清俊的少年一身**孝服,催促道:“姐,你是随我去军营见游骑将军李贤齐,还是到山海医署报道?”

    碧波万顷的海面衬着月白衫儿少女,茕茕**,人淡如菊,象牙般精致雕刻的脸蛋忽地一红,宛若落了两片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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