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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的诗句虽然有些狂放和夸张,但这进蜀之路崎岖难行,倒也不是虚言。因为马车众多,携带着大量的“物资”,萧睿的队伍行进非常缓慢。一路行来,萧睿和玉环是轻车熟路,故路重走,但李宜却可是生平第一遭入蜀。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一开始对于蜀中古道奇险景致的惊叹浏览兴奋劲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车马劳顿之苦。她从小生长在皇家,出行则依仗前呼后拥,哪里吃过如此苦头。在蜀道上行进的第三天,她便有些吃不消,闹起病来。

    虽然李宜没有了公主的爵位封号,但却还是公主。公主病了,沿途的郡县官员惶恐不安地派医送药,恭谨问安。或许是慢慢习惯了这种颠簸,也或许是萧睿陪在她身边的缘故,李宜服了两服药之后,便慢慢好转起来。

    萧睿与玉环和李宜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与玉环亲自照顾李宜服药饮食,就在这车马行进间,夫妻三人的感情其实又加深了一层。

    “宜儿,益州城快要到了,等进了益州城便好了。”萧睿笑了笑,“我们在益州城中有产业,还有一座大宅院目前还空着——我看这样吧,就依皇上的吩咐,我们把家安在益州吧。你跟玉环两人留在益州,我独自一人去南诏和戎州赴任便是。”

    李宜幽幽一叹,“子长,都是宜儿这文弱的身子拖累了你,要不,宜儿留在益州,让玉环跟你去南诏吧,你身边也好有人照料起居。”

    萧睿心头一动,他也有这个念想,但又怕李宜一个人留在益州孤单。所以才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来。

    玉环摇了摇头,“不,宜儿姐姐,我们一起留下。萧郎要去为朝廷公干,我们去了也是累赘。再说了,我娘也在益州,我留下也可照顾一下我娘。”

    李宜深深地望着玉环。眼中闪出一丝感动之色,她明白,玉环这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准备留下来陪她罢了。她紧紧抓住玉环的手,眼圈有些红润,“玉环。姐姐谢谢你。”

    玉环柔声道,“宜儿姐姐,我们夫妻三人一体,还这么客套作甚?我虽然担心萧郎。但我更担心你啊,你身体不好。如果将你一个人撇在益州,我这心里又怎能放得下心?”

    日头渐渐西斜。随着烈日地隐去。不仅西边地天际镀上了一层漫天地红光。成就了一片美轮美奂地火烧云。这天地间地热气也消散了几分。

    夕阳地余晖中。车马队伍缓缓到了益州城外数里处。萧睿将李宜抱在怀里。玉环正在给她喂着一碗清凉地酸梅汤。突然听见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悠扬婉转地琴声。随着婉转地琴声。一曲清幽地歌儿唱了起来。

    云淡柳青水盈盈

    浅草绿堤笑春风

    莫忆往事无限恨

    道是无情最有情容颜上浮起一丝淡淡地感慨。幽幽道。“萧郎。是怜儿姐姐。怜儿姐姐来迎接我们了——这曲歌儿。岂不就是当日你写给她地?”

    李宜一怔,玉环俯身下去在她的耳边轻轻讲述着章仇怜儿跟萧睿的一切过往,就在两女复杂地神色中,萧睿心中感慨着,慢腾腾地下了马车,站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向益州城墙的方向望去。

    城门一侧的草地上,静静地停着章仇家的那辆黑色马车,依旧是那匹枣红马。而那个依稀可辨地俏丽身影,正趺坐在绿草幽幽之上,聚精会神地抚着琴弦。

    萧睿摆了摆手,车马停止前行。令狐冲羽在马上扫了萧睿一眼,便垂下头去。此时此刻,他也想起了一个已经深深镌刻在他心底的女子。

    萧睿缓缓前行,任凭清风吹拂起自己额前的乱。

    悠扬婉转的琴声突然变得缠绵悱恻起来,章仇怜儿那伤感落寞地心声透过无声的琴弦在葱白一般粉嫩地指尖上跳跃着,舞动着,倾诉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凤求凰在章仇怜儿的指尖下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地流淌着,那漫天飘飞地烟尘似乎都为这凄婉落寞的琴声所感染,一点点地飘飞着,一点点地呜咽着,一点点地围着心情复杂地萧睿缠绕着。

    益州的护城河水无声地流淌,章仇怜儿的心事随着琴声而静静地诉说。借着这曲儿,她义无反顾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愫,刻骨的相思。她没有抬头,她的心在颤抖,她已经感觉到了意中人的到来。

    所有的士卒和马夫杂役们,都被章仇怜儿那凄婉如泣如诉的琴声揪住了心神,这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只知道他们的心很痛,他们的心弦被那空灵的琴声纠结起来,都一起投射在那个俏丽的背影之上。

    淡淡的余晖下,这个丽影是那么的落寞。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随着章仇怜儿一声拨动众人心弦的幽幽叹息,她的指下,她的琴弦旋即变得坚定和凄清起来,就在众人心弦为之震慑共鸣的同时,突听崩然一声。琴声戛然而止,三根琴弦陡然蹦断。章仇怜儿黯然地垂下头去,粉白的指尖下滚落几颗晶莹饱满的血珠,在余晖的反射下出凄清的光芒。

    章仇怜儿在表达自己的决心。如果表白得不到回应。她地归宿便是弦断人亡曲终人散,从此化为一捧荒草覆盖的泥尘。

    萧睿的心神重重地一颤。

    “好一个性情刚烈的痴情女子。”李宜在玉环地搀扶下也缓缓下了马车,就在琴弦蹦断的瞬间,玉环俏脸上两行清泪津然而下。她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松开李宜的手,手提裙脚向默然趺坐在草地上地章仇怜儿奔去。

    “怜儿姐姐,玉环来了。”玉环定了定神,径自坐在了草地上。面对面地望着章仇怜儿那张泪痕密布的颤抖着的脸。

    章仇怜儿心里一颤。

    “怜儿姐姐,苦了你了,你竟然消瘦至斯。”玉环叹息着,轻轻抓起章仇怜儿冰凉的手来。

    章仇怜儿幽幽一叹。不敢再看玉环怜惜的眼神,低低道。“玉环妹妹,姐姐恭喜你好事成双了……”

    玉环笑了笑。却见李宜已经在秀儿地搀扶下缓缓也走了过来。

    章仇怜儿心神一敛,心情复杂地盈盈起身拜了下去。“民女章仇怜儿,拜见咸宜公主殿下。”

    李宜摇了摇头。示意秀儿扶起章仇怜儿,而她自己也学着玉环的样子趺坐在了草地上,淡淡笑道,“章仇小姐,我如今早已不是公主,你不必多礼。”

    尽管如此,章仇怜儿作为官宦家出身的小姐,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兄长和家族,她也不敢失礼,而默默地站在了玉环和李宜地一侧。

    李宜和玉环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玉环又回头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天幕地萧睿,心里叹息一声,但脸上却浮起柔和的笑意,她起身拉起章仇怜儿地手,见她凄清的脸上浮动着淡淡地孤苦羞愤,知道今天这一番表达,已经是这个清高自傲的章仇家才女最后地一线希望,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后极限。

    “怜儿姐姐,你且放宽心神,一切都有玉环在呢。只要你不嫌弃玉环和宜儿姐姐,改日我便与宜儿姐姐一起去府上向老夫人提亲……”玉环这话低不可闻,几乎是伏在章仇怜儿耳边而说。

    章仇怜儿心神一阵悸动,喜悦、激动、难堪、羞涩等情绪一起纷至沓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悸动的心弦,眼前一阵黑只觉天旋地转,当即就晕厥在玉环怀里。

    萧睿虽然只是一个六品的朝议郎兼县令,官职低微,不要说在京城,就算是在这剑南道的权力中枢益州,比他品级高的官员都比比皆是。但他却是奉旨钦差,又是事实上的当朝驸马爷,还是天子门生,玉真义子,头顶上带着一系列耀眼的光环。

    任凭哪一个身份,益州的官僚们都不敢怠慢。不多时,章仇兼琼与鲜于仲通两人带着数十位益州官员,大开城门,步行缓缓迎了出来。

    萧睿紧走了两步,笑道,“章仇大人,鲜于大人,下官怎敢劳驾诸位大人出城相迎?”

    章仇兼琼朗声一笑,拱了拱手,“益州一别,如今再见萧公子已经成为萧大人。萧大人如今是奉旨钦差,又持有御赐金牌,犹如皇上当面,本官等岂敢怠慢?”

    鲜于仲通脸上全是世故的笑容,他似乎早已忘记了两人之前在益州生的一切不快,拱手上前,“萧大人别来无恙乎?城中馆驿已经安排妥当,请萧大人进城安歇。”

    萧睿笑了笑,“鲜于大人费心了,不过,萧睿在城中尚有宅院一座,我自回去安歇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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