偎在萧睿怀里良久。玉真面色绯红,心痛如绞。

    她知道,这一生,她的这一段恋情注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但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情,已经足以让她回味一生了。

    她正了正神色,缓缓从萧睿的怀里坐起,笑了笑,“小冤家,好了,我心情好多了。其实我也不求别的了,只要你能常常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萧睿心中莫名一痛,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玉真的手。

    玉真柔情的双眸在萧睿脸上稍稍留恋,便抽回手来,手指着墙壁上的那幅画卷,淡然道,“子长,那便是太平公主,你可知道她?”

    萧睿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望着那画中顾盼生威姿容艳美的宫装女子,见她眉眼间威姿凛然,而五官轮廓着实与眼前的玉真颇有几分相像。

    太平公主啊!萧睿怎么能不知道这个中唐的名人呢?她是大唐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武则天的女儿,而且几乎真的差点成了“武则天第二”。

    太平公主名为太平其实一生很不太平,她的血管里流动着的是她那极不安分的母亲的血液。从小,她骄横放纵,长大后变得凶狠毒辣,野心勃勃地觊觎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梦想像她母亲那样登上御座,君临天下。然而,正如黑格尔所言,历史往往会生惊人的重复,但如果第一次是以喜剧面目出现,第二次则以闹剧出现。太平公主虽不乏心机和才干,也曾纵横捭阖得意于一时,但终未能承传母志,位列九五,只是在史书上留下许多五颜六色的斑痕而已。

    这是历史的记录。萧睿一边默默地回忆着,一边用复杂的目光在画中的太平公主身上逡巡着。

    玉真自然不知道萧睿在想些什么,只是她又一次被勾起了痛苦的往事,她咬了咬牙,摆了摆手,“小冤家,帮我把那画儿取下来吧,我再也不愿意看见她。”

    萧睿愕然,但还是依言起身去将那画卷取了下来。在卷起画卷的当口,萧睿突然心头一动,心道这太平公主不仅跟玉真颇为相似,看这体型眉目间,跟宫里的武惠妃也有不少相似之处。尤其是那丰满而修长的体态,那丰满如满月的额头,那高耸而起的胸前山峦,几乎是如出一辙。

    只是。武惠妃身上缺乏画上太平公主那种顾盼生威地气势和气质罢了。

    ……

    ……

    刘幽求在长安也有一座府邸。目前因为刘幽求入狱。刘家人几乎全部从洛阳搬到了长安。闻听萧睿前来拜访地消息。刘家人皆尴尬不已。这个昔日被刘家上下奚落嘲讽惯了地浪荡子。如今鲤鱼跃了龙门。一跃成为有钱有势有名地名士和权臣。当真是令刘家地下人们“无欲而凝噎”。

    刘夫人在刘雁容地搀扶下。亲自在客厅见了萧睿。

    萧睿匆匆一礼。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地小匣子来。递给了刘雁容。淡淡道。“这是刘伯父寄存在别人处地物品。萧睿受托代为取了来……雁容小姐按照刘伯父地吩咐。找出那些东西来……”

    顿了顿,萧睿起身拱了拱手,“萧某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至于刘伯父能不能脱过此劫,就不是萧睿所能左右的了。告辞了。”

    刘夫人面色一红,想要说什么,但总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刘雁容脸上浮现着感激之色,忍着羞涩一路将萧睿送到了门口,再三道谢不止。

    第二日晚间,刘雁容拿着萧睿的名帖带着一包东西去了高力士府上求见。第三日午后,高力士入了刑部大狱,与在天牢中奄奄一息的刘幽求密谈了半个时辰后,急匆匆地赶进了宫去。

    还是李隆基的那间密室。李隆基赤着双脚趺坐在蒲团上,震惊地从高力士手中接过一枚碧玉紫风玉牌核一封密函。他轻轻地抚摸着玉牌上的每一缕图案和花纹,泪如雨下。良久,才抬起迷蒙泪眼,低低道,“老东西,这果然是刘幽求交给朕的?”

    “是的,陛下。”

    李隆基面色一变,冷哼了一声,“这个老匹夫果然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高力士的神色突然变得非常悲凉和古怪,他的嘴唇哆嗦着,颤声道,“皇上,老奴有一件事不敢欺瞒皇上。”

    李隆基陡然抬起头来,凛然得盯着高力士。

    高力士惶然跪倒了下去,“皇上,原来那刘幽求与老奴一样,最初都是太平公主殿下府中的宫人……”

    李隆基浑身一震,霍然起身惊道,“你说什么?”

    高力士叹了口气,“老奴已经验

    身子,他也是宫人,且他的背部也有太平二字的烙印t了的。”

    ……

    ……

    刘幽求被高力士派去的太监抬到了宫里,洗漱干净后换上了一身赶紧的衣袍,也进了李隆基的那间密室。

    李隆基神色古怪的望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服务数十年的臣子,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是昔日太平公主府上的小宫人。既然李隆基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没来由的醋火和妒火,不由心下汗颜。

    “皇上,这些话,老臣本不想说,但时至今天,却不能不说了。昔日,老臣本是太平公主府上的宫人,蒙殿下厚爱秘密培植,老臣以宫人之身外出参加科考,授任四川中县尉,后又任朝邑县尉……之后,在殿下的安排下,老臣投入皇上门下,鞠躬尽瘁数十年……”

    “想当年,老臣追随皇上,平定韦氏之乱,一夜间,诏书号令百余道,尽出老臣之手。而随后,老臣又在殿下的安排下,牵头进言,拥立殿下为先皇太子……”

    刘幽求落寞地说着,讲述着早已尘封的宫廷秘史,李隆基越听心头越是凄然。他呆了呆,低低道,“太平不是一向视朕为劲敌,欲除之而后快吗?怎么会接连派你跟高力士一起帮助朕安定宫闱,登上皇位……”

    刘幽求慨然长叹一声,“不知皇上看过老臣让高大将军转交给皇上的信函否?这是太平殿下临终前留给老臣的密函,老臣密守数十年……”

    李隆基摇了摇头,颤声道,“朕不敢看,朕……”

    刘幽求长出了一口气,黯然道,“太平殿下早年确实有效仿武皇之心,但后来,殿下的这颗心儿就淡了,皇上可知是为何?”

    李隆基握着那封密函的手一哆嗦。

    “太平殿下联合皇上,将韦后一党尽数诛灭,韦后香儿、安乐裹儿、上官婕妤尽葬身大明宫中。”刘幽求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幽幽回忆之中,“皇上恐怕也不能否认,凭殿下的手段和影响力,她当时要想登基也不是没有机会,虽然皇上已经拥有了相当多的支持。”

    “但是,太平殿下犹豫了,彷徨了,她不忍心对皇上下手,她起码有三次机会可以置皇上于死地,但她没有。”刘幽求扫了李隆基一眼,毅然道,“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喜欢上了自己的侄子皇上您。在多年的相处和诛灭韦氏一党的并肩作战上,她被皇上的英姿果敢所深深吸引。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了,有过多次的婚姻,可所遇到的都是弱质男人,哪一个配了上她的地位、美貌和智慧。她和先皇的关系最好,从下看着皇上长大,一点点看着这个一个孩子慢慢长成英俊健硕顶天立地的男人,她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皇上,这些,想必太平殿下在信函里都会直言的。”刘幽求叹息了一声,“直到死前,她都没有勇气表达出自己对皇上的感情……直到今天,就让老臣斗胆来替殿下说一说吧。”

    “殿下是一个可怜的人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些年了,老臣越来越郁积,老臣越来越不甘……”刘幽求痴迷的目光投射在墙壁上太平公主的画像上,“所以老臣才……宁可掉了脑袋,也要替殿下讲出这些话来,否则,老臣九泉之下无法去见殿下呀……”

    李隆基此刻总算是明白了。

    那刘幽求故意外传出来的太平公主亲笔所写的情诗,不是写给刘幽求的,而是太平写给自己的。

    李隆基面色煞白,两行老泪夺眶而出。他浑然不顾刘幽求在一侧,颤巍巍地转过身去,走到太平公主的画像跟前,探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画上人的脸蛋,肩头剧烈地抖颤着。

    这是一场数十年前没有任何结果的孽情绝恋,直到今天还余音袅袅。年轻气盛情窦初开的青年李隆基,不知在什么时候迷恋上了自己风韵犹存叱咤风云的姑母太平公主……但到了此刻,李隆基才醒过神来,原来他并不是单相思,她也是喜欢他的……甚至,还暗中安排人手帮助他一步步走向皇权。

    在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和对于侄子的孽情爱恋纠缠中,太平公主或许临死都没有搞清楚,她究竟是放弃了还是失败了。

    李隆基突然抚着画像失声痛苦。

    良久良久,当他心神安定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他面色凛然地盯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刘幽求,淡淡道,“朕要谢谢你帮我解开了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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