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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五,帝宫

    内监又称为内务府,府下设有一十二监,帝宫内大小事宜都由其监管。比如御马监掌有禁军三十卫,与兵部共执兵柄,而内务府的总管便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其他十一监都要受其约束。

    而曹梦忠身为药膳房五品侍监,则属于尚膳监管辖,侍监的身份在尚膳监里也算是三把手。

    尚膳监设在地载宫后面,如今还是辰时,只见曹梦忠带着一队车马便匆匆朝地载宫行来,地载宫前有腾虹泉,水雾弥漫,整个车队一晃便穿了进去。

    这才半月不见,曹梦忠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的浮肿消失了,凸腆的肚子平复了,黝黑的肤色渐归白皙,整个人看上去英挺不少。

    车队在尚膳监高阔的朱门前停了下来,曹梦忠拂了拂身上的水汽,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刚踏入一步,便听院中有人尖声叫道:“师父,主管说只要有大公公的印鉴,就可以进药库。”

    “知道了,在这等着。”曹梦忠对小太监叮咐了一声,便进了正堂。

    小太监口中的大公公便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也算是一监的分总管,整个尚膳监只听其一人,曹梦忠只是一个新人,根本无人买他的帐。

    本来作为尚膳监的三把手,这去药库取药,只需核对账目,根本不需大公公的印鉴,这主管自然是在故意刁难曹梦忠。

    而曹梦忠早已嗅到这其中的火药味,在来之前便先差自己的徒弟探探口风,当得知如此,便提前求得了印鉴,这才不紧不慢的赶了过来。

    这官场上的刁难欺压本属常事,就看怎么个应对法了。曹梦忠恭敬的将印鉴递给主管,一脸傻笑的侍立在身侧。

    忽然主管干笑一声,冷峻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当场从椅子上站起,拾起柜台上的朱笔,飞快的填了张表单递给曹梦忠,尖声道:“哎呦,不是给小安子说过了吗,这都是自己人,不用印鉴的,这小兔崽子又没好好听话。”

    “哈哈,咱那徒儿一向顽劣,给主管大人填麻烦了。”曹梦忠微微颔,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主管大摇其头。

    “呦,这不能在您这耽搁了,皇上还在等着呢。”曹梦忠赔了个礼,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槛处,又回头道:“那批香木皇上很喜欢呐。“

    主管双眼一闪,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喜欢就好,就怕皇上怪罪呢,曹公公慢走啊。”

    出了尚膳监,曹梦忠脸色一峻,将表单递给小安子,道:“按这上面的药名,带着车队去药库取药,我在张殿卫那里候着。”

    见小安子领着车队远去,曹梦忠深吸口气,向东北角的禁军营走去。帝宫的营卫之所,都在四殿之前,四殿之后的宫苑除过宫女太监之外,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

    这殿前共有二十四卫所,分东西两营驻守,东为青角营,西为白奎营。这二营又兵部掌管,二营之长称为龙牙校尉。

    而帝宫后侧三十卫则全部由内务府御马监掌管。

    曹梦忠口中的张殿卫,便是青角营的一营之长张维方,此人身职狼牙校尉,一手缠刀绝技在禁军中声望很高,等到今年秋狝之时,便会举行武练,各牧州都会在军中选拔出优秀的年轻将领赶赴帝都前来参加武练,若是得了魁便会被帝君钦点为龙牙校尉,到那时可算是荣耀一时了。而帝都的人选之一便是张维方。

    过了东四牌楼,便算到了青角营盘了,别处都是一片肃静,只有此处噪杂若闹市,曹梦忠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有到了这里才能变回真正的自己,不必处处伪装,事事小心。

    柏木营门前站着一队身穿黑甲的卫兵,见曹梦忠走了过来,忙将营门让开一道缝隙,急道:“老曹啊,这几日怎么不见你来啊,营头这几天赌瘾又犯了,硬迫着大伙与他掷色子,这个月的饷钱又没啦。”

    “不慌不慌,看我老曹给你们赢回来。”曹梦忠双眼亮,嘿笑一声,便闪身进了营门。

    “砰”的一声,营门又被卫兵迅闭合,在朝阳的普照下,营门上的战神蚩尤像闪烁着金光,光影交叠下,凶杀之气尽显,仿佛庇佑着帝岳军一般。

    曹梦忠看了看星罗棋布的营房,径自向喧闹声最响亮的一处空地走去。此时已接近巳时,士兵早已出操回来了,现在不是聚餐就是赌博,反正他们一天也无所事事。

    帝都大部分军队都驻守在箫公城,并沿路而设卫所,直控蓟北。而其他的帝岳军都被分调给了各牧州的都护府。可无论怎么说,只有禁军卫的待遇最好,不禁装备优良,而且军饷职位都要比地方上的士兵高处很多。

    “重四,重四,重四——”一阵犹如虎啸般底气十足的吼叫,令曹梦忠停了下来。

    曹梦忠眼前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站在外围的士兵垫着足,伸着颈。大部分都搬了来长凳,立在凳上大声呼喝。

    曹梦忠又向四周看了看,除过这堆人气最旺盛的赌摊,在营房之间的过道处更有无数小摊,这数十个赌摊呼喝声不断,此起彼伏,看得人好不热闹。

    曹梦忠嘿嘿一笑,不自禁便将自己的衣袖挽起,正准备向人圈挤去,突然一阵爆响从人堆中炸起,只听那如虎啸般的声音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重四,又赢了。”

    接着一阵嘘声四起,“营头连摇三个重四,是不是耍假啊。”

    “这兄弟们人换人,就是不见赢上一把,这也太邪乎了吧。”

    “不耍了,不耍了这才一会几百两银子就飞了,还不如下窑子呢。”

    “少他娘乱牢骚,我这是真本事,我张维方才不屑耍假,继续继续,这才耍了几局就想溜。”张维方坐在人圈中间,脚下已经摆起了一座小银山。

    “啊,老曹来了,快快,替兄弟们把钱捞回来,营头这回又风光了。”站在外围的士兵现了曹梦忠,登时欢呼起来,让开了一条小道,将曹梦忠拉了进去。

    而远处一众士兵听到曹梦忠来了,也都弃了其他赌摊,赶过来看热闹。如此看来这曹梦忠也是掷骰子的高手了。

    “哟,老曹怎么有闲功夫过来玩啊。”这张维方长着一张方脸,浓眉大耳,蓄着一部络腮胡子,显得男人味十足,尤其一双大眼透着股精明。

    “哈哈,这偷懒过来一趟,到了中午又要去真武山了。”曹梦忠曲腿坐在张维方对面,看了眼其脚下的那座小银山,笑道:“重四,还是大小?”

    “重四,老子重四点正兴起,就玩重四。”张维方将骰盅放回草席上。

    “好,规矩不变,就玩一局,我赢了,这些银子归我,我输了再赔你一座银山,如何?”曹梦忠将两个骰子扔进了骰盅里,然后将垫板合住,看着张维方。

    “好,就如此,你先来。”张维方双手环胸,死死盯着曹梦忠那一双犹如女人般柔细白皙的双手。

    这重四是什么规矩呢?在骰盅里装上两颗骰子,然后摇掷,只要能摇中两个四点就算赢。如果双方都没有摇中,或者双上都摇了个重四,则赌注加倍,继续摇掷,直到一方胜出为止。

    “砰砰”“砰砰”摇了半刻钟,曹梦忠嘴角一扬,轻声道:“咱要摇了。”接着一声脆响,曹梦忠将手中的骰盅拍在草席上,却也不揭。

    四处一片寂静,无人说话,都仔细瞧着两大高手对决。

    “砰”的一声,张维方也将自己的骰盅拍在了草席上,双眼死死盯着曹梦忠道:“我的手感告诉我,我一定是重四,你开。”

    曹梦忠摇了摇头,道:“竟然你那么自信,还是你先开好了。”

    “快开,快开,营头快开——”曹梦忠方说完,围观的士兵皆大声叫喊起来,这一叫喊却使张维方犹豫起来,这要万一不是重四怎么办?一滴冷汗顺着张维方的鼻子滴落到手背上。

    “看来我们二人都不想先开,那么如此规定好了,为了防止两人都是重四废局,那么谁先开得重四谁胜如何。”曹梦忠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淡然道。

    为何这二人都不愿先开呢,因为赌术高手在揭骰盅的一瞬间可以重新改变骰子的点数,所以高手对决对于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十分较真。因为说不定哪一个细节出了错,便会全盘皆输。

    经过前两次与曹梦忠赌博得来的教训,张维方仔细总结过经验,那就是每次输局,总是曹梦忠后揭盅,或者说曹梦忠在揭盅的时候有耍假。而这次张维方说什么也不会先开了,这次手感这么好,绝对是个重四,所以一定要赢。

    “好,就如此,我就不信你随手一摇都是重四。”

    正待曹梦忠伸出右手,只听一声虎啸,张维方嘿嘿笑道:“这次我们不能自己揭,要选一个人来替我们揭。李仁,你来。”

    曹梦忠微微颔,表示赞同,也没多说话。

    李仁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了看一脸沉静的曹梦忠,又望了望一脸紧张的张维方,小心翼翼的伸出脏兮兮的左手,将曹梦忠的骰盅揭了开来。

    “哈哈,果真是个重四,老曹不愧为高手啊,营头这一个早上白忙活喽,连自己这月的饷钱都输光啦。”人群开始沸腾起来,纷纷上前瓜分小银山。这就是为何大家喜欢曹梦忠的原因了,因为曹梦忠赢了钱绝不进私囊,定然会尽数分给大家,前两次这些士兵还有些拘谨,如今早已扑了上去。

    “老曹,怎么你又赢了。”张维方与曹梦忠从草席中钻出来,向一处偏僻的地方走去。

    “因为你贪心啊,爱赌无所谓,但赌心要正,不贪不邪,自然赢多输少。”曹梦忠虽然嘴上在笑,但说的很认真。

    “是啊,这次又被你耍了。”其实张维方摇出的也是重四,而他却并不相信曹梦忠也能恰巧摇出个重四来。因为自己有武技在身,这双手的感觉早已了然于胸,而曹梦忠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所以张维方才会同意曹梦忠的提议,让其先开。

    “你到底是怎么摇出重四的?”这是张维方最关心的问题。

    “我靠的是听力,虽然与你的手劲不同,但都是用心去感知骰子的变化。”曹梦忠解释道。

    “那你知道我盅中的是个重四?”张维方讶然道。

    “那是自然,我听得出来,不然怎么会引你上钩呢。”曹梦忠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搞了半天还是在耍假。”张维方挠了挠头,忽的想起什么,道:“你今天不是去药库采药吗?怎么有闲功夫跑到我这里闲耍啊。”

    “主管不仅将表单填了,还给我的药单抄了名目,有了这些交给小安子就行了。”曹梦忠四处望了一眼,见这里离军营已经比较偏远,便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那主管总是在刁难你吗?怎么这次竟然如此殷勤。”张维方身段虽然不高,但肌肉乍起,身板挺直,也是英气勃勃。

    “我拿着大公公的印鉴去找他,这主管敢不殷勤吗?”

    “这印鉴你是如何拿到的?”张维方听的一愣,这尚膳监掌印太监的印鉴怎么会随意交给一个侍监呢,看来老曹定然使了非常规的法子。

    张维方见曹梦忠只笑不答,也没再问,这是官场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问的。

    “你这次过来是?”张维方换了话题。

    “我想请你代我去见一个人,将一份信件带给我。”曹梦忠压低声音道。

    “何人?”

    “寇宗。”

    曹梦忠见张维方大眼一瞪,似乎不解其意。曹梦忠又道:“如今我身为侍监,要去真武山伺候皇上,先不说没有闲暇时间,自从唐侯之变那夜起,李复庭一直派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与我,如今整个帝宫,除了小安子,咱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我张维方虽然烂赌胡嫖,但绝对不会辜负你老曹的信任。”张维方用力拍了拍曹梦忠的肩膀,二人一并向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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