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历1月20日,铁风旗败走望天港。

    与此同时,大梁城内,护民军与大梁守军的矛盾因为天风军的离去而开始激化,并逐渐上升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天风历1月23日,护民军与大梁守军度出现大规模摩擦,双方各出动几千人在大梁城生械斗,死伤数以百计。大梁皇宫里,傀儡国主羽熙颤颤惊惊,每日里只见到周之锦与易星寒吵来斗去。

    1月24日,周之锦做了一件令天下都为之哗然的大事——公然纳旧主珍妃为自己的宠妾,当夜睡在千秀宫,与部下诸将淫乐一夜。

    次日,易星寒冲进止澜宫,怒斥周之锦大逆不道,以臣属身份霸占国主爱妾,周之锦勃然大怒,两个人竟然就在澜和殿上大打出手。

    双方的部将亲信均有参与,将整个议政大殿变成街头闹市,打得不可开交,至此,两军关系彻底破裂,那蒙在上面的一层薄薄的“友军”面纱也彻底撕破。

    1月2日晨,易星寒打起“清君侧,讨国贼”的旗号举兵冲进止澜宫,周之锦早有准备,先一步溜走。其后,周之锦一面公然宣布向天风投降,向天风人请求援兵,一面带领手下士兵和易星寒对抗。

    护民军胜在人数众多,大梁守军胜在组织严明久经训练,两方对峙,大梁城内风起云涌,内战一触即。

    天风军到是很愿意对周之锦伸出援手,但是由于通讯不便,待这个消息传到天风军的耳中时,已是多日之后,那时大梁两军的争执却已经尘埃落定有了结果。

    但是在中央军团得到周之锦的投降声明之前,位于望天港的浅水清到是仅隔了一天,就已经收到了这则消息,他看着这封期待多日的快报,最终良久不语默默谈长叹一声。

    姬若紫说得没有错,男人天生就是争权夺利的产物。

    大梁城是天下厚利,人们就是拼尽了性命,也会为它去杀去死。

    原来要等到这一天,时间并不是太长……

    黎明的风带着些许冬日的陡峭,疲惫的人在寒意中睁开双眼。远方缥缈游弋的烟霞红岚,是暖阳初升时的映照,无数道灿烂金光渲染出大地的辉煌。

    望天港外的那片林子里,漫天飞翔着无数只色彩斑斓的美丽小虫,叫不出名字,却是说不出的可爱缤纷,时而升腾旋转,时而悬浮降落,以各种优美姿式,欢快而热烈地在空中交缠飞舞着,展现出无尽生机。它们伴着风,踏着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空中弧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拉出绚丽的光与影。

    姬若紫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缓缓舒展双臂,伴随着那迷彩光影在树下做出优美如彩绸飘舞的翩飞之势。

    她在尽情享受着这阳光下自然世界的美好。

    眼前的一切,在她眼中是如此美丽,如此的令人向往。

    浅水清来到时,看见她正在树林中尽情地舞蹈,她颇感好奇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眼前的景象虽美,却掩不住冬日的凋零,没有春的烂漫,也没有夏的火热,为何眼前的女子,却是满心喜悦?

    看到浅水清向自己走过来,姬若紫的脸微微一红,仿佛晚霞升起,**别样的红光。

    “怎么会想起来找我?”

    “易星寒和周之锦撕破脸了,两个人已经公然决裂,如今两军对峙,我们的机会就要到了。”

    姬若紫撅起了好看的嘴唇:“就知道你无事不会来找我。你要问我可看好哪个,那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谁会赢。战争之道,我们女人是不懂的。”

    浅水清微微一笑:“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这些天里,承蒙你帮了我许多忙,给了许多启,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忙于军事,一直没空理你。正好今天的文报到了,我觉得我该来感谢你一次,所以就来了……不是每次过来都有事的。”

    姬若紫这才笑了起来:“那你到说说,你明白了些什么道理?”

    浅水清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很多,简单的说,大梁城一战,先让我明白了做人不可太贪的道理。我求得太多、追得太急,所有才有当日的险境,人要是总想着以蛇吞象,或许能成功一次两次,但次次如此,必定就总有被撑死的时候。无论你心有多急,总要记着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次次冒险,哪有回回都成的道理。我能活着,已该感谢上天了。”

    姬若紫眨着大眼看他:“就这些?”

    浅水清无奈的笑:“还有很多,只是不想再说。事物皆有正反两面,大梁城教会了我如何看待每一步落子之后可能出现的变数。再精彩的妙招,也可能会出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在某种情势之下,这种不利一旦被放大,则可能形成难以预想无法承受的后果。当然,如今我置身事外,反而将这一切可以看得更清楚。所以说,大梁城一战,对我来说其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有些话,他没有说,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再去阐述。

    天下从无一策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样的,当很多事情已经糟糕到没法再糟糕的时候,不妨就试着去看看它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丢失了大梁城,固然让浅水清所有的辛劳化为乌有,但是反过来看看,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先,易星寒的行为对帝国来说其实就是一件好事。统治一大片新下的领土不容易,而这其中有许多民众因为心怀故国而不愿服从管理。易星寒高举反抗大旗等于是帮助天风帝国将所有止水境内的热血义士全部集中起来,一旦天风帝国操作得法,正可一网打尽,为以后的管理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阻力。

    对浅水清来说,大梁城一战则使他越成熟了许多。当他放开心中的包袱时,他才会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其实走得实在是太快了些,适当时机下应当放缓一下脚步。官场之上,爬得越快,往往也摔得越重。功愈重,则妒愈深,皇帝会忌讳,百官也会多个眼中钉。世间名将多不得好死,很多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们不会做人,仅仅是因为他们功勋太过显赫罢了。

    浅水清的这场败仗,吃的恰倒好处,对他日后的官场生涯来说到是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敌人。

    浅水清想明白了这一点,心结便解,心情大好之余,也就过来找姬若紫,其实就是想感谢她当初对自己的提醒。只是面对这个女人,那感谢的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想了想,他转移了话题,轻声问:“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在这里很开心?”

    姬若紫的脸红了,她低着头,用小得只有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出宫。”

    浅水清的身躯微微一震。

    十年了,被困在深宫中整整十年,就是再美的风景也该倦了。

    这世上若还有一种感觉令人难以控制无法忘怀,那就是自由。

    募然间,他明白眼前的女子虽然满腹心机心思狠辣,却归根结底终究只是个可怜女人罢了。

    抖落红尘的羁绊,飞旋成一片无言的苍白,姬若紫避开了浅水清那能炙伤人的目光,任凭着充满苦霜的冬意渗进瞳仁里,她的声音仿若九宵云外的缥缈烟云:“我已经背弃了止水,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文妃娘娘。我抛下一切,只为获得一次新生≡我来说,眼前这天地虽残,入眼处却是满目皆新。我这一生立足宫内,醉心于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终是有些厌了倦了。若是可以,我到愿意学那天风秦仪,以双脚去丈量天下,看遍世界,游览山河盛世,则此生无憾。”

    浅水清的目光渐渐充满了一些同情与怜悯,他知道,这样的梦想,终究太过飘渺而不现实。

    姬若紫便也轻轻笑了起来,仿佛轻风吹过:“我知道这只是个梦,女子不比男子,岂可随意行走天下。所以我便想跟着你,跟着你天风铁蹄所向,自由驰骋在这疆场之上。若是可以,我不求名分,也不求承诺,只要能有一个位置可给我,让我坐个饱食闲人,我便也就满足了……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浅水清静静地看着她,不一语,姬若紫脸上的失望之情也就越浓重。

    她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怨,突然双手捧着脸就这样轻声泣哭起来:“我这辈子是没可能嫁人的了,你不要我,别人也不会要我,因为……我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浅水清的目光在那刻浓缩成一点晶亮:“你说什么?”

    姬若紫背转身去,泪水流满双颊,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目光辉:“三年前,我刚刚成为文妃,那个时候陛下最喜欢的就是我。我苦熬七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行事就难免跋扈了些。王后看我不入眼,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我当时已经怀了龙种,本以为自己可以母凭子贵,没想到王后一碗药酒就结束了我所有希望。孩子没了之后没过多久我才现原来那药酒不仅把我的孩子打掉,同时也彻底伤了我的身子,从此以后,我都不可能再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浅水清只觉得混身一阵冰寒彻骨。那时在荣萱宫,他听姬若紫说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只觉得这个女人毒辣无比,直到这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宫中毒辣女子,非她一个。她所施加于人的,可能正是别人先施加在她的身上的。她饱尝其痛,深受其害,一旦报复反击起来也就格外凌厉一些。

    果然,在说完这话后,姬若紫却低低冷笑道:“在那之后,我知道了自己根本无力和王后对抗。那些女人,凡是在宫中得宠的,大都在外有自己的娘家势力,平日里有人照应,偶而犯错,看在外官的面上,王上也不会如何。可我不同,一旦出了错,别人就会想尽办法置我于死地,务叫我不能翻身。所以我只能加倍小心低调做人。我故意显得无用一些,然后挑拨珍妃与王后作对。珍妃与周之锦私下有奸情,后台也算牢固,心计也算可以,竟硬是将王后生生逼退,最终闷死宫中,也算是为我报了仇。我身无后台,就得加倍小心为自己拉拢势力,同时暗示所有人,象我这样的人,不会成为她们的威胁,到处挑唆相斗,自己则独身事外。日子长了,这后宫里你上我下,我却安坐文妃之位而地位牢固。自那时起,我便知道人若想自保,就必须怀抱大树,同时还不可成为那出头之鸟。前几日突围,与其说是我看出你身在局中,到不如说当时的你,就如同那时的我。我经历过那样的惨痛教训,因此方明白那隐身幕后的好处,才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

    深沉的叹息,如海洋中那一点浪花的溅起溅落,浅水清无语摇头,最终却只能说:“你现在出了宫,也算是自由了。”

    姬若紫妩媚一笑:“是啊,总算是自由了。可惜,我过惯了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日子,再想让我过那苦日子,怕是过不惯了。浅将军既然不想收我,不如……就帮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吧。我这样的女人,如今空有姿色,却无生一儿半女的能力,做正妻是不想了,为妾到也可以。只是天下间少有不凶狠的大妇,听说云家小姐温柔贤淑,想来不会是妒妇的了,可惜的是浅将军心里却没我。浅将军啊,你要给我找,可千万找个那家无悍妻的才好。否则我日日苦受,只怕也要叫人给折磨死了。”

    “你这样的人,不把别人折磨死就算不错,又有几个敢来磨你。”

    姬若紫的眉眼搭了下去:“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怕是也只有不愁无子的一国之主方会稀罕了。离开了后宫,有哪个男人会真正喜欢那不下蛋的鸡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凄婉,语气悲凉,面容凄苦无助,在这寒冬冷意的映衬下,越显得萧索悲切,竟引浅水清心中无限同情。

    眼眸中的那一点冷静与刚硬,终于在这刻被对方的凄婉之态打动,渐渐软了下来。浅水清苦笑道:“你不用这样作态,我知道你是故意示弱于我。女人过强,男人不喜。你在宫中时,虽与人相争,却都是在暗处,从不明面交手,虽地位显赫,真正知你能力的却少之又少。我打进大梁城后,你不甘寂寞,又见我身边有女将,所以就努力向我展示才能,我能用夜莺,用碧空晴,那么用你自然也不在话下。你自以为魅力无双,美冠后宫,又有能力为我出谋划策,我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没想到我却死活不同意娶你。你诸般手段用尽,眼看交易不成,就改用女孩子家最擅长的温言软语对我,向我倾诉你的苦楚,惹我怜惜。这个时候的你,怕是又回到了当初后宫争宠时的样子了。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姬若紫一时愕然,眼中泪水尚未试去,那心中机密被人现时的一点惊恐却在泪眼婆娑中显露无遗。

    这些日子相处,几乎每次都是姬若紫教训浅水清,处处占据上风。然而上风虽占,自己的目的却自始至终没有达到。她思前想后,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女人太强势,会为男人所不喜。自己若是男人,展现能力,表示忠心,都可为浅水清所重用。可自己偏偏是女人,所要求的也不是别的,而是做浅水清的女人。这种事情用交易的方式来完成,浅水清本身就有抵触,她又表现得如此强势,也就难怪会明明赢了浅水清,却达不到目的了。

    待到浅水清说明自己不娶她的真正原因后,她已经放弃了奢望,退而求其次,做不了正妻为妾也行。但是考虑到前面的表现太过强硬,怕又把浅水清给吓退了,所以这刻才借着机会温言软语,哭诉多年苦楚,没想到用心虽巧,却被浅水清一语道破,一下子就彻底没了主意,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浅水清说完这话后,却无奈苦笑道:“你虽是作态哄我,但我相信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一个女人,若是不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变成那样。你说那些事时虽别有用心,用情却是极真,我感你身世,念你苦处,也不能全无所感……暂时你就先跟着我吧。能不能做我的女人,我说了不算,云霓说了才算。”

    他说着,转头离去。

    这句话,令姬若紫再度昏迷。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自然一切努力尽成泡影,没想到这刻明明输给了浅水清让他看穿自己,却反而引了他无数同情,破天荒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她自以为自己了解男人,没想到对浅水清却全然无知,但是听过这句话后,那扑面而来的幸福感瞬时间笼罩全身,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喜悦。

    这真真奇怪了,自己本只是为了生存而嫁,怎会到现在却如此开心适怀呢?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明白心中萌动的那股情怀到底是怎样的滋味,酸甜苦辣,诸般感觉尽上心头,这刻却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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