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要走,原本还在与身边人说笑的尤什科维奇站起身,朝吧台内的侍者使了一个眼色。侍者心领神会,一探身抓住潘宏进的袖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不起先生,您好像忘了付钱。”

    潘宏进回头看看自己的杯子,那三卢布的纸币就在那儿压着。

    “您要了两杯伏特加,一共是2oo卢布。”侍者顺着的眼神瞅了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两百卢布这年头差不多是一个普通警察一个月的薪金了,而在切斯诺耶,各式各样的酒吧里一杯上好的伏特加也不过就是一卢布。2oo卢布?这小子纯粹就是看尤什科维奇的脸色没事找事的。

    “哦,两百卢布?”潘宏进转过身,把手里的钱包放在吧台上,笑眯眯的说道。

    “是的先生,两百卢布。”侍者脸上的笑容不变,一对小眼睛斜瞄着,打定主意要看潘宏进的笑话。

    “怎么,尤里·伊万诺维奇警官,是不是手头不太方便,要不要把你的消费记在账上呢?”尤什科维奇双手抱肩,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笑道。

    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壮汉面带冷笑,堵在潘宏进的身后,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谁记账,跟他们这些人做交易,除了高利贷之外就从没有记账的说法。

    “那倒不用,”潘宏进耸耸肩,从钱包里数出三张1oo卢布的纸钞放在面前,又伸手把吧台上的便笺取过来,一边抄写着纸币上的编号,一边笑道,“两三百卢布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把抄写下来的编号塞进钱包里,潘宏进将钞票推到侍者面前,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马雷舍夫那一份我也替他付了,这是三百卢布,你收好,记住,千万要收好,说不定哪一天它还能帮到很多人,尤其是你自己。”

    话说完,他转过身,从两个挡在身后的壮汉中间穿过去,摇摇晃晃的朝门外走,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对那个侍者叮嘱道:“一定要收好啊。”

    声音落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门外,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尤什科维奇原本还真就没把潘宏进放在眼里,以为他不过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了。这些年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汉走到现在这一步,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又怎么可能会怕了一个愣头青?但潘宏进刚才的那份冷静,却让他有了一种不太舒服,甚至是隐隐畏惧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这小子要么不回来,只要回来自己就要没好日子过了。

    “马雷舍夫警官,对于这个人,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阴沉着脸,尤什科维奇偏着头对站在一边忐忑不安的马雷舍夫说道。

    “他来警局还不到半年,平时也不怎么与我们交往,去酒吧、舞厅之类的次数比到警局的次数还多,”马雷舍夫吸口气,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对他,我了解的并不比别人多。”

    尤什科维奇皱眉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有点不安,他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朝躲在右边偏僻角落内的一个年轻人摆摆手,把他叫过来,凑在他耳朵边说了些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从吧台下的一个橱柜暗格里取出一支手枪,揣在后腰的裤袋里,转身快步出了酒吧。

    上天若欲某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潘宏进不知道自己这偶然得来的重生是不是很快就要灭亡了,但他却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很疯狂。

    从酒吧里出来,潘宏进远远就看到自己所在车门上的那个私烟贩子已经没了踪影,崭新的拉达警车现在却变的“伤痕累累”了,不仅车身上划满了划痕,就连刚才锁住私烟贩子的车门把手都不翼而飞了。

    对一个国家来说,国民思想的混乱就是社会动荡的前兆,红色帝国上空乍起的所谓“民主氛围”,涤荡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里,它们驱逐的可不仅仅是集权,还有帝国近一个世纪建立起来的社会公德。

    若是放在几年前,单单是警车车门上喷着的那个“盾牌锐匕”标志,就足以令绝大多数人感到胆战心惊了,哪里会生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

    潘宏进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多少有些心疼。不是为了车,而是为了车里刚刚没收的那几条烟——他的烟瘾很大,一天至少两包烟,而在切斯诺耶这个该死的地方,距离每月配的香烟认购票只有两张,只能买到四罐五十支装的“三个勇士”,根本不够他“挥霍”的。即便是加上从“老伊万”那里弄来的一点“高档货”,也远远满不足他的需求。

    现在车窗被砸了,刚才收缴的烟也没了,凌乱的车座上全都是拉丝玻璃的碎末。

    车边的便道上围聚着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的,却是没人敢靠近。

    潘宏进打开车门,从便捷箱里找了块抹布,把车座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钻进驾驶座的时候,朝酒吧门前看了一眼,正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从门里出来,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灰色伏尔加。

    咧咧嘴角,潘宏进冷笑一声,到目前为止,对尤什科维奇性格与行事风格的判断完全正确,似乎没有丝毫的差错。

    匪徒就是匪徒,即便是穿上了光鲜的衣服,身边也有美女的陪衬,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那种蛮横的性格,一旦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他就会变的嚣张蛮横、不可一世。遇到有潜在威胁的时候,他也不会考虑威胁到底从何而来,只会一味蛮干,用杀人这种最为拙劣的办法根除后患。

    “杀人灭口?”

    潘宏进冷笑,他就不怕杀人灭口的主,这个冰冷的世界早就让他厌倦了,要不是有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生,他反倒觉得会是一种幸福。不过现在嘛,要想杀他灭口也没那么容易。

    看着那年轻人上了伏尔加,车子却始终停在那里不动,潘宏进摸摸鼻子,把被划花的警车动起来,调头向回驶去,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辆伏尔加离着二三十米的距离从后面缓缓跟上来。

    车绕过维茨塔耶夫大街路口胜利广场的时候,潘宏进下车进了路边的一家名叫“鲜草莓”的私营小面包店。

    面包店的店堂很小,看样子生意也不怎么景气,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打扫的也不干净,正对着门口的玻璃柜台上沾满了油污,星星点点的,让人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漫天飞舞的苍蝇。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留着络腮胡子的瘦子,看到潘宏进从外面进来,他站起身,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人名叫维克多·安德烈维奇·波尔琴科,曾经是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地方局的一名特工,一年前,安全委员会缩编的时候,他从组织内退出来,回到老家来切斯诺耶,一方面经营着眼前这家小面包店,另一方面则是安全委员会的地方线人。

    潘宏进迎着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维克多顿时心领神会,他用眼角的余光朝店房的橱窗外看了一眼,正看见那辆灰色的伏尔加靠过来停在路边,车上的年轻人跳出来站在车边上,一面装模作样的点烟,一面从橱窗的位置朝店里张望。

    “真是业余,”维克多心里暗自鄙夷,就这样一个外行竟然也来盯人家的梢。

    “维克多·安德烈维奇同志,之前让你帮我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潘宏进站在柜台边上,假作弯腰挑选面包的样子,嘴里却小声问道。

    “已经办好了,”维克多从柜台下面取出来一条黑面包,一边用包装纸包裹着,一边说道,“按照你的要求,东西都放在尤什科维奇位于斯塔夫大街的别墅里,就在他二楼卧室的睡床暗格里。不过你的行动最好快一点,不然恐怕会被他现的。”

    潘宏进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说道:“安诺夫卡烟厂那边还有人在盯着吗?”

    维克多把钱收了,又伸手在那条黑面包上拍了拍,笑道:“一直在盯着,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潘宏进拿过面包,随手夹在腋下,转身朝外走的时候说道:“告诉咱们的人,只需要再等几天,最多也就是几天了,一切情况都会好转的,他们将会有足够的钱把今后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

    “你请慢走。”维克托从柜台里绕出来,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上,潘宏进调了调车内的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也上了车,心里忍不住感觉好笑。

    在脑海的记忆中,前身尤里并没有接受过多么系统的安全委员会特工训练,他只能算是编外,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编外,至少也接受过一些相关方面的训练,虽然比上不足,但比起身后这个年轻人来说,他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潘宏进车内的便捷箱里就有一小包特制的三角钉,那是专门用来破坏橡胶轮胎的,只要看准时机扔出窗外,就能扎破后面那个家伙的车胎。不过潘宏进并没打算那么做,他需要让对方跟着自己,那正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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