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深夜遭匪徒洗劫、绑票之事,次日午时便传遍了

    登州府本离那白莲教叛乱之地很远,民心自然安稳,只是因连日来涌入不少避祸人众而稍稍有些紧张而已。类似这样的绑票案,平日里也有,但都是一些远离府城的偏远乡间才偶尔出现,远没有这般大张旗鼓地杀人绑票。

    传闻中,蓬莱阁下“血流成河”,那是见人便杀,逢人便砍,着实是一副战乱的景象;再加上传言其中有人看到白莲教的标志,百姓们这才将遥远的战乱与自身联系起来。

    恐慌,在无形之中蔓延。仅半日的功夫,登州府城的米价便上涨了两成,城内几家武馆、打行原不过是勉强支撑,这一日却都接到不少帖子,都是那些大户人家请去看家护院的,真要算下来,即便将那才入行没几月的小厮算上,却也不够分派。大街小巷的行人倒是没有减少太多,但却见不到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大户子弟的影子。各个商家、店铺生意明显清淡起来。

    登州知府李尤德,五十多岁,倒是个干练之人。听闻此事,便立即派出人手查案,并亲自到蓬莱阁下查看详情。这别的不说,那人数倒是很快便算出来了。现场被杀二十九人,都是那些深夜买醉者的随从、奴仆,至于店小二之类的,只是惊吓了一番,面色仍然白之外,倒是连个手指头都没伤着,当然,带话的差事是一样的。

    至于被绑走的,有名有姓地便有五十八名,根据店小二的供述,还有类似严安途等人不知来历的商人十九名。那些人的家眷,因自家人一夜未归,听到消息时便立即赶到蓬莱阁下。知府李尤德遣人一问,便纷纷上前求知府老爷做主。那五十八名被绑者,有十五人是本地大户人家子弟,其余的,却都是来登州借住避难的富裕人家。

    李尤德寻思半响,便吩咐将遭劫的店家、店小二等人全数带回府去问话。回到府衙,知府李尤德便吩咐自己地刑名师爷胡宇主管此事,便不再多问。这件案子,看着虽然是件大案,人数够多的了,但李尤德压更根儿没想往白莲教上牵扯,只当一般绑票案子审理。

    那白莲教徐鸿儒起事的消息,李尤德自然清楚,还庆幸自己是在登州府,真要波及到登州地时候,怕是整个山东都乱了,就算朝廷治罪,自己也是头一个。眼下还是低调一点的好,这件案子只有掩下来,可决不能往上报,更不能说是与白莲教有关。

    那时也胡宇问完话,便将一众人等全部收监,自己到后院向李尤德禀报案情。

    “如何?”李尤德一手抱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一边斜着眼睛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大人。”胡宇上前一步。小声说到:“那些人留话。都说地是豁嘴崖。”

    听到豁嘴崖三字。李尤德不由得皱起眉头。显然觉得麻烦。

    那豁嘴崖距登州府五十里。是海边地一处断崖。倘若只是一处悬崖倒也罢了。偏偏那里地人。倒真是令李尤德头疼不已。豁嘴崖原无住户。如今那里却住着数百人。都是因辽东战事而渡海前来避祸地。说起来。辽东人到登州府避难地。数以万计。朝廷还专门拨了银子赈济。那李尤德自然是做了番安置。当然。那银子却未必都用到安置流民上。

    那住在豁嘴崖地人。便是被特意安置到那片无主之地垦荒种田地。但不知怎么。一些辽东过来地兵痞。或是逃军中一些悍勇之辈。却将那里作为落脚处。虽然也能开些田种地。却是将李尤德派去地管事赶了出来。李尤德曾派人去抓捕闹事者。但没想到那数百人却抱成团儿。竟然敢与官府对阵。那李尤德派去地人瞧了瞧自己这面不过数十名衙役、捕快。便撂了几句狠话。退了回去。

    倘若真地要将那些人惩治一番。李尤德心中清楚。怕是要闹出更大地乱子来。这可不符合李尤德地原则。一些穷地连长草席都没带过海来地人家。便干脆不了了之。是故那豁嘴崖。便成了无人管地地带。这没过多久。便成了一些逃犯地聚居处。天知道哪里究竟藏着多少人。李尤德顾忌地。只是那其中地辽军身份。若是一处乱。其余地地方。难免也跟着乱起来。好在那些人倒也知道规矩。并未在豁嘴崖以外惹事生非。

    当然。李尤德将此事也是瞒下地。再有大半年。李尤德便能离开山东登州。往南京调职。这已经花银子打点好地。只要这半年多不出大事。那剩下地麻烦。便等后来者去应付了。

    李尤德想了片刻,便说道:“这事你去对那些人地家眷说说,叫他们拿银子赎人吧。此事能了则了,不要惹大了。”

    胡宇点点头,却又迟疑地说道:“大人,此事怕不是豁嘴崖的那些人做的。”

    李尤德却并不意外,看了胡宇一眼,说道:“这我也知道。

    那绑人的案子,也没这么个自报家门的,怕还是有人寻的借口。不过,这事能压便压,总不能往白莲教上引。”

    “是。”

    声应道。知府大人的事,胡宇自然十分清楚,这还“拖延”的做法。

    事实上,李尤德也只能拖延下去。那辽东过来的逃军、逃民,可都是秉承了辽东人的彪悍的,虽然不敢与努尔哈赤对敌,要对付这山东地界上的汉人,可是丝毫不见弱势。尽管山东本地也是民风悍勇,登州府的人,可都是有家有口的,自不能与那些类似流民的人斗法。再说,登州虽然有卫所驻军,且山东水师也在此处,但却都不是李尤德能够轻易调动的。至少豁嘴崖那数百人,便不是登州府中这几十号衙役、捕快所能对付的。

    别看这登州府是李尤德为,却也未必便是一家独大的场面,只要登州本地闹出事来,这平定之功必要与卫、所、水师分享,败了,却要李尤德独个儿承担。那些辽东来地逃军、逃民,李尤德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给安置妥当的。但李尤德却也心里清楚,只要一处乱,便处处都乱。这息事宁人、和稀泥,可也要有一定的本事才行。

    这让家眷们拿银子赎人,李尤德自然是知道那些人家可都是富户,五千两银子根本不在话下。想想,这深更半夜的,还到蓬莱阁下喝酒的人,能是一般百姓人家么?不都是银子多的烧地,闲着没事找事的么?只要用银子赎出人来,李尤德自然便继续熬下去就可。

    李尤德摇摇头,竭力不去想这后面到底是谁在捣鬼,要接着豁嘴崖生事。这刚要说就这么办,却听见脚步声传来,一名衙役捂着脸,面色难看地了过来。

    “大人,”衙役苦着脸说道:“外面来了个千总,说是要见大人。”

    李尤德皱着眉头问道:“哪儿来的千总?你这是为何?”

    “说是镇江水师地,”衙役说道:“那人凶得狠,我不过多问了两句,便给了小人一掌。”

    李尤德一怔,怒道:“好大的胆子,敢到衙门里打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总算了,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

    李尤德自然知道镇江水师是什么。那可与山东水师是两回事,李尤德在蓬莱阁上饮酒作乐时,可不止一次见到镇江水师的战船在海上迎风破浪的情景,船都是新船,远比山东水师的高大,据说那船上的火炮,也是犀利地狠。这都是辽东总兵官、征夷大将军苏翎的部属,传言那些火炮、战船都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利器。至于水师士卒,倒很少上到岸上来,但李尤德却也见过一次,那铠甲、兵器,还有那股桀骜不逊的神奇,印象相当深刻。

    这话刚说完,李尤德又叫住那名衙役,问道:“他可说了,因何事要见我?”

    那名衙役说道:“大人,那千总是问昨夜蓬莱阁绑人的事。”

    “这与镇江水师何干?”李尤德有些忍不住了,这息事宁人也有个底线不是?“这案子是登州府再办,他来问这事做什么?”

    “大人,”那名衙役适才正是多问了这几句,语气不对,才因此挨打的,此时便答道:“那人说这回被绑的,有辽东水师的人。”

    “什么?”李尤德一怔,斜眼看向胡宇。

    胡宇便说道:“大人,还有些不知来历地人,大概其中便有他们的人吧。”

    “就算是有,”李尤德此时似乎有些失态,毕竟一个千总算什么官儿?到知府衙门里威?便怒气冲冲地说道:“也轮不到他一个千总来问吧?你去说,此事自有本官再办,让他回去等消息便是。”

    “是。”那名衙役答道,转身出去回话。

    “简直没了规矩,”李尤德恨恨地说道:“一个武官,也敢这般行事。”

    当然,千总根本算不上级别,哪儿能与知府相提并论,若不是李尤德一向是敷衍的态度,搁在别的知府身上,打上一顿都是可能的。大明朝还没哪个武官敢与文官作对。

    那胡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名衙役很快便回来了,这回,却是捂着另一面脸,显然,又被打了。

    李尤德不待衙役说话,便问道:“怎么?又打你了?你不会还手么?这是知府衙门,你们都白吃饭地么?”

    那名衙役苦着脸点点头,说道:“大人,他们可都是穿甲带盔的,都带着刀子,我们我们可打不过。”

    李尤德气得牙齿咬地紧紧的,简直不敢想象那帮子兵与衙役们对殴是怎样地情景。自然,是那名衙役仗着知府大人撑腰,想召回面子先动的手,却没想到根本不是人家对手。看适才那样子,若不是在知府衙门里,怕是直接就动刀子杀人了。显然,这帮兵与一般地卫所军完全不同,眼里根本无人。

    “大人,”那名衙役偷眼瞧了瞧李尤德,说道:“那人说”

    “说什么?”李尤德问道。

    “让大人三日之内找回他们的人,不然,他们便要自己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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