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瞧外国人大多模样相似,如果扔人堆里很难认得出来,这两个人来到了中国,瞧着中国人模样也差不多,实在记不清杨凌是谁了,何况今时今日的杨凌神情气度,举止言谈,纵不做作也自有一种威严。

    不过杨凌一提起那位捐献三千两银子香油钱的大善人,金人倒一下子想了起来,不禁惊喜地道:们认得你了,你是那个大公子,那位年纪大些的公子,我是雅思各,公子还记得我?”

    另一个红人也如见亲人,笑眯眯地道:“我是火者亚三,我记得公子,您是……杨公子。”

    米粮店老板站在台阶上,瞧这位气度不凡,领着七八个家人的公子和两个叫化子认识,气焰顿时矮了许多。

    杨凌虽记得他们模样,可是不记得他们姓名了,这时听他们自报姓名忙含笑道:“是呀,雅思各教士,火者亚三教士,你们好。我有些事情要向这里的老板询问,一会儿再请你们去聊聊。”

    杨凌说着,向他们拱了拱手,步上台阶笑问道:“店家,你们这里可有蕃芋出售么?”

    蕃芋口味较差,又不能长期代替粮食,只有这些贫民地区百姓才食用,那位老板听说生意上门,虽觉得以这位公子的气度打扮,居然上门购买蕃芋有点奇怪,还是连忙陪笑点头道:“是是,公子您请进门,我们这儿有蕃芋卖的。”

    老板匆忙奔回店去,提出一袋儿蕃芋,打开口子让杨凌看。杨凌一瞧不禁大失所望,那黄白颜色的块茎植物看起来也是地下生长的,不过却不是红薯。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不是这个,形状和这个有些类似,不过味道很甜的,有的是红皮的、有的是白皮的听有人叫它甘薯,还可能叫红薯、甜薯,另外还有一种粮食是金黄色的,大概……比小指甲还小点,一粒一粒的。”

    跟在一旁的雅思各和火者亚三听了不禁惊奇地对视一眼,火者亚三忍不住插嘴道:“杨公子,你说的这两种东西好象和我见过的非常相似。”

    杨凌忽地想起玉米和地瓜原产于美洲,好象就是通过欧洲传进中国的,不禁欣喜万分,连忙转身道:“教士见过这东西?你在哪里见过?”

    火者亚三耸了耸肩道:久以前就见过了。按照公子的描述应该就是这种植物十二年前,哥伦布船长远洋回来,从遥远的地方带回国的,我们六年前来东方时,国内已经大量种植了,我们也带过很多种子的。”

    杨凌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道:“太好了,教士手中还有种子么?我有很重要的作用。”

    火者亚三一摊手,耸耸肩道:“我们东来时带了许多食用,可是从天竺逃出来时几乎全都丢失了,仅剩的一些在吕宋辗转搭船来大明时也吃光了。”

    杨凌听了大为泄气,可是……自己的的确确是吃过的,而且还是在北方,难道另有别人带来这种东西?米店老板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这时忍不住插嘴道:“公子,你说的这种东西可能我这儿是有的,你要不要看看?如果确实想买的话……”

    杨凌急道:“快拿来给我看看,如果确实是我要的东西,一斤一两银子斤十两银子!”

    老板一听一斤十两银子,顿时精神大振,慌忙说道:“公子爷您等等,小的马上就来。”老板说完拔腿就跑,直冲向后店,杨凌比他还要着急,恨不得追上去看个究竟,他在店中没头苍蝇似的团团乱转,两个伙计让在店角以敬畏的目光望着这个大凯子。

    一会儿功夫,店老板扛着一只不大的米口袋风风火火地又冲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公子爷,您瞧瞧是不是这东西。”

    杨凌急忙扑过去,从他肩上夺下口袋,放到柜台上,他的心砰砰直跳,打开口袋看到那黄澄澄的、前世根本不屑一顾的半口袋玉米粒子,杨凌差点儿没哭出来,他抓起一把玉米粒,颤抖着捧在手中,简直比现了一袋黄金还要兴奋。

    杨凌喃喃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店老板一听正是杨凌要的东西,那半袋玉米粒子就是一百多两银子到手了,登时喜得合不拢嘴来。

    这时一个小孩子捧着一个煮地瓜从里屋跑了出来,叫道:扛着米口袋干啥去,奶奶叫我来问问,什么一斤十两的?”

    店老板哪来得及说话,他蹭地一下从孩子手里夺过地瓜来,递到杨凌面前,目光热切地道:“公子爷,这是不是您说的甘薯?我家煮了一大盆呢,您要是喜欢吃,全都卖给你。”

    都煮了?”杨凌瞧着他手中的煮红薯,欲哭无泪,他痛心地叫道:“全都煮了就没留几块儿?”

    老板陪笑道:“没全煮……还留了几块,不过已经烤了,您是有身份的人,我瞧那玩意儿烟熏火燎的实在难看,没敢说出来。”

    凌恨不得踹他一脚,他恨恨地道:“快说,你这东西是从哪儿进的货,只要让我找到卖主,我就送你百两纹银。”

    这时一个呵呵的笑声道:“我是个酒痴,想不到这京师却有个瓜痴,是谁这么喜欢啃地瓜呀?”

    门帘儿一掀,一个笑眯眯的大胡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和杨凌正打了个照面,两下里一瞧,都不由得一怔,同声说道:“是你?”

    那人又惊又喜,笑道:“原来是杨公子,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杨凌一看那大胡子竟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也不由失声道:“是祝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祝枝山走到近前,迎面一阵酒气扑来,看起来这位祝才子果然是嗜酒如命。他笑呵呵地道:“杨公子大手笔呀,为了吃几块地瓜,舍得下这么大本钱。呵呵呵,这里店东是我的表弟,这西天麦和蕃地瓜是我家园子里生的,带来些给姨母和家人尝个稀罕罢了。杨公子也爱吃么?”

    杨凌一颗心落了地,既然找到了正主,也就不那么急了,总之这祝枝山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了。两下交谈几句,他就守财奴般扛起那袋被祝枝山称做西天麦的玉米粒子,盛情邀请祝枝山和两个西洋传教士去酒楼一叙。

    祝枝山一听有酒可喝,顿时欣然从命,几个人来到一家大酒楼。杨凌吩咐手下将那袋玉米好生看住了,这才和祝枝山、火者亚三四人上了酒店,寻了一间雅间就坐。

    甫一落坐,杨凌便急不可待地问起这蕃薯和玉米的来历,原来祝枝山是官宦世家,老父做过山西布政副使的高官,后来告老还乡。

    祝枝山在33岁上中了举人,此后十多年来再无进展。虽然求取功名之心甚浓,由于年岁渐长,对于仕途也不敢太抱希望了,便在苏州老家置了房田产、又做起粮米生意,当起了富家翁。

    前两年有一家百年前移居南洋的汉人因为得罪了当地权贵,辗转逃回了大明,在祝老爷储上为他料理果园,平素在果园里种了些从南洋带回来的农作物。

    那些东西虽非美味,不过胜在稀罕少见,祝枝山便时常运些给开设在各地的米粮店出售,由于各地人不曾见过那些东西,销量并不好,不过偶有喜欢尝鲜的,出价都比普通粮食要高得多。

    杨凌听说他把这些高产作物当成稀罕物儿养活,全然不能想到其中对大明百姓的重大意义,不禁责备道:“祝兄呀,这些东西是什么瓜果,那是极为高产的庄稼呀,若是在大明广泛种植,不知可以救活多少百姓,你只养在一个小小果园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祝枝山撸着大胡子,眨巴着一对绿豆眼,对杨凌那种痛心疾的模样颇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莫说他是个赋闲文人,压根不会去想庄稼增产的问题,就是史书有载玉米传到中国后,长达数十年间,许多农民也只是在家中后院种上二三十棵,留着给孩子当稀罕物儿吃,压根就没想过用它来替代现有的农作物,更别提官方没有注意并记载的那些年头了。

    小时候寄住在山东平原县的姥姥家里,杨凌就听姥姥念叨过红薯半年粮的谚语,玉米的地瓜亩产几千斤很普通。

    而且它的适应性很强,耐旱、耐瘠,耐风雨,病虫害少,山地、坡地和新垦地都可栽培,不和稻麦争地,煮熟晒干的话能放上几年,比稻米还耐储存。

    想到这些优点,杨凌不禁欣悦非常,对祝枝山也有些歉然:自己要不是为了开禁通商,被李东阳提起粮食问题,还就一样忽视了它,何况衣食无忧、不事生产的祝枝山?

    杨凌觉得语气有些冲了,不禁讪讪地道:“小弟一时情急,出言莽撞了,祝兄莫怪。”

    祝枝山端起杯来,如长鲸吸水般一饮而尽,笑道:“无妨,杨老弟心系黎民,是老祝惭愧才是。”他说完狐疑地看了杨凌一眼道:“不过……恕我老祝冒昧,老弟这般在意国计民生,莫非……是朝中哪位大人的贵介公子?”

    杨凌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说出自己身份,这位祝才子会不会拂袖而去。不过如今既要用到人家,瞒是瞒不住的,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弟姓杨,单名一个凌字,忝为当今皇上的侍卫亲军统领,辖内辑事厂。”

    祝枝山听了大惊失色,和他同桌饮酒,谦然自称小弟的杨公子就是当今圣上跟前最得宠的那位杨大人?他惶然立起身,拱手道:“原来是杨大人当面,失敬失敬,学生实在失礼了。”

    杨凌意外地站起身道:“祝兄请坐,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如此拘礼看了祝枝山一眼,试探地道:“小弟在文举子中声誉可不甚好,本以为祝兄听了我身份便要拂袖而去,祝兄不介意我的名声么?”

    祝枝山听了也是一愣,随即想起听到的有关杨凌的一些传言,不禁晒然笑道:“那些腐儒看人眼光‘独到’,学生可没那般见识。且不提大人在民间名声好得很,单是看大人对一个侍婢肯低声下气、对我这样的文人肯折节下交、能为百姓口食如此用心,这胸襟、品行、为人又怎么会差得了?”

    祝枝山和唐伯虎放荡不羁、愤世嫉俗,属于文中的异类,同样不见容于那些正统文人。自已身受其苦,又和杨凌相识在先,见识过他的言行,自然不会为士林谣言所惑。

    杨凌一听如逢知音,拉着祝枝山坐下,提起酒壶来为他斟满一杯,两人轻轻一碰,就唇饮了。彼此相视一笑,大生亲近之感。

    火者亚三和雅思各两个可怜的家伙为了上帝的信仰,在这异域他乡饱一顿,饥一顿的,如今好不容易有顿丰盛的饭菜,只顾着填五脏庙。

    这时听到杨凌的话,火者亚三才惊叫起来:“你就是杨大人?大明皇帝驾前最宠信的大臣帝显灵了,上帝引领我来到你的面前,为我带来了福音了。”

    杨凌呵呵笑道:“不敢不敢,两位教士先生过奖了,本官公务繁忙,答应二位的事一直没找到机会进言,不过二位可以放心,既然护国寺的西域蕃僧冷落你们,在这里展一直也不太顺利,回头不妨就搬去西城吧,暂时先住在内厂,回头我再为你建造房屋。”

    杨凌的解禁通商一旦成功,其目的不仅仅是要和东洋、吕宋、琉球等地做生意,更远的目标却在西方,那些远方的即将踏上海洋霸权的国家同样是现在大明拒绝往来的蕃国,而在历史上他们将扮演着重要角色。

    这几个来自佛郎机的传教士精通中西语言,加上他们比较然的身份,以后将是很好的交流平台,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得力的交流中介,可以挥巨大作用,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怎么会浪费了。

    听了杨凌的话,两个传教士喜不自禁,连忙起身道谢。来中国这么久了,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的礼仪他们是懂的。

    雅思各已忙不迭说道:“多谢杨大人,关于作物的栽培和种植我……很明白一些,知道在湿地、山地各种环境如何种植,如果大人想推广这种作物,我愿意为您效劳。”

    杨凌喜出望外,想不到眼前这人还是个植物学专家,祝枝山那儿有现成的粮种和熟练种植者,再有这位种植专家指导,那就方便多了。

    大明时已有了冬季种植的暖室,专门为皇室种植疏菜,由于田亩少,病害虫害还能控制得住。杨凌恨不得立即带着这些人飞马赶回庄去,立即着手先做准备。

    杨凌向他谢过,转对祝枝山道:“祝兄,这次来京城,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祝枝山虽然狂放不拘,自诩名士风流,似乎大有富贵如浮云、权贵似苍狗的境界,说到底一个男人谁不想功成名就,他功名上不能取得进一步展,就想以举人之身自荐个官儿做。

    这次他进京找到一位在工部当差的父执长辈,本想托他代为活动一番,可是如今朝廷格局大变,众多官员都置身事外在冷眼旁观。

    那位长辈知道李大学士如今处境微妙,内廷的刘瑾他又不想去求,这事儿本来已经无望了。如今自己结识的这年轻人竟是位高权重的杨凌,他的心眼儿不禁又活泛起来。

    祝枝山黑脸一红,讪讪地道:“这个……老祝进京,本想找位父执长辈谋份差事做,空读了半生诗书,总不成一辈子做个商贾呀,不过……”

    杨凌恍然,便笑道:“原来如此,祝兄名列江南四大才子,胸中自有丘壑,至于不擅八股,又怎能遮掩心中才学?”

    他沉吟了一下,徐徐说道:“保荐祝兄任一方县尊,兄弟倒是办得到,以后政绩斐然,升迁自然不成问题,不知祝兄可愿屈就?”

    “屈就?”祝枝山早已喜出望外了,莫说他是个举人,就是殿试的进士,能外放个县令起步,那也是极难得的机会,大多数人或担任个备用的散职,或者在翰林院中养老,哪有这份机遇?

    祝枝山忙不迭连连道谢。杨凌又和他商议从家乡再运出一批玉米和甘薯粮种进京,祝枝山自然满口答应。

    杨凌知道那玉米种子目下祝家便只有这些,不过甘薯要在暖窖中培养薯藤却容易得很,准备大量培植,开春便广泛种植。

    他虽权力极大,不过地方政事目前还无权置喙,推广新粮的事在朝中会不会有人作梗阻拦,他也是心中无数。但现在多做准备总是好的。

    几人尽欢而散,送走了祝枝山,杨凌陪同雅思各两人返回护国寺,招呼那几位传教士收拾行装同去高老庄内暂住,眼看天渐冷了,几位刚刚传教兼化缘回来的传教士正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瑟瑟抖,听了这消息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

    这些人说走就能走,除了两口袋杂粮,几床破棉被什么也没有,杨凌雇了辆大车,带着他们出了西城,到了高老庄先送他们去后山内辑事厂。

    内厂现在开办的如火如荼,黄奇胤和吴杰一个忙着内政,一个忙着开疆拓土,人员的安排、培训、物资的调配、情报搜集和整理分析、机构的设置,以及借车马行周转货物带来的大笔收入的记帐和运用,种种繁杂之事十分重要,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可能影响到这个刚刚展起来的机构的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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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档头整日忙着处理公务,有时连家也顾不上回,相对看起来杨凌这位总当家似乎太清闲了,不过作为掌控全局的人,杨凌认为他只需要控制内厂的展方向,处理好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多为他们争取些方便和政策,给他们足够的施展空间就行了。如果事必躬亲,事事过问未必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所以日常事务放手让他们去做。

    杨一清随同于永去了南方,柳千户正在按着杨凌在神机营时训练羽林斥候的手段训练着新招募的一群番子,这些年轻力壮的普通农民比起那些老兵油子更好训练,忠诚度也高,如今这一批三百人也已初见成效了。

    杨凌的意见是在各地广泛展三教九流的人做情报的搜集者,以车马行为传递途径,但是各地必须要设立情报中转机构。

    他吸取了锦衣卫外围情报系统信息传递缓慢,轻重缓急不分的弊病,在各地情报中转机构中就设立分拣、分析人员,将情报分门别类,按紧要程度上传京城,大大增加了效率。

    同时他坚持这些搜集人员以招募的普通人和临时性的线人为主,各情报中转机构另设一支短小精悍的快反应力量,另成一套体系为保障和应付各种突事件,柳彪训练的这些人员就是属于这些人员,也是内厂的嫡系核心成员。

    瞧见杨凌带了几个衣衫褴褛的色目人进来,柳彪带了几个人匆匆迎上前来,杨凌笑着摆手制止他施礼,看着那些已经初具军人气质的新兵射火器。

    这些兵丁大多习过武艺,有一定的冷兵器基础,所以厂中重点训练他们对于弓弩和火铳的使用,只见这些士卒举枪平射,“砰砰砰砰”一排响,硝烟弥漫中前方几十米外树立的人形靶子有些已被打得七倒八歪。

    杨凌赞许地点了点头。柳彪见他神色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火老亚三瞧见了好奇地道:“大人,您的士兵使用的火器是不是秒嫌笨拙呢?不但装填弹药要费时费力,而且射程也不远。”

    柳彪几人闻言颇不服气,他轻蔑地看了这个黄碧眼的番人一眼,要不是一时猜不透他和厂督的关系,定要呵斥一番了。

    杨凌听了却不禁心中一动,火枪的射和射程问题一直是制约它挥更大作用的瓶颈,可是杨凌却不懂火器,他曾对神机营中的火器工匠提过现代火器和子弹的一些原理,不过以那时的工艺水准和火药,显然还无法做到。

    杨凌迫于无奈,才大力展一窝蜂的火箭射器,这样在城市近战中他的军队也足可以一当十,以少胜多了。这时听了火者亚三的话,他忽然想到,莫非这位传教士会制造更先进的火枪?

    杨凌转身笑问道:“教士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火者亚三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自己能否被大明朝廷认可,公然在大明传教几乎完全取决于眼前这个人了,是以上前一步,立刻卖力地解释起来。

    可是他的中文水平有限,说些平常的社交语言还没问题,一涉及到专业术语,有些话就语蔫不详了。火者亚三急不可耐,瞧见旁边一个番子背着一枝火铳,便向他要过来,端在手中向杨凌解说。

    那时明军使用的火铳又中火门枪,火门枪结构很简单,射一般需要两个人,一个装入火药,椿实,再**铁弹或铅弹,然后用烧得红热的金属丝或木炭点燃火门里的火药,从而将弹丸射出。

    这样好整以暇的射方式自然不适合战场上千军万马混战的场面。后来就改由一人操作,不但射击间更加缓慢,而且士兵一手持火铳,一手持引火物,根本无法瞄准。

    火者亚三说的方法是用一根可以缓慢燃烧的药捻来引燃火药,只须一个很简单的击装置便可,改造起来并不难。

    这样士卒就可以双手握枪,准确度大为增加,而且那种加长的特制枪管可以装真更多的火药,射的弹丸产生的旋转力,射程和射击度为之大增。

    柳彪身边几个教授火枪的老兵大多身兼工匠职责,一听火者亚三嗑嗑绊绊说出来的方法,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

    杨凌对他口述的机械还是不大明了,不过觑见那几个军火工匠的神色,已知道火者亚三所说的法子必定可行了。

    杨凌听他说完这种火绳枪的原理,突奇想,忍不住对火者亚三说道:“教士,如果把那火绳再改进一下呢,安装一块小小的火石,用摩擦产生的火花引燃火药,度恐怕还要快得多吧?而且雨天也能使用了,你认为可行么?”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杨凌话一出口,不但火者亚三瞪大了一双蓝眼睛,就是那些刚刚明白了火绳枪原理的军中工匠也全身一震,立即想到了它的可行性和巨大价值。

    火者亚三象离了水的鱼儿似的嘴巴翕合了半天,才惊叫道:“我的上帝,真叫人嫉妒,上帝赐给了大人无穷的智慧,我想……我想改造这些并不难,大人的想法真的是可行的,您将拥有一支无敌的火枪队。”

    杨凌也兴奋不已,他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半晌才长长吸了口气,对柳彪吩咐道:“安排最好的住处,好好款待这几位教士,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杨凌转身又对火者亚三微笑道:“教士,请你们放心地住在这里好了,北方的游牧民族时常侵扰大明的疆土,非常希望您能帮助我的士兵制造出更好的武器,保护我们的家园和土地。作为报答,我承诺,将不遗余力地帮助您和各位教士朋友们,允许你们在大明传教,让上帝的福音传到东方最强大、最文明的国土上,我本人甚至愿意捐助你们建造一座华丽的教堂。”

    火者亚三听了差点儿没哭出来,几个传教士眼泪汪汪地望着杨凌。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初满怀热诚和豪情,带着教皇的旨意和嘱托辗转来到这异国他乡,这几年却越混越惨。宗教的狂热和穷酸的身份,使他们既不肯也没有能力漂洋过海再回到故乡,如今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指点一下火枪的改进,就可以得到大明实权人物的全力支持,那还有什么不肯的?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庄严神圣的教堂矗立在东方,仿佛看到了教皇大人亲手为他们披上朱红色的主教袍。

    杨凌将这几个宝贝送到最好的住处,又置茶攀谈了一阵。巴不得从这几个人中再挖出几个造船专家、航海专家,可惜其他几个除了圣经,研究的大多是化学和哲学,杨凌目前可没有让他们著书立说的打算,便转而聊起了葡萄牙的风土人情。

    杨凌对那里虽了解有限,但是对这几个传教士来说,却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两下里正聊着,忽地一个番子走进房中对柳彪低语几句,柳彪凑上前来,觑个空隙插嘴道:“大人,您府上的老管家来这里寻找您了,似乎有什么急事。”

    杨凌有些惊讶,他站起身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功夫,高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见了他喜道:“老爷,您果然在这儿呢,府上来了客人,您快回去一趟吧。”

    他一直叫人守在门前等着老爷回府,后来得了家人报讯,说老爷的轿子边门不入,直接去了后山了,这才急不可耐地追了来。果然在这找到了杨凌。

    杨凌奇道:“是哪位大人?”

    高管家张了张嘴,又瞧瞧屋里众人,杨凌会意,向几位教士告罪退出了房间,高管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道:“老爷,皇上来了,到了府上有一阵了。”

    杨凌听了吓了一跳,忙问道:“皇上?他来了多久了?还在府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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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管家神情有点儿古怪地道:“皇上来了快一个时辰了,听说您不在府上在中堂转了一阵儿,夫人出来陪着说了会儿话,他等得无趣就闯进后院去了,老奴又不敢拦着他。”

    杨凌一听就明白了,那时对于礼节是十分讲究的。杨家的后院儿是女眷的住处,就是高管家平素也是决不迈进一步的,外客只能在中庭相见,除非至亲密友,哪有去后堂女眷住处的道理,也难怪老管家为难着急了。

    以杨凌对这小皇帝的了解,知道他随性之至,有时玩乐起来,和刘瑾几个人嘻笑打闹在一块儿,勾肩搭背的没个皇上样儿,这些俗礼他是不会在乎的,而且目前的正德只是贪玩罢了,可不传说中那么污秽不堪的昏君,他还能对自己的妻妾有何无礼行为不成?

    不过老管家这番行为,也可见他对自己的忠心了,杨凌安慰地对高管家道:“知道了,皇上年幼,不喜拘束,不太注意这些礼节,我马上回去便是。”

    杨凌回到房中,告诉柳彪好好照顾几位教士,连吴杰和黄奇胤也顾不及去见见,就告辞出来向内厂外走。

    杨凌记忆中的正德,在民间传说中是一个英俊倜傥、和气亲民的风流皇帝,后世流传的清朝皇帝微服私访大多是从正德的故事演义而来,至于清人正史中的正德皇帝,却是一个昏庸无道、好色无行甚至有些变态的帝王。

    他现然亲身接触的朱厚照,看起来和现代大多数普通少年人差不多,在如今七八岁的孩童就多有熟习圣人学问、出口成章、礼教大成的儒学时代,这位举国瞩目的小皇帝所作所为,自然显得有些荒诞不经。

    瞧见老管家跟在一旁,神情比他还要焦急几分,杨凌不觉有点儿好笑,若是搁在现代,正德的行为就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吧?玉堂春那般娇美,朱厚照都是亲眼见过的,也不曾动过心思,难道还怕他打自己妻妾的主意么?

    杨凌想到这儿心中忽地翻了个个儿,想起自家后院还有个黛楼儿。这个女人功利心极重,又是天生妖媚,以她的风流手段要是想勾引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从这段时间两人交往相知的情形来看,她心计不凡,手段狠辣,如今小皇帝正是偏听偏信、耳根子甚软的时候,要是她见了皇帝,想要向上攀附,有意勾引的话……

    八虎若是为恶,自己还可制衡,要是成绮韵得了皇帝欢心,以这女人的手段,恐怕能迷惑得小皇帝连亲爹都不认识了。她若成了正德的枕边人,有心为恶的话,那岂不是出了一个女魔头?

    杨凌想到这儿,心中也焦灼起来,再也不能气定神闲地坐轿下山了,他急忙唤过一个番子掌班,说道:我牵匹马来,我要马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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