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垂首看去,只见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匣子里确实垫了一圈冰块,冰块上,是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杨牧云“刷”的一下脸色发白,正欲解释,只见玟玉满脸喜色的说道:“不错,这便是君心草,杨公子,多谢了。”

    “玟玉姑娘,这明明是一块石头,你怎么说它是草?”朱祁镇讶异道。

    “皇上请看,”玟玉的纤纤玉指在块青石上轻轻一按,那块青石登时凹进去一块。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祁镇吃惊得睁大了眼。

    “皇上,”玟玉解释道:“君心草由于常年生长在西域终年不化的雪峰之上,其状青若岩石,多呈心形,当地人称之为苏吉亚草,意即岩心草。此草之上,生长着石萝花,由于其看上去生长于寸草不生的青岩之上,故曰石萝。其生长在雪峰,花色艳丽,当地人又称之为曼琪丽花。”所说跟咸宜坊羊肉胡同积庆堂的色目人马掌柜描述一致。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杨卿随便装了一块石头来戏弄朕呢!”朱祁镇冷厉的目光渐趋柔和。

    杨牧云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咚”的一下终于落地。满怀感激的看向玟玉。

    “君心草不能在较热的空气里久耽,奴家得赶紧把它的汁液取出来。”玟玉说完,转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枚金针和一只羊脂玉瓶。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袅娜的重又来到杨牧云跟前,和他的目光一触,羞涩的低下头去,手拈金针在君心草上轻轻扎了一个小孔。不一会儿,顺着这个小孔汩汩流出一连串青碧色的液体,忙用手中的羊脂玉瓶抵在上面接住。

    “这块石头状的东西果然是草,不然怎会流出草液一样的流质?”杨牧云心中暗叹。

    寒气如雾状袅袅而上,更衬得玟玉握着羊脂玉瓶的手纤美如玉。不大会功夫,青石上所涌出的青碧色液体全数流入羊脂玉瓶中,而那块青石状的君心草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变成了薄薄一层干瘪了的皮,青灰色的表面也变得漆黑如墨。

    “看来柳姑娘说的是真的,君心草果然不能接触较热的气息。”杨牧云暗道。

    “成了。”玟玉举起玉瓶灿然一笑,转向朱祁镇说道:“皇上,奴家要施针救治国师了。”

    玟玉从药箱中取出一挂杨牧云熟悉的银针,然后逐一放入装满了君心草液体的羊脂玉瓶中轻轻搅动着。杨牧云知道她又要施展鬼门针法了,针法再玄妙,也要配之以药引,才能发出功效。

    “百邪癫狂所为病,一针人中鬼宫停......”随着玟玉一句句口诀念下,银针一根根准确的扎入释迦坚赞全身各处的穴道中。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灵台澄明神归位,猖狂恶鬼走无踪。”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释迦坚赞已经僵硬的躯体微微动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的注目下,释迦坚赞身上蒸腾起一片雾气,青紫发黑的皮肤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若有若无的呼吸也慢慢变得粗重起来。

    “皇上,你看国师他逐渐好转了。”朱熙媛脸现喜色的说道。

    “嗯。”朱祁镇微微颔首,脸色稍霁。

    雾气渐渐散去,释迦坚赞喉咙处一阵咕噜声响起,突然一张口,一个漆黑如墨的血块便吐了出来。

    “成了,”玟玉一脸欣喜的说道:“石萝花的毒素已完全排出,用不了多久国师便该醒了。”

    “累么?”杨牧云见她额头上满是细密晶莹的汗珠,心中怜惜的拿出一块丝巾递给她,“快把汗擦擦。”

    玟玉脸红红的伸手接过,唇角一勾,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一切被朱熙媛看在眼里,小脸不禁变了变。

    “水......水......”释迦坚赞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的声音有若蚊鸣。

    “快,拿水来!”朱祁镇说道。

    “是,

    是,”秦院使忙不迭的转身叫道:“快,快拿水......”

    ......

    温热的清水顺着释迦坚赞的唇隙汩汩流入,不多会儿,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国师,”朱祁镇见了展颜说道:“你终于醒了。”

    “皇上......”释迦坚赞的身子微震,手臂一动,像是便要挣扎着坐起。

    “国师千万别动,”朱祁镇劝止住了他,“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跟朕说话不迟。”转向秦院使道:“秦慕阳,朕就把国师交给你了,若有差池,朕一定唯你是问。”话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是、是,皇上,臣明白,臣一定不辱使命。”秦院使头上冒汗,一迭连声的说道。

    朱祁镇站起身,威严的说了一句,“回宫”

    “臣等恭送皇上”秦院使、院判还有一众御医呼喇跪了一地。玟玉正想下拜,朱祁镇看着她道:“你也随朕回宫。”

    “是,皇上。”玟玉闻听欠了欠身子。

    “杨卿,还有你,宁祖儿,也一同随朕回宫!”朱祁镇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昂首阔步已走出了厅外。

    “是,皇上。”杨牧云一边躬身回道一边偷偷向宁祖儿看去,只见他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便笃定起来。

    ......

    “玟玉姐姐,你的医术好高喔,”回宫的车辇上,朱熙媛忍不住掀开车帘对走在一旁的玟玉说道:“连皇上都对你的医术佩服得不得了。”

    “公主万不可如此说,玟玉只是一个奴婢,当不得公主如此称呼。”玟玉连忙抬起头对她说道。

    “你比我大,我当然要唤你一声姐姐,”朱熙媛俏皮的一笑,“你医术这么高,长得又这么漂亮,随皇上入宫,皇上一高兴,封你做他的妃子,到时我还要叫你一声好嫂子呢!”

    “公主千万不可对奴婢开如此玩笑,”玟玉俏脸一变,“奴婢身份微贱,不敢有此妄想,况且......况且奴婢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

    “谁呀?”朱熙媛眨了眨眼睛问道。

    玟玉晶莹剔透的脸颊微微一红,眸子不自禁的向前看了看。朱熙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皇帝哥哥的龙辇旁,杨牧云和宁祖儿正窃窃私语。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宁公子。”朱熙媛笑道。

    “不,不是他,”玟玉螓首频摇,“宁公子是郡主喜欢的人,奴婢说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一语未毕,连耳根子都红了。

    朱熙媛登时脸一寒,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怎么会喜欢他?一个花心大萝卜,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他哪会把你放在心上?”

    “杨公子他人很好的,”玟玉的眸光中满是憧憬,“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服侍他,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朱熙媛骂了一声,转念一想,“不对,这家伙在开封待的时间不短,听说一直是这个丫头照顾他。啊哟,这家伙该不会把她给欺负了吧......”她年纪尚幼,还不懂男女之事。在宫中偶尔见到有太监领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去见太后,便问钱皇后这是怎么回事,钱皇后只是红着脸说这个宫女被皇上临幸了,是去太后那里讨封赏的,至少也要被封个淑女。她又问钱皇后什么是临幸,谁知钱皇后的脸更红了,说临幸便是被皇上欺负了,欺负过之后便是皇上的人了。于是朱熙媛心里便认为只要是男人欺负了女人,那女人便死心塌地的跟定了这个男人。

    “我要去问那个姓杨的,他肯定不会承认,”朱熙媛眸子一转,“对了,我去问一下宁公子,他一定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丫头没被这姓杨的欺负,我便请皇帝哥哥收了她,看这丫头还敢老是想着他不?”想到这里,嘴角一翘,得意的笑了起来。

    ......

    杨牧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禁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宁祖儿奇怪的问道。

    “突然感到

    有些冷,”杨牧云耸了耸肩,“从小在江南待惯了,一来到北方,对这里的天气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是,”宁祖儿笑了笑说道:“京城地处燕地,比之江南要冷多了,也难怪你不习惯。”

    “宁公子,”杨牧云话音一转说道:“至于那君心草是如何来的,万不可将柳姑娘的事说出去,就说是在一西域胡商手里采买的。”

    宁祖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杨兄是怕牵累了王殿下?”

    “嗯,柳云惜行刺皇上之事与王无关,王也不知刺客是她,所以与她仍过往甚密......我的意思是,在撇清王殿下之前,对柳云惜我们还是暗中监控的好,否则的话,将会有人因你我之故而枉死。”

    “柳云惜亲口承认了?”

    杨牧云点点头。

    “这便是柳云惜放了你我,而且又交出君心草的条件?”宁祖儿看着他说道。

    “就算是吧,”杨牧云面色凝重的说道:“不管怎样,对待这件事要慎重。皇上一旦知晓,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因为自太祖皇帝以降,已有多起藩王因为争夺皇位而犯上作乱的事......建文一家,还有汉王朱高煦父子,他们都是什么下场,你我不用说都明白,王殿下业已成人却一直留京,本就受人诟病,若因皇上行刺一事受人攀咬的话,想不死都难......”说到最后声音越压越低,几不可闻。

    “杨兄既如此说,宁某听你的话便是,柳云惜的事可暂时压下,不过暗中我会派人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宁祖儿说完看着他道:“杨兄如此为柳云惜说项,莫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她手里?”

    “没......没有啊,我只是怕王被她牵累而已。”杨牧云躲躲闪闪的说道。

    “不对,”宁祖儿目光一凝,“柳云惜岂会如此放心将你我二人放走?还将君心草拿了出来......她,给你服了什么药么?”

    “你别瞎猜,”杨牧云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了她暂时不去找她麻烦罢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落在后面,被公主的车辇赶了上来。

    “你们说什么呢?”朱熙媛掀开车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嘀嘀咕咕的说得那么亲热。”

    “没说什么?”杨牧云看向她时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被公主殿下这一闹,宁公子怕我回宫受太后责罚,宽慰了几句话而已。”

    “是呀,是呀......”宁祖儿刚张开口便被朱熙媛堵住了。

    “你帮他糊弄我是不是?”朱熙媛乜了他一眼,“别以为你救了皇上便恃功自傲,老实告诉你,你拐带朱芷晴来京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啧啧啧......连我大明宗室的郡主你都敢拐带,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哼了一声,合上车帘再不露面。

    车辇辚辚在二人面前驶过。

    宁祖儿闻听不禁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道:“是她自己私自离开周王府来京的,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皇宫大内,谨身殿。

    朱祁镇端坐龙案前,一身大红袍服的王振恭恭敬敬上来禀奏道:“皇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将整个万安寺翻了个遍,在活佛殿发现一个地道口通向城外......”

    “这么说是一个掳劫朕的乱党也没抓住了?”朱祁镇的脸一寒,打断他的话道。

    王振尴尬的说道:“奴才已派人顺着地道口乱党遗留下来的踪迹追了下去,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群乱党抓回来,相信最迟明天......明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明天?”朱祁镇两眼一翻,“京师离塞外最近的地方不到三百里,明天足够这群掳劫朕的乱党安然回到草原上了吧?”

    王振只觉腿弯一软,膝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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