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七月八日。

    就在上缭攻防城进入最关健时刻的同时,突破长江天堑的高宠正在谋划着如何夺取孙策军后方要地——秣陵。

    睛日的阳光一扫昨晚的阴郁,因风浪拖延了登岸时间的高宠没有停滞,他一面令甘宁、朱桓两军继续尾追着败退的韩当部穷追猛打,而自已则与徐庶、雷绪以及宿卫精锐三千人赶赴秣陵城。

    镇守在秣陵的大将乃是孙策的叔父孙静,孙静年近五旬,为人虽胆气在孙家众兄弟中只排在最后,但却相当的稳重,若用之以阵前冲锋,非其长项,而镇守要冲,守卫要地才能最大限度挥其才干。

    孙策与孙静亲为叔侄,对于孙静的能力,他自是心知,这一次出征豫章,把守秣陵的重任便落到了孙静的头上。

    与孙静一同守卫秣陵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孙瑜和孙皎。

    秣陵太守府邸内。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孙静脸色凝重,手搂着颌下须然,眉宇间凝结成一个“川”字,正围着房内的秣陵地形图来回的打转。

    在天色微明的时候,高宠领兵强渡长江的消息传到秣陵,不过由于往当利口方向的道已被高宠军截断,韩当的情况究竟如何,孙静尚不得而知。

    这个突变的消息使得手头只有五千兵卒的孙静左右为难,若是冒然出兵救援,就怕城中空虚,若是不为所动,静观其变,又怕韩当支持不住,当利口一失,秣陵失一强援,形势必危。

    “叔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有消息来吗?”孙静问道。

    侍立一旁的孙皎生得浓眉大眼,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他与孙策的四弟孙翎同是“叔”字辈,听到父亲问他,忙躬身回道:“父亲,二哥已到城门口去等候了,一有消息的话,他会马上来报的。”

    孙皎话中的二哥,乃是孙瑜,字仲异,比孙皎要大了几岁。

    “再派些精干的斥候出城去,一定要打探到当利口的真实战况。”孙静吩咐道。

    接近中午时分,一直在城门口等候消息的孙瑜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边跑边喊道:“父亲,城外有当利口韩当将军的兵卒赶来求援了!”

    孙静大惊,急问道:“你有没有问韩当现在何处?”

    孙瑜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道:“据那些败卒禀报,韩当将军被高宠的追兵围在离秣陵城只十余里的地方,现在情形危急。”

    孙静为人慎重,又问道:“仲异,你有没有盘问过那些兵卒,可都是江东的口音?”

    孙瑜道:“儿都一一盘查过了,他们讲得确是江东的侬腔!”

    一旁的孙皎听到此处,讥讽道:“那韩当失了当利口,还有面目向我们求救?”

    孙静喝斥道:“叔朗,不可这样说,韩当虽然失了当利口,但到底也是追随文台的旧将,若我见死不救,他日岂不遭人逅病,便是日后归了黄泉,大哥也会怪罪于我的。”

    孙瑜听出孙静有决心救援的意思,忧虑道:“父亲,我们若是出秣陵之兵相救韩当,万一高宠乘隙攻袭秣陵,失城的责任我们可担不起。以儿之见,那蒋钦将军不是在瓜洲渡驻防吗?莫如遣人送讯于他,蒋钦授命与韩当共守当利口,现在失了营寨,蒋钦的责任可比我们要大的多。”

    孙静沉吟良久,眼中神情坚定,大声道:“为属下者,若是仅考虑自已的得失,非良臣也。公奕远在瓜洲,且刚刚从当利口长途赶到,若是遣其回师,对岸的陈登军又有何人可敌,再说了,瓜洲离秣陵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即便是公奕能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说到此处,孙静长叹一声,道:“事不宜迟,就这样决定吧,孙瑜,你随我率四千人马解韩当之围,孙皎,你领剩余一千人驻守秣陵。”

    孙瑜道:“父亲,秣陵只留一千人恐兵力不足。”

    孙静苦笑道:“秣陵守军总不过五千人,若是救援的兵力少了,非但救不回韩当,连着我们自已都可能陷入重围。”

    在救与不救的艰难选择中,孙静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城相救,这个消息对于被甘宁、朱桓一路穷追,逃得狼狈不堪的韩当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而对高宠而言,这同样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让甘宁、朱桓咬着韩当的**猛赶,然后在离秣陵不远的地方团团围困,迫使韩当遣亲卒突围出去向孙静求救,徐庶所出的计谋进行的非常的顺利。

    “宠帅,城中守军开始出动了!”一名高宠军斥候飞快的闪过浓密的树丛,低声喊道。

    就在孙静父子点兵出城的时候,在秣陵城外的密林中,高宠正在静静的等候着夺城的良机出现,对于秣陵这个地方,没有谁比高宠更加的熟悉了,身为家奴的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黯淡的岁月。

    现在,已经是扬州刺史一方诸侯的他终于又回到了秣陵,在他的麾下,更有三万大军可供驱使,这一次夺城高宠势在必得。

    “不用着急,再等上一会儿!”徐庶稳稳的坐到一块巨石上,享受着山野间吹来的阵阵凉风,前番被鲁肃抢了风头的他现在心情大好。

    这一次谋夺秣陵,能不能够引出城中的守军是关健,徐庶知道秣陵易守难攻,若是单凭渡江过来的兵力,是很难快拿下秣陵城的,毕竟秣陵守军有五千众之多,而一旦秣陵战事陷入胶着状态,在泾县一带的孙权、周泰军和吴郡的朱治军都有可能随时赶来。

    那样的话,夺取当利口也就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了,对于被阻隔在江东的高宠来说,只有顺利取下秣陵,夺下这个孙策引以为重的后方辎重要地,才算是渡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深入豫章腹地的孙策大军的辎重粮草尽数屯在秣陵,若被高宠一举拿下,不仅可以极大的动摇孙策军的士气,还可以使处于粮荒之中的高宠军兵卒获得意外的惊喜,军中新兵的士气也能随着胜利得到极大的提升。

    “孙静出动了多少人马?”高宠眼望着秣陵,道。

    “估计有四千余人!”斥候回道。

    “太好了!这样的话城中守军只剩下一千人了。”雷绪一击掌,脸上狂喜道。

    高宠的心情也是同样的激动,但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只是命令的声音中有了一丝的颤音,毕其功于一役,眼见着破除困境的机会就在眼前,便是屡经战阵的高宠也有些情不自禁。

    好不容易候着孙静走远了,高宠大喝一声:“雷绪,传令出击!”

    “弟兄们,随我杀进城去!”雷绪持刀长身而起,脸上的刀疤狰狞醒目。

    已经在密林中匿伏了好几个时辰的高宠军宿卫早已不耐,作为高宠身边的宿卫,一向担负着行军拔寨的重要任务的雷绪部将士眼睁睁的看着友军冲杀痛快,心里早就冒了火,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

    不消雷绪鼓动,如虎狼般的三千精锐呐喊着快的向秣陵城门冲去。

    刚刚送完出城部队的守城兵卒完全没有防备,这些兵卒平日里甚少见识过真正的撕杀场面,忽然间见到有无数的敌兵冒出,早有人吓得湿了裤子。在装模作样的摆了几个姿式后,带兵的屯长连城门都没有下令关闭,就第一个转身逃跑,其余的兵卒也仅仅是作了一些无谓的抵抗,马上就放弃了城门。

    孙静的部队平日就主要担负后方的守卫,战斗力上根本不能与高宠最精锐的宿卫相提并论,如果人数上占优势时或许还有一战的勇气,现在,却是另一番兵败如山倒的样子,留守城池的孙皎得到高宠军已杀入城池的消息,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收拢着残兵败卒向东逃跑。

    秣陵,这座坚城在转眼之间便易了主人,孙策屯积在城中的大批粮草、辎重更是让为缺粮而心慌的高宠心花怒放。

    秣陵城外,虽然得到了孙静的救援,在人数上已不吃亏,但士气和战斗力严重削弱的韩当、孙静两军还是挡不住甘宁、朱桓的攻势,杀血了眼的丁奉如同一头不知道危险的小虎一般,不知疲倦的数次突入敌阵,将已无斗志的孙策军兵卒杀得面无人色。

    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试图回城死守的孙静、韩当刚到秣陵城下,只见城门紧闭,抬头看城头上,飘扬着的却是一杆“高”字的大旗。

    “糟了,中高宠之计了!”孙静顿足垂胸,幸有孙瑜在一旁扶携着,才没有掉下马来。虽然救回了韩当,但等待自已的却是无家可归的窘境。

    “幼台兄,秣陵既已为高宠所占,我们还是赶往泾县与仲谋会合为上!”韩当说道。也许是一种可悲的心理作崇,失了当利口的韩当见有孙静陪着自已,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无可奈何之下的孙静与韩当傍徨之中,不得已率领着剩下的一千人的残兵向泾县方向溃退。

    与此同时,广陵太守陈登在得到高宠渡江成功的消息后,一直观望举棋不定的他终于起广陵人马六千人,舟楫百余艘,一路浩浩荡荡向南岸的瓜洲渡而来,刚刚移防这里的蒋钦听闻当利口、秣陵失守,韩当、孙静皆败逃,自知孤军难敌高宠、陈登两路人马,遂不等陈登兵到,自引本部三千人马投往吴郡太守朱治处去了。

    泾县阴陵。

    刚刚围剿完太史慈余部的孙权正在休整之中,忽然间听到韩当、孙静的败讯,又见二人狼狈不堪,一万五千精兵丧失殆尽,顿时一张红润的面宠被气成了紫膛颜色。

    本来有利于孙策一方的战局因为韩当、孙静的失败而风云突变,如今,高宠三万大军占据秣陵,不仅夺取了孙策屯积在后方的大量粮草辎重,而且大有一举切断孙策西征军与吴郡、会稽之间联系的趋势。

    如果高宠的目的达到,那么原本已切断了高宠军退路的孙策军马上会落到反被高宠断去后路的境地。

    “当利口有精兵一万人,秣陵城也有五千兵卒,如何会让高宠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夺了去!”孙权百思不得其解。

    韩当支吾道:“我等不察,误中了高宠的奸计——。”待问清当利口失败的缘由,孙权气得差一点要把韩当推出去砍了,幸亏一旁的周泰阻挡着,韩当才险险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幼平,与我聚集阴陵的全部人马,我要与高宠决一死战!”孙权的心胸本就不广,对于与高宠的宿怨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原本以为能够一雪前耻,却不想又见到高宠反败为胜,已方反胜为败,孙权如何能忍受得下这一口恶气。

    “仲谋,如今高宠得了秣陵,又有江北的广陵太守陈登在背后支撑着,单凭你我这一点兵力是憾动不了他的,还是赶快通知伯符,由伯符来定夺今后大计吧!”孙静沉声道。

    孙静是孙坚的四弟,算起辈份来还是孙权的叔父,孙权纵是再想复仇,叔父孙静的话还是要思量一番的。

    七月八日这一天。

    已经决意要拿下上缭城的孙策意外的没有进攻。

    没有进攻的原因相当的意外。

    晚上还是风平浪静的孙策军大营在早晨却是“热闹”非凡。

    这“热闹”的源头是因为一个刚刚流传的传言。

    在早晨开炊时,交头接耳的孙策军士卒相互间口头诉传着周瑜昨晚在军帐中孪童的奇闻,这一个消息若是换到了性情暴烈的陈武身上,根本不会引起这般的哄动。

    但是,周瑜就不一样。

    素来有儒雅风流“美周郎”声誉的周瑜在众多孙策军将士的眼中,几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物,现在,周瑜竟被爆出孪童的丑闻,无论是信与不信,传言却在飞快的传播着。

    孙策勃然大怒。

    对于周瑜的为人品性,孙策清楚的很,他一面命令参军吕范全力追查传言的起源,一边急急的赶往周瑜处,安慰周瑜。

    这件事若是生在平日,也不可能如此的效果,但时下孙策军中各级将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上缭攻城战又进行的相当的不顺利,面临着明天还能不能见到阳光的孙策军将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周瑜孪童的谣言在即将奔赴战场,直面死亡的士卒心中,成为了一种消遣和打趣的工具,而在其中,一些品行恶劣、平日与周瑜不睦的将领更是暗底下指使手下士卒添油加醋的到处传扬。

    孙策决定彻底调查此事,军队的纪律一向是他最看重的,现在居然有士卒妄上谈论周瑜的不是,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举动,大敌当前,任何动摇军心的行为都必须毫不留情的严惩。

    周瑜的心情也是郁闷,不过他倒没有象孙策那般的感到盛怒,对于自已与小乔之间的感情,周瑜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用不着别人来说三道四,横加指责,对于那些污蔑自已的谣言,周瑜完全的不在乎。

    只是,那些人居然把脏水拨到小乔的身上,周瑜不能坐视不理,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

    而小乔的心情与周瑜一样。

    自已女扮男装混入军营本就是违反军纪的事情,现在又闹出了周瑜孪童的谣言,小乔见身边有人毁损周瑜的名声,也是一般的不甚忍受。

    思量再三之下,她向孙策坦承了自已的身份。

    追查谣言源头的行动由参军吕范直接负责,经过了将近一天的慎重盘查,先后有数十名参与传播谣言的军侯、屯长等下级军官被砍了头颅。

    “禀主公,传播谣言的那些人都已依照军法处决了!”吕范跨步入孙策帐内,恭敬的说道。

    “子衡辛苦了!”孙策感激的向吕范点了点头,吕范所砍的这些人都不过是替死鬼罢了,真正的谣言源头孙策其实心知肚明,这件事除了孙翎外,不可能再有其它人了。

    “四弟,这一次你太任性胡为了。”孙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吕范退下。

    只是,孙翎是自已的亲弟弟,总不能把自已最爱的弟弟拉出去砍头吧,要是如此,回头恐怕母亲那一关就过不去。

    经过一天的反复折腾,在孙策在强力弹压之下,周瑜孪童事件总算平息了下来,但这件事情却使得孙策军中将领之间更加的不信任。

    夜风扑面,有一点夏日的微凉。

    忽然间,孙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疲乏,一天之前还在周瑜帐中为了李术南下的事而高兴万分的他,现在却开始担心起来。

    “主公,明天的上缭之战请派我上阵!”一脸俊雅的吕范察觉到了孙策神情异常,从来都不争头功的他主动请缨道。

    吕范话音方落,忽有一名孙策军士卒急急的冲入帐内,跪倒大声道:“禀主公,泾县急报!”

    吕范近前,从士卒手中取过竹简,呈给孙策,孙策接过展开一看,马上脸色大变,吕范的眼睛看向孙策手中垂落的案几上的竹简,正见到“韩当兵败、秣陵失守”这几个大字。

    (这一章自已很不满意,只是再细写战争的话,恐怕大多数的订阅读者都会跑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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