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多年不见再相见时,滋味是别样的。曾经我不那么认同,可如今,深信不疑。

    不过才与他相处短短几日,我就已然觉得度日如年。不是我放不下,只是觉得不自在。我不自在他在我能感觉到的半径范围内活动,不自在他望着我时那种疑惑加懵懂的眼神,不自在他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不自在他喊着我玉姑娘时的神情……

    我想,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我的一颗心正在饱受煎熬。

    是啊,我会疯的!再见到他,我一定会疯的。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尽早疯,我一定要远离他,远离他。

    于是,在确定他和曹寅伤势都不再有大碍的情况下,我决定趁早离开。

    这日清晨,天才刚刚放亮。一轮淡淡的红光里,是初春的晨风带来的青草清苦的气息。我一夜未眠,眼睁的酸痛到天亮,不知何故。“店小二。”反正也无睡意,早早起床下楼,我轻声唤来店小二。

    “来咯,什么事啊姑娘?”小二碎步上前,哈腰问。

    “这是药方,”我伸手递给他一张纸,“你照这样子,一日三次给楼上那两位爷送去。”叮嘱道。

    “啊……”小二接过药方,仍有点不明白,“那姑娘您……”

    “不该问的别问,”我制止了他的话,面容清冷,没有丝毫温度,让人看着便倍感心寒,“这是房钱和那两位的药钱,足够了吧?”我冷眼一瞪,知趣的小二便立马点头,灰溜溜地拿着银子走了。

    这时。望着小二瘦弱地背影。我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突兀地轻松下来。原来。他还是缠绕着我地那根线。此时地剪断。让我顿感释怀和解脱。回身。面上地轻纱轻微摇曳着。刚才……我确实做了一件大大地傻事。可是没有办法了。我就是无法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上。即使隔着一层轻纱。

    慢慢上楼。刻意绕过他睡地房间。我轻轻推来武涛地房门。“知道你醒着。”推开房门。我喃喃自语道。

    “怎么依痕。有事?”清晨。他只穿着一件墨黑地长袍。站在窗前。任由晨风吹着。

    “我们……什么时候走?”我走进屋内。寻了个地方坐下。

    “走?”武涛回眸用询问地眼光望着我。“我……我没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

    “因为那两位公子地事情。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够久了。所以我想……”我启唇。

    “终于想走了?”忽地,武涛脱口而出,微笑着对上我清冷地面颊。他等这一刻,这句话,够久了。

    “恩,”我颔,“想走了。想去江南看看。也想去杭州看看,看看那里的变化。不过……更想……见一下哥。”我抿唇,展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那两位呢?你放心把他们留在这里?”武涛关上窗户,缓缓走向我。

    “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再说了,都那么多天了,他们身上的毒也清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想……”我愣一愣,望着缓缓朝我走来的武涛,竟有片刻恍惚。原来。我都不曾现,他穿黑色的衣服竟有如此潇洒的神韵。他,我现我似乎已经不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他了!回神,我不该让自己出现这种想法地,“再者,那龙公子身边的随从,武功并不在你我之下,如有危机,他应该足以应付的。”我接着说。

    “那……那好吧。我们何时离开?”他已然走到我身前,温柔地问。

    “随时。”我深吸一口。闭眸调整好自己地心态,然起身,“随时。”我重复着说,再望向武涛时,心情总算平静下来,“我去收拾包袱。”我转身,抿起唇角。

    “我去知会龙兄一声。”他在我身后补充道,许是清楚我是不会去说的。我怔怔的,纱下的面容突兀地僵硬着。许久,我才回神,然微微点头,推门离开。

    不出多时,我便收拾好了包袱,到楼下结了帐,此刻就等武涛下来了。站在客栈的大堂里,看着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的百姓,这一刻我忽然有种不舍。“我……是不是太无情了?”他的伤明明就没全好,我却在这时抛下他离开,要是那些人再回来,岂不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我摇着头,我不能让自己再有类似的想法,“不……不会地……”熟知历史的我,明知道他是不会有事的,竟然还傻傻的为他担心。“无情,有时候是该无情一点。”我蓦地告诉自己。

    是啊!无情,则心无可伤;无情,则泪无可流。如果当初我可以不要有情,再绝情一点,那么我情愿一生是一个不识情味的无情之人,也好过为情所伤泪竭而死。

    又等了片刻,才见武涛缓缓下来。他和曹寅都不在他身后,想必是他叫他们不要想送了。

    也对,想送何必呢!徒增惆怅!

    “我们走吧。”他行至客栈外,叫来一辆马车,拉过我的手,如绅士般亲手扶我上去。这一刻,让我想起了在雪峰之下,四年来我第一次离开那里,也是同样的情景,只是那时对我伸手的,是另一个他。

    “多谢。”我轻声开口,然走进马车。

    武涛微笑地望着我,放下了帘子。“好类,走咯。”他一挥马鞭,一切又归零了。

    当马车的车轮滚滚转动时,我蓦地告诉自己,应该将所有地脆弱和忧伤都丢了,丢在那片山野之间。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是的,玄烨,我们的再见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为了不让它继续错下去,请容许我做那个先逃跑的人。

    四年,一切都是新的。在我的记忆里。你已经是一个过客了,一个无关痛痒,甚至不该照面的路人。而我呢?在你地心中,我是那个已死地人,没有温度,不再会微笑地对着你。然后说玄烨……我好喜欢你。我变了,变得早已不再是自己。我们,应该各自怀揣着对彼此地那点点思念,然后将它沉到潭底,永远地成为生命里无法承受的**之重。

    帘帐轻摇,我最后再望一眼那渐渐远去地客栈,只留下最后淡淡的两个字。

    “保重。”

    做一个偷跑者,原不是我地初衷。

    从不知道,抛下过去会让我变得如此轻松。

    阳春三月。我和武涛终于踏上了江南之行的旅程。春天,四年来第一个只有自己的春天,在萧索单调的冬季里。总是那么的盼望它的到来。如今,春天即在眼前了,一伸手仿佛便可触摸到它湿润的梢,感受到它温暖的呼吸。可是春天,到底是怎样的呢?是悠然自得,还是万物复苏?是情意切切,还是不解风情?是离人眼中地一滴泪,还是故人襟前的一枝花?是一纸写意渲墨,还是一卷工笔勾勒?

    呵呵。谁知道呢……

    春,暖人心脾,“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稍纵即逝,“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所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春,沁凉润透。“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春,酒里飘香,“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春,魂牵梦绕,“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于是,在如此美景面前。刚学会骑马的我便拉上武涛。两人策马一番。

    骑在马背上,其实说句实话我还是无法适应。因为马跑起来时会一颠一颠,惹地我想泛呕。本以为骑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看着武涛那么潇洒的奔驰,竟没想到学起来会这么……不过现在好多了,因为掌握了技巧,我已经能够很好的驾驭马匹了。就连武涛多说,我的适应能力惊人。

    “怎样?还行吗?”这日,说是赶路,其实我俩只是悠闲地到处闲逛。在一片比较原始的森林官道上,我们一前一后,策马而行。

    “恩,当然没问题了。”我勉强地回眸朝他一笑,涟开久违的笑容。

    “我们今晚在前面的镇上休息,再赶两天就可以到杭州了。”他策马上前,与我并驾而行,然略显兴奋地说,“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公子了。”

    “是吗?那很好啊!”终于要到杭州,只是……从离开客栈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十余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到了。“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一晃一月有余,也不知道玉无然现在如何了。

    “应该很好吧!”武涛微笑地说着,“那么……我们快点吧!!”突兀间,他加快度,然对我挥挥马鞭。我无奈般的笑笑,随即也加快了度。

    不多时,我们便赶到了小镇。这是一个看上去比较贫穷落后地小镇,家家都是泥塑的房屋,破旧不堪。小路上,偶尔可以见到一些小摊贩,却是苦着一张脸,毫无生气,整个小镇更是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怎么会这样?”从进入小镇,我和武涛便下马而行,“这里……不是江南吗?”我牵着马匹,看着四周空荡荡的街道,和那木板门前零零碎碎飘散着的破布,不禁问道。这里……这里不是江南吗?在我的印象里,江南不是应该很富裕繁华的才对,可这里……也太荒凉了。

    “这里是江南。”武涛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幽幽地说着,然继续朝前走去。

    “可……那既然是江南,怎么会如此……”望着街边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佝偻的老人们,看着他们一张张婆娑如死灰的面容,我根本不能相信这就是历史上富饶地江南。

    “怎么不会,”武涛回身望向我,“还不都是清廷的那些贪官污吏干的好事。”他愤愤地说道。

    “贪官……”我重复道,双眸渐转黯淡,心忽地一沉,“也对……”这历史上,最不缺的就是贪官了,尤其是像这样的小地方,所谓山高皇帝远,真是苦了他们了。“那……我们今晚住哪里?”像这种地方,似乎已经衰落很久了,哪里还能住人啊!我不禁怀疑道。

    “放心,总有地方可以住的,只要你不嫌弃。”武涛回眸,对我一笑。

    “呵呵……放心,哪里我都可以住。”我,又怎么会嫌弃呢!有瓦遮顶,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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