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宫。

    在宫庭内侍的传召下,孙武等人依次地踏进主殿。

    望着孙武等人的进殿,吕邗姜带着老夏转身离开。

    按照章程,外国使臣初见齐王,会由齐王指派,暂居诸侯馆。尔后,定个时日,方能再见齐王——毕竟齐王乃一国之主,整日忙于政务处理,哪能轻易地相见谈事,快速地把事办完?

    尽管孙武等人来自吴国,吕邗姜却不敢多问——按捺心底的焦急,吕邗姜忍不住地要求老夏返回主殿外等候,替她询问一下有关吴王之事。

    老夏领命,返回主殿,静等孙武等人出殿。

    吕邗姜则闷不作声地,走回自己居住之处。

    “姬子——”侍女秋必和秋诗小跑上前,一左一右,四下张望。

    “老夏呢?”秋必最先开口,愤愤不平,“老夏怎能把姬子一人丢下?”

    “无妨。”吕邗姜叫住秋必和秋诗,“他……他有事,晚点会回来。”

    秋诗不满道:“何事?——甚么事能比姬子的安全还重要?”

    “胡说甚么呢?”吕邗姜轻敲秋诗的脑袋,“吴国来使者了……”

    吕邗姜欲言又止。

    秋诗和秋必却听明白了吕邗姜的意思——八成是想让老夏打探吴国的消息。

    这几年,自家姬子想方设法地打听吴国传闻,却石沉大海,毫无办法。

    “太好了!”秋诗拍手,欢快极了,“姬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吴国使者——”

    “多嘴。”诗必不快地瞪了秋诗一眼,“就你明白?——还不快扶姬子回屋!”

    诗必和诗秋拥护吕邗姜进屋。

    吕邗姜跪坐一旁,手捧《春秋》,津津有味地看着,顺便等待老夏的归来。

    傍晚,老夏归来,却只是复命,竟未提到吴国半字讯息。

    吕邗姜皱了皱眉头,直白道:“老夏,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了没?”

    老夏垂头道:“抱歉,没有。”

    吕邗姜叹了一口气,将竹简书一丢,兴致缺缺道:“你先下去罢。”

    托着下巴,吕邗姜快速思考:如何从孙武他们嘴里,撬出情报。

    不曾想,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昱日,宫里四下议论吴国一代军事奇才孙武来到齐国,就住在临淄城的诸侯馆。

    隔日,久居屋内的吕邗姜都听说那诸侯馆门庭若市,很多达官贵族都想拜访孙武,却被孙武以“希望见到齐公,早日完成吴王所托”为由,拒绝个干净。

    第三天,宫庭内侍忽然传命,请她进殿,说是孙武代表吴国,要来结盟齐国!

    吕邗姜吃惊不已,盛装打扮,听话地前去。

    临淄宫主殿。

    吕邗姜不算姗姗来迟,却惊讶地瞧见殿内热闹非凡:文臣武将,一应不缺,兼之诸公子们和姬子们都在场——大家少见地以正服出席!

    最耀眼的莫过于公子阳生——他那一出“亲妹嫁杞”,赢得君父的重视;公子黔则一脸冷淡,时不时地瞪着公子阳生;吕瑞姜一如既往,一见她来,两眼发亮,若不是此乃正殿,吕瑞姜恐要找她痛快地闲聊……

    “拜见君父。”吕邗姜认真地行礼,然后默默地站至一角。

    吕瑞姜含笑,一把拉过吕邗姜,和她站至一处,不顾对面公子黔满脸的怒意。

    少时,一声通传,便见孙武和伍员一前一后,慢慢地走来。

    瞅见孙武前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打量孙武,露出各种反应:诸公子们若有所思;姬子们暗地偷窥;文臣们肃然斜视;武将们跃跃欲试……

    吕瑞姜粗粗地喘气,也不知在激动甚么。

    吕邗姜则心道:原来,只才三天功夫,孙武便“说服”君父了?

    却见孙武一身吴国服饰,端庄大气,全然没有传说中的杀伐之气,反而透着三分文臣气质,兼之身后的伍员粗布衣衫,手捧礼盒,低眉顺眼,格外受到君父的关注——众人盯看半天,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威协,就听孙武拱手,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并将文书奉上,开门见山,朗声地说道:

    “吴国使臣孙武见过齐公!吾家吴王修书一封,愿结两国之好。”

    言罢,一名宦者小跑过去,接过文书,转身返回,递给齐王。

    齐王接过文书,浏览文书——

    文书曰:「孤乃吴王夫差,愿与齐公交好,切莫怀疑!齐国在北,吴国在南,若能结盟,则利于两国!吴国擅制兵器,愿售于齐,倘使两国开凿运河,便于互通,则予以齐、吴民之大善矣,还望齐公三思。」

    目露惊讶,齐王半晌才道:“结盟一事孤且同意,但是凿河……?”

    凿河一说简直闻所未闻!

    齐王定定地盯着孙武,努力地回忆历代君王有谁凿过河——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前例!

    虽无古人,齐王却也隐约地明白:这凿河必有其他用意,比如……

    轻敲书案,齐王不客气道:“此事恐怕不妥罢?——凿河兹事体大,所需人力、物力皆都庞大,难不成要让齐国凿河,方能体现结盟诚意么?”

    “齐公,请少安毋躁。”孙武侃侃而谈,“大王早已说与敝臣,愿意出资凿河而不费齐国一人一物,只求齐公能松口放行。”

    轻轻地哼了一声,齐王淡淡地道:“孤若不许呢?——凿河,凿河,有多少用处?莫非只用来运输兵器不成?”

    齐王的口吻里夹杂一缕嘲讽。

    “齐公勿忧!”孙武却面不改色,“敝臣大王担心您会怀疑吴国有借机攻打齐国的打算——敝臣虽为吴国使臣,却也是齐国人,自不会做出这等伤害故国之举!敝臣向您保证,吴王绝不会在凿河期间,对贵国有半分不齿之举。”

    齐**了,缓了颜色,又觉不大对劲,迟疑道:“这……只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孙武言之凿凿地解惑,“齐国繁荣昌盛而吴国军事强力,倘若两国能够互利,岂不更显大王英明?开凿河道,古往今来,乃为第一人力凿河,更是一桩英明之举,既能河上航行,又能方便两国买卖置办,还能快速地来往齐吴,再也不受那等艰险之旅,齐公还有甚么好忧虑的呢?”

    齐王嗫嚅嘴唇,反驳不能。

    为难齐王年迈迟钝,辩不过孙武。

    “君父,阳生也觉开凿河道是一件好事。”众人应是头一次听说甚么开凿河道,一时都接不上话来——瞅着齐王似应非懂,公子阳生咬了咬牙,干脆地同意。

    公子阳生既已同意,公子黔就必须不同意——不然,岂能突出公子黔的与众不同?公子黔站出身来,大声道:“君父,这事还需商量!”

    眼见公子阳生、公子黔都表态了,剩下的公子们也纷纷地发表意见,或赞同,或反对,意见不一,争得厉害。

    诸公子们只单纯地光吵不想,谁也没去考虑开凿河道究竟对齐国有没有益处。

    文臣们冷眼注视诸公子们的争执,一言不发。

    武将们理也不理诸公子们,乖乖地遵从齐王的选择。

    姬子们大多都不理解这些,干脆地保持沉默。

    唯有吕瑞姜焦急地直瞪公子黔,相当懊恼,似是责备公子黔为何要反对开凿河道。

    争执良久,齐王推辞道:“既然诸位想法如此不一致,不若改天再论?”

    大殿之上,诸公子们听罢,立即安静。

    “齐公,请勿拖延。”孙武拱手,提高嗓音,“敝臣也是齐国人,绝无害齐之心,还请齐王早下决断!事实上,开不开凿对齐国无坏处,所费人力、物力也不需要齐国所出,齐公所要做的,无非是点头罢了……作为同盟,吴国必不亏待齐国!”

    说罢,孙武把手一拍,便见早就侯在一旁的伍员上前一步,将手中礼盒打开,露出价值出众的金银玉器,全是吴国特有出产,顿时耀花人眼——众人目不转睛地直盯贵重之宝,眼里闪过隐晦的贪婪!

    孙武轻笑道:“此等物品,吴国尽皆遍是,如若齐公喜欢,待到运河凿成时,敝臣大王必会奉送几箱,以供齐公开心!即便嫌少,也不必烦恼,来回一趟河道之行,便能装载数十箱,短短时日必会送到!”

    这话太能打动诸公子们了。

    连姬子们也心动不已。

    诸公子们面面相觑,方才统一地改口道:“君父,开凿运河——甚好,甚好!”

    看见诸公子们尽数赞成,齐王顺理成章,便道:“既无异议,孤便接受吴王的请求罢!”

    “敝臣代吴王,多谢齐公!”孙武大喜。

    孙武示意伍员退下。

    伍员便带着礼盒,跟随宫庭内侍前往后殿,安置一干礼物。

    双方相视一笑,这才继续地商量有关结盟一事。

    众人默默地干等。

    咬了咬唇,吕邗姜一会儿瞄着君父,一会儿瞟着吴国使臣孙武——这二人倒也干脆,竟然讨论起了结盟方面的细节问题,越谈越投机,听得她都快要不耐烦了!

    听来听去,怎就没听到吴王夫差提及娶亲呢?……说好会来提亲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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