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不紧不慢地行走,走得极其稳定,一众护卫们跟走前后,浩浩荡荡地,格外引人注目。坐在车内的吕邗姜兀自地揉了揉额头,冷静地思考今后的打算。

    此时,没了旁人,吕邗姜收起风轻云淡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肃然危坐——倘若田穰苴等人看了,定然不会相信吕邗姜还有这么一面!

    没办法,人人都觉齐王庶女吕邗姜应是风轻云淡之人,却不知真若风轻云淡,哪会安全地游离在诸公子们争嫡的漩涡之外,并且活到现在?

    估计连田穰苴都不了解:吕邗姜宛如傲然白莲的外表之下,还藏有一颗理智多思的心思。

    目光一闪,吕邗姜思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逃避了。

    毕竟他们都已触犯她的底线了——

    夫君莫名其妙地被解职,定然不是君父一意孤行,而是诸公子们诬陷的结果——君父年迈,尚未立嫡,偏爱幼子,致使诸公子们争嫡越发厉害:自她嫁给夫君之后,他们就一直不被君父待见,而诸公子们却对夫君另眼相待,三番四次地派人拜见田宅,均被夫君以公务繁忙的理由给推辞了……依照诸公子们的性子,必对夫君又眼热又忌惮。

    如今,她料得不错:夫君不愿迎合这群公子们,果然就被解了职去。

    吕邗姜轻抚腹部,微微地叹气:如果夫君对诸公子们的厌恶是直接原因,那她怀孕则是***了——如果医师没把错脉,她真怀的是男婴,那孩子便流淌齐国王室的血脉,就算是庶女所出,奈何夫家却是田氏,够让这群公子们心生警惕了。

    且不提田氏家族是否明面低调、实则觊觎齐国的兵权,单是田氏家族的势力,就不容小觑了——田穰苴就算是田氏家族的支庶,好歹也是田氏家族的成员,一旦吕邗姜生下男婴,诸公子们可不敢相信田氏家族没有别的想法!

    即便没想法,诸公子们亦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有!

    因此,暗斗不可避免!

    然后,重点来了——

    吕邗姜一心想要找个如意夫君,避开诸公子们的争嫡风云,好不容易遇到田穰苴,并且嫁给田穰苴,也算圆满了罢?——如今,她虽怀上孩子,田穰苴亦待她不错,但她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你说,她会不会后悔呢?

    答案是:不后悔!

    既已嫁给田穰苴,吕邗姜就决定和田穰苴这位夫君共同进退——便是卷入麻烦,她亦要想个合适的办法!

    这个办法或许是——忍!

    她可以容忍君父他们不待见她和田穰苴,亦能容忍她和田穰苴贬为平民,但却不能容忍她和她的朋友们分离——是的,在旁人眼里,冬多她们或许是吕邗姜的侍女,但在吕邗姜眼里,冬多她们是吕邗姜的朋友!

    而君父竟然想要拆散她的朋友,这怎不令吕邗姜反击呢?

    ——不过,该用甚么法子呢?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吕邗姜刚有一丝决断,便被牛车突如其来地停下给打断了——帘外,她家车夫喝道:“让道,让道,谁敢拦路?”

    挑了挑眉,吕邗姜心道:莫非有人拦道?

    清了清喉咙,吕邗姜朗声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回禀夫人,有人也有一辆牛车,想要过桥……”她家车夫恭敬地回答,“但是,明明是咱们先上来的——让他们先退,他们却不依,硬是要咱们先退!”

    吕邗姜也没多想,便道:“那就先退罢?”

    “可是,后面有人啊!”她家车夫几乎是用一种气急败坏的口吻说,“车后好多人,哪能一下子退出来呢?——喂!你们这群家伙,别再往前挤了!再挤,可要撞上去了……难道你想将吾家夫人撞下河去么?”

    后面一段话,她家车夫几乎是咆哮地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面一片嘈杂。

    吕邗姜心头一跳,只好掀开车帘,看一看究竟怎么回事。

    帘外,熙熙攘攘地,吕邗姜惊讶地发觉他们连同护卫们皆被卡在一条弯弯的石桥上,前方有一辆豪华牛车,也带有不少护卫们,时不时地叫嚣让他们先退!

    然而,吕邗姜往后一瞥,瞥见后方则挤满了人影,宛如洪水一般,堵了吕邗姜他们后退的去路,令吕邗姜他们退不得,进不了,别提多难受了!

    换在平时,应是疏通人流,清空场地,两辆牛车方才前行。

    可惜,即便吕邗姜有心清场,亦无人手,只得尴尬地卡路。

    对面似也不是善茬儿,隔三差五地叫嚷再不退开,就要撞车了!

    这可怎么使得?

    别说吕邗姜还没反应过来,她家车夫和她的护卫们就率先地生起气来,纷纷地叫道:“竖子胆敢!再敢前进一步,必斩你车!”

    岂料,对方真的不怕死,还就驾车进了一格。

    于是,吕邗姜这边的遭遇就更加糟糕:这边的牛骑被对方的牛骑给拱了几下,扎得这边的牛儿哞哞直叫,差点乱了牛车——吕邗姜惊呼一声,连忙稳住身形,她家车夫则怒道:“大胆,你知不知晓这车里坐的是何人?”

    对方浑不在意,嚣张地前进,非逼吕邗姜他们退后不可。

    吕邗姜他们一旦让步,势必会让后面的路人们发生混乱——“你们退开!退开!退开!”吕邗姜忍不住地朝后大喊,“后面的,不要挤!不要挤!……”

    她家车夫则奋力地控好牛车,免得牛车退得太快,发生踩踏事件。

    但却事与愿违——

    车后,一波又一波的路人们不晓得为何,别说安稳地保持退让的阵型,反而像赶集般地,不怕死地挤了过来!

    吕邗姜变了脸色,第一反应是护住肚子——这情况不对劲啊?要不要……

    她家车夫眼疾嘴快,叫道:“夫人,莫要下车!”

    吕邗姜刚想跳车的想法立即打消:挺有道理——呆在车上,总比车下安全……咬了咬唇,吕邗姜沉声道:“靠你了!”

    她家车夫咬牙,狠声道:“定不让夫人受伤!”眼里划出一道凶光,她家车夫张了张嘴,正待大喊,却忽听一个女声道:

    “莫闹!”

    声音尖利响亮,顿时吓了众人一跳!

    神奇地,吕邗姜发觉后方的路人们不再赶死地往前挤去,前方的牛车亦静止不动。

    瑞姜妹妹?

    赫然是吕瑞姜!

    吕邗姜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便见远处有一年轻姬子拽着一名男子,带了不少护卫们,大步流星地赶来——

    果真是吕瑞姜!

    “你们且退下,哥哥若是怪罪,就由瑞姬来承担!”不远处,吕瑞姜横眉瞪眼地凶道,“瑞姬清楚你们是谁……再敢找邗姜姐姐的麻烦,瑞姬定不饶你们——还不下去!”

    几番喝斥,神奇地喝退了两边的拦路之人。

    利索地,前方的牛车和护卫们依次地倒退,后方的路人们也乖乖地辙退——不到片刻工夫,弯弯的石桥顿时宽敞了不少!

    护卫们涨红了脸。

    所有的护卫们,包括车夫,都死死地抱住车轮,生怕车倒,更怕车上的人跌进河里——吕邗姜惊悚地发觉拉车用的牛骑早已不见,而四周更是狼藉破乱:车轮其实少了一个,车辇更被划出好几道口子……

    拍了拍胸口,吕邗姜迟疑不定:多亏护卫们保她,否则……

    “邗姜姐姐,你没事罢?”吕瑞姜小跑而来,手脚麻利地扶向吕邗姜。

    吕邗姜小翼翼地下车,奇道:“你……你怎么来了?”

    吕瑞姜道:“若没瑞姬,邗姜姐姐可要危险了呢?”

    “是啊!”吕邗姜喃喃地感慨,“多亏了你……也谢谢诸位!”

    微微一怔,吕邗姜再向众护卫们诚恳地道谢。

    吕瑞姜轻微地撇了撇嘴。

    就听众护卫们齐声道:“保护夫人,是在下的职责!”

    吕邗姜点了点头,又道:“唉,车没了,咱们只能徒步进宫了。”

    众护卫们又答:“愿陪夫人一起……”

    “喂喂~”吕瑞姜满头黑线:至于嘛?至于嘛?——不就没了牛车,何必说得这般严重?活像奔赴战场似的……清了清喉咙,吕瑞姜积极地插话,“不必麻烦,不必麻烦,让瑞姬带邗姜姐姐去罢?”

    言罢,吕瑞姜转头,对一名男子道:“是时候让你出场了——赶紧找来一辆牛车,载我的邗姜姐姐进宫!”

    吕邗姜顺势一看,那名男子也是熟人——竟是田恒!

    田恒不快地斜视吕瑞姜一眼,却对吕邗姜满面和煦道:“田夫人,请随恒来,恒已备好车辆,只等田夫人前来。”

    “喂喂~”吕瑞姜重重地拍了拍田恒的肩膀,“这会子你倒赶着倒贴——还记得刚才,是谁死活不想来的?”

    田恒老脸一红,心生嫌弃,赶紧往旁一挪,拉远了与吕瑞姜的距离——

    害得吕瑞姜拍手的姿势僵在半空!

    “哼~”吕瑞姜毫不掩饰地哼声,以示她对田恒的鄙视。

    田恒懒得与吕瑞姜斗嘴,十分效率地找来一辆牛车,再供吕邗姜登车。

    三人相当默契,谁都没有相互地询问彼此的目的。

    吕邗姜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就这样,在田恒与吕瑞姜的保驾之中,吕邗姜和众护卫们风雨无阻地前往临淄宫。

    熟不知田宅,亦在同一时刻,遭到阚氏家族子弟的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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