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吕瑞姜和田恒,二人算被晏老驱走之后,竟然驾驶牛车,痛痛快快地离开晏村。

    行至半路,吕瑞姜才突然拍了拍脑袋,叫道:“哎呀~瑞姬怎么离开了?——还没和邗姜姐姐打声招呼呢?”说罢,就想抢过牛鞭,想要调转方向,往回驶去。

    田恒自是不让。

    瞥了吕瑞姜一眼,田恒并未拦她,只慢悠悠地道:“这会子回去,你就不担心撞破他们的好事么?”——他们定有极其重要之事商谈,否则早就跟随众人回去了。

    而且,一男一女,处在幽静的树下,怎么想,怎么觉得……

    小脸蓦地热起,吕瑞姜似是想到甚么,脸红得不行,却是稳住牛车,令牛车原地驻步。扭过头去,吕瑞姜怒视田恒,呸道:“你……你怎能想到那种事情!”

    揉了揉额头,田恒自觉遇到吕瑞姜,所有的风度都化为云烟——真不记得,他是如何与吕瑞姜相识的……清了清喉咙,田恒习惯性地眯起勾人的桃花眼,略带一丝恶作剧的口吻,反问道:“恒何曾说甚么了?明明是你自己瞎想!”

    吕瑞姜瞠目结舌: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没法反驳!

    哼了一哼,吕瑞姜对着远处说:“邗姜姐姐,莫要生气瑞姬擅自离去……你且宽心,再过几天,瑞姬必会再次登门拜访——”

    “为何要过几天?”田恒好奇地问。

    吕瑞姜没好气道:“君父不是打发了邗姜姐姐的侍女们么?——有一个侍女要来瑞姬府上,瑞姬担心哥哥会对她不利,先将她护上一段日子再说!”

    田恒“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也道:“正好——从明天起,恒恐怕也抽不出空来,要不等你清闲下来,再找恒去窜门穰苴兄的府上罢?”

    “好极,好极。”并未询问田恒要做何事,吕瑞姜开心地拍手,“就这样说定了!”

    言罢,由田恒驾车,二人这才不紧不离地返回临淄城去。

    ——两人虽是这般约定,吕瑞姜却没想到,他们再来晏村时,已是半个月后。

    晏村。

    田穰苴和吕邗姜手牵手,散步式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门口有人。

    来人一副门客的打扮,约有三十余岁,长相普普通通,嘴角却长有一颗大痣,格外醒目。一见田穰苴,那人笑道:“敢问阁下是田先生么?”

    田穰苴和吕邗姜面面相觑。

    暗地打量来人,田穰苴回道:“正是,你是……?”

    “小民乃是朱喾泽,奉吾家公子之命,特来邀请田先生来府上一聚。”那人拱了拱手,看起来不太像门客,倒有几分侠客风范。

    田穰苴挑了挑眉: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哪个公子?”田穰苴顺势地问。

    朱喾泽道:“公子名讳驹。”

    ——原来是公子驹!

    田穰苴皱了皱眉:若说公子阳生邀约就也罢了,再不济公子黔——公子驹么?……想了一想,田穰苴直白地拒绝:

    “请容苴拒绝。苴已是平民,与诸公子们毫无瓜葛,还请诸位莫来打扰。”

    朱喾泽一愣:听着田穰苴的语气,莫非已有门客来过?

    可是,他明明是最早来等田穰苴的呀?——不可能有别人比他抢先一步!

    眼里划过一丝志在必得,朱喾泽清楚自己为了讨好公子驹,费了多大代价,才能换来这个任务——无论如何,他必须圆满地完成,这样他就能取信公子驹,进而……

    仿佛荣华富贵近在眼前,朱喾泽忙不迭地道:“田先生太过自谦了!田先生之才,公子驹早有耳熟,只是一直不得空儿,没法与田先生长谈……如今,田先生犹如龙困浅滩,只需一个时机,便能腾飞青云——”

    讨好之话还未说完,便被田穰苴打断——挥了挥手,田穰苴不耐烦道:“阁下既已知晓苴是龙之化身,又何必委屈龙游浅潭呢?是滩还是潭,对龙而言,皆不是首选。”

    朱喾泽张了张嘴——卡壳了!

    谁来告诉他,田穰苴只是一介武夫,何时口才这般好了?——竟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甚么是滩,甚么又是潭?——田穰苴这厮,忒不想活了,竟把公子驹比作浅潭!

    后知觉地意识到田穰苴顺带把公子驹给骂了,朱喾泽顿时怒了,怒道:“竖子!泽羞与你为伍!……”骂完之后,朱喾泽又冷汗渗渗:糟糕,他这话岂不是得罪了田穰苴?

    公子驹首次交给他的任务,他万万不能失败——顿了一顿,朱喾泽机智地反转道:“你既已沦为平民,何敢对公子驹不敬!难道,你就不怕被抓起来么!”

    田穰苴闻言,警惕地挡在吕邗姜的身前,冷声道:“你想做甚么?”

    朱喾泽瞥见田穰苴身后站有一名女子,想来便是那位出名的邗姬夫人——哦~不对,应是田氏夫人!最近流传,这位田氏夫人深得田穰苴喜爱,以至于田穰苴说出“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人”之话。

    看来……这位田氏夫人,许是田穰苴的弱点罢?

    转了转眼珠子,朱喾泽计上心来。

    上前一步,朱喾泽狞笑地威胁道:“你对公子驹不敬,这是事实罢?——胆敢妄议公子者,必抓之!”两眼一瞪,朱喾泽径直地盯向吕邗姜,似想先抓吕邗姜。

    吕邗姜大惊。

    “别怕。”田穰苴温声地开口,果断地护住吕邗姜。

    吕邗姜镇静下来。

    田穰苴护好吕邗姜,方才抬起头来,寒声道:“苴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如若罢手,万事好商量。”

    朱喾泽故意曲解田穰苴的意思,啧道:“到了这个份上,终于知道害怕了?——”

    “我偏不”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来,便听一声怒喝:“大胆!”

    吼声如鼓,吼得众人几乎耳鸣——朱喾泽第一反应是双手捂住双耳,惊恐地寻声望去,便见一名壮汉大步流星地赶来!

    那名壮汉高大又魁梧,肤色黝黑,满脸胡须,粗布短衣,手里握有一只锄头,把眼一瞪,气势汹汹!

    若不是朱喾泽看清那壮汉手里拿是锄头,朱喾泽倒要以为对方拿的是一柄长剑!

    倒吸一口凉气,朱喾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他有预感:倘若不怕死地冲上前去,他定会被对方的锄头给痛揍!

    “你是何人?”朱喾泽冷静地质问。

    “晏慈?”

    ——田氏夫人轻呼,解答了朱喾泽的疑问。

    便听对方板脸道:“你又是何人,敢闯晏村!”

    与此同时,对方的身后,隐隐传有嘈杂之声,细听之下,竟是各种喊声交织一处,疑似他的同伙们前来助阵——他的同伙伴,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

    论单打独斗,朱喾泽自信不逊于旁人,但论围殴——

    朱喾泽:“……”

    朱喾泽咬了咬牙,见机服软道:“既然田先生不愿,那泽也就告辞了……”

    ——有机会再来拜访!

    想法变了又变,朱喾泽终是选择辙退:他的优点是贵在自知之明——既然现下没法成功,不如以后再邀!实在不行……

    划过一丝阴郁的神色,朱喾泽小心地掩好,低头,拂袖,落荒而跑!

    直至朱喾泽跑得没了踪影,那股始终只闻杂音却不见杂人的情景顿时销声匿迹。

    周围安静极了。

    吕邗姜不明所以,田穰苴则兴致勃勃道:“声东击西,虚虚实实,做得漂亮。”

    “过奖,过奖。”晏慈抱了抱拳,“大司马,你真够倒霉,刚来晏村,便被他们盯上——这还真是头一遭!以前,也不是没人路过,但像你这般大张旗鼓,真属第一人!”

    一通挤兑之话,令田穰苴哭笑不得。

    偏偏晏慈说起这话时,表情无比正经,让人没法生气。

    吕邗姜适时地圆场,感激道:“不管如何,您来得太及时了。”

    晏慈低下头去,都不敢多看吕邗姜一眼,老实道:“莫要如此——慈此次前来,亦是奉了家父之命……家父说,你们虽为平民,但也曾经辉煌过!他担心你们会受委屈,故而命慈特来保护你们!你们且宽心,慈保护经验十足,绝对不会让你们为难。”

    吕邗姜眨了眨眼,笑眯眯道:“那么,就有劳您啦!”

    吕邗姜连个推辞都没,竟是照单全收!

    这回,轮到田穰苴侧目。

    吕邗姜安抚道:“有他保护,邗儿也会放心苴儿。”

    微微地咧开嘴角,田穰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末了,吕邗姜和田穰苴一起踏进屋舍,顺便叫上干守的晏慈——三人居然打起屋来:主要由田穰苴和晏慈干活,而吕邗姜因有身孕,舒舒服服地窝在一角看他们忙碌。

    田穰苴和晏慈十分神奇,竟对家务一点也不陌生,打扫屋内,井井有条,好不娴熟,三下五除二地,便把屋子打得干净,使得居所焕然一新!

    然后,吕邗姜腾出一间客居,以供晏慈居住。

    但是,晏慈拒绝了。

    晏慈抱着锄头,靠在门墙,两眼一闭,迅速地入睡!

    看得田穰苴和吕邗姜大眼瞪小眼——

    然后,晏慈住在门口,而田穰苴和吕邗姜则入睡屋内——

    就这样,他们短暂而曲折的平民生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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