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话,让我差点再一次昏厥;“公子,整整十五天。”十五天,那不是快到九月,我的天。我急切的问道;“官渡那里可有战报传来。”郭嘉摇头道;“没有,可能仍旧相持不下。”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突道:“这是哪里,冀州,还是河间。”

    郭嘉叹了口气道;“河间。这些日子,诸将皆无战心,张燕又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我军难做寸进。不过不必担心,等到公子身体好转,郭嘉立即设计破敌。”我心想,那可不行,我等不及了,必须赶快赶到冀州去,否则一切都晚了。话虽这么说,可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和张燕争锋。身上的伤口还有很多地方在流血,看来这些军医的医术真的很差。我口述了一个方子,让周仓派人去煎药。可是华佗医术在怎么精妙,也不是神仙,我这身子,没有个十天半月的终究好不了,这怎么办?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我用尽全力大声喊叫;“俊义,去,整顿人马,一个时辰后,全力攻寨——”

    我心情激动,说话的声音和动作都太大了,缠着绷带的创口又裂开了,鲜血又涌出来,把被子染红了,吓得所有人都面若死灰——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我又昏死过去,似睡非醒的那一刻,又感觉到那双充斥着异香,温婉的手。我有种异样的感觉,浑身的伤口,不在火辣,一片清凉,那还有半点痛楚。那双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把我从无边的黑暗梦魇中拉回到阳间。我鬼使神差的睁开眼。我看到蔡琰,她的眼睛里含满泪水。蔡琰悲喜交加,嘴唇动了动,眼泪开始成串的滚落下来。

    什么伤痛,什么官渡之战,在那一刻,全都被二公子我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的心里一阵颤抖,一阵悸动,一种前生今世从未有过的爱意牢牢地抓住我的心。我感到,我的生命已经分裂为二,一半到了她的身上。

    “袁熙——”蔡琰突然伤心的哭。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浑身像遭了雷击。梨花带雨的甜笑,出现在她的唇边。她清瘦了,深潭似的秀眸略显凹陷,眼光里燃起希望。贵族式的骄傲,消失殆尽。一股柔和温婉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蔡琰的悉心照料,和华佗神妙医术的作用下,我的伤恢复的很快。先是手臂上和腿上的几处刀伤和箭伤全部结了痂,十天以后除了从背部贯穿肩胛和只差一寸就射穿心脏的两箭之外。其余的外伤都明显见好。勉强可以下床走路。蔡琰从我受伤的第二天起,便搬到帅帐来住。衣不解带的照顾我。这些天我的心情一直很差,动不动就脾气,嚷着要进兵,她总是温柔耐心的劝慰我,让我宽心。就像个称职的护士。

    蔡琰现我这些天情绪反差很大,尤其是听不得官渡和冀州这两个词。只要一听到,就会精神亢奋,忍痛从床上跳起来。她很温柔的问我;“袁熙,你为什么这样急于进兵,在休养一段时日不好吗?”

    我一看到她那张犹如笼罩了淡淡薄雾般的如花笑靥,就不出脾气,全身像鼓满风的船帆般充满**。我醒来之后,她并没有给我太多的呢喃燕语柔情似水。只是微笑着淡淡的说话,已经让我沉浸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

    我叹了口气道:“曹操诡计多端,我是害怕,父亲他——”蔡琰轻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听诸位将军说了一些关于官渡的情况。似乎目前为止,令尊袁大将军还是稳占上风的。”

    “胜败只在一念之间,有时候,一句话,或者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正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输。”我出奇平静的道。

    蔡琰嫣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又一计,可破张燕,不知道,袁熙你愿不愿意听。”从袁公子到袁熙,是个很自然的过渡。她不知不觉的说出来,我也就不知不觉的接受了。她说的无比自然,我听的无比贴切且受用。这个时侯,如果她突然改口叫回袁公子,我可能会感到失落。

    我急道;“有计策还不快说,我当然愿意听。”心想,你说的话,我都愿意听的。蔡琰娇憨的像个处女,眨着大眼睛道;“我是有条件的。”我一愣,心想,假如你要我娶你,就赶快说出来,本公子一千一万个答应。

    “你说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蔡琰惨笑,咬着嘴唇,颤声道:“你不能过问,把兵权交给我。我可不想你在受伤了。”我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太突然了,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我们的女诗人,要学穆桂英挂帅吗?

    “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快点儿啊。”蔡琰面若桃花,含情凝视,用纤手抚摸我的面颊。这些天,她也摸惯了,丝毫不觉得羞涩,也没感到出轨。

    我不吭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蔡琰很霸道的说。我慌忙摇头。蔡琰赌气道;“就是不答应啦?”我看她生气,心里一阵长草,觉得有瞬间失去一切的可能,不顾一切的道;“不——也不是——”

    “那好,你把帅印交出来。”

    我苦笑道;“你先把计策说出来我听。”

    蔡琰神秘一笑道:“你害怕我贻误军机。”我大力摇头;“你个弱女子怎么临阵指挥,太危险了,也太儿戏。“蔡琰笑道;“我不一定要临阵指挥的,谁说元帅一定要上战场,像高祖时期的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不妙哉。”我看着她,无奈道;“那人家张良是个男人。”蔡琰含嗔道;“学问的事情是不分男人女子的。”

    “那为什么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女子能上阵打仗的?”我诡辩道。蔡琰似笑非笑,娇嗔的看着我道;“那,那就要怪我们的孔老夫子不好了——”我的心头一震,真没想到蔡琰能有这份见识,居然可以把烂账算到孔夫子的脑袋上去,厉害。

    “如果,你的才学可以胜过我,我就把帅印交给你。”我大大咧咧的道。蔡琰对自己的才华一向很有自信,立即说道;“当真?”我点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我满意,就算你赢了,好吧。”

    蔡琰连连点头,心想,不信有什么问题能难的到我。我想了想,问道;“天有头乎?”

    蔡琰一愣,心说这是什么问题。不过她终究是个才女,皱眉想了一下,立即笑逐颜开道;“我知道,天之头,在于西方。此题,可见于《淮南子》一句诗,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天是有头的,头在西方。”我吓得差点叫出来,这和三国演义里的答案一模一样。真是出鬼了。我不服气,哼道;“不过是侥幸,我在问你一题。”蔡琰拍手道;“你问好了,你的才学不及我,问也是白问。”她有些得意忘形。

    我沉吟道;“天有耳乎?”

    “有耳!,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天若无耳何以能够听到。”蔡琰甜甜的笑,仿佛一下子回到闺中待嫁的岁月。我心想,如果我接着往下问,有足否?她一定又脱口而出。算了,我还是问个突兀一点的吧。

    “天有姓乎?”

    “这——”蔡琰紧紧地咬住下唇。她没有插钗,一头乌黑亮的秀披散在双肩,衬的她漂亮的脸庞肌肤胜雪。庄重矜持的神态,和略显妖艳的容貌形成极大反差,使她就算是只穿着一件白色蜀锦的长袍,仍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袁熙,你使诈!!”蔡琰突然仰起俏脸,骤起鼻子,生气的看着我。我冤枉;“那有?你自己才疏学浅,就说我使诈,怪不得孔夫子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来想开个玩笑,谁知说错了话,孔夫子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妻子的。蔡琰那有不懂得道理。蔡琰七情上面,红透耳根,站起来转过身,幽幽道;“你本来就使诈?瞒不了我的。”

    “那好,你说我那里使诈?”我不肯认输。

    蔡琰转过身,眼中射出智慧的光,歪着头柔声道;“本来,此题是最容易答的,可是,如若我把浅薄的答案说出来,又没什么意思,所以才被你难住了,原算不得数的。”

    我奇道;“师姐不要这么云山雾罩的,把答案说出来我听。”蔡琰白我一眼道;“当今大汉天子姓刘,那天当然也就姓刘了——”她稍微停顿,立即抢着道;“我知道你一定狡辩的,是不是想问,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天应该姓‘嬴’。周天子之时,应该姓‘姬’。如此说来这天还经常改姓——这就是你的使诈之处了,你想把我引入歧途对不对?”果然才女,这种圈套她也能看透,看来蔡琰的才华在张温,秦宓,之上。蔡琰垂,闭上美目,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天道糜长,我不知也。”她跺了跺脚道;“算是你赢了好不好?”

    我看她似乎真的生气,忙不迭道;“此题不算,因为它本来就没有答案的。师姐已经答对了两道,我就把帅印给你。”我挣扎着坐起来,她就过来扶我。委屈道;“原本就是我赢了。”我心想,她如此和我撒娇耍赖的,像个小女生,莫非心中有我。

    蔡琰扶着我去取帅印,一回头,就看到一双燃烧的眼睛。她全身一震,觉得扶着我的手臂快要融化了。我趁机想要吻她的眼睛,她身子一侧灵巧的躲闪开,责道;“你好好地,给我把帅印取出来,快。”我心想,她对我到底是感激还是爱?

    文丑一走进帅帐,立即就感到气氛不对,平素议事的时候,战事虽紧张大家也是一团和气,兼听并取,融洽非常。可今天所有的人脸上似乎都带着愤懑,一个个好似义愤填膺,苦大仇深。尤其是田丰和崔琰,样子就像全家死光了。眉头紧锁,一副苦瓜脸。

    文丑看自己来的最晚,虚心过去请教;“田先生,公子为何升帐?”田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说是公子升帐?”文丑做白痴状;“这,除了公子,还有谁有权利升帐议事。”崔琰苦笑道;“是,蔡小姐。”文丑差点被震晕,咳嗽道;“崔先生是否和文丑开玩笑。”崔琰摇头道;“我此刻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真的是蔡小姐。”文丑苦笑道;“她没有帅印,如何升帐?”张绣凑过来,拍着田丰的肩膀道;“田先生,此事你就别管了,免得自讨苦吃,她爱掌印就掌印,爱升帐,就升帐呗。只要公子肯,我老张就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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