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哥,何故心事重重的?”出得御帐,刘昉偏头看着低头沉思的刘旸。

    闻声,刘旸抬起了头,迎着四弟诧异的目光,张了张嘴,叹息了一声:“只是偶有感触罢了!”

    “你何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是不忍见丰州百姓之穷苦,还是为那刺史冯广?”刘昉随意地道。

    听其言,刘旸住脚,看着刘昉,迟疑了下,方才道:“四郎,你觉得冯使君,是个好官吗?”

    “就目前所见所闻,如若属实,当然是个好官!”刘昉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你果然还在纠结爹方才的话!”

    刘旸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道:“爹尝教导我,不要奏章上治国为政,要兼听多闻,如今,我们实际考察,冯广为官,有口皆碑,这样贤臣廉吏,还要怀疑审视,我......”

    说着,刘昉脸上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双肩都下沉了些,仿佛受到了重压一般。

    对此,刘昉是真的惊讶了,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不过沉吟了下,说道:“方才你建议通令全国,褒奖冯广,是意欲把他设立成大汉廉吏的典范。我觉得,爹对此议,还是赞同认可的。

    然也正因如此,才当更加谨慎妥善,这是很有必要的。虽则我也不认为,冯广这个小小的边州刺史,有那个能力与胆子欺君,但倘若其政绩口碑有假,而朝廷明诏已下,届时爹与朝廷的颜面可就扫地了。

    而倘若冯广表里如一,又何惧这些考察审视?今后他如能坚持作风,矢志不渝,爹又岂会不提拔重用他?”

    刘昉这番话,同样让刘旸大感诧异,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四郎,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呐,竟有如此见解!就冲这份见解,不要醉心武事,为政治民,也可有不俗成就!”

    “我志不在此,书案之苦,我已吃够了!”听其言,刘昉赶忙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道:“统兵征战,驰骋沙场,这才是我从小的志向......”

    刘旸提醒道道:“天下已然一统,你还能打一辈子仗吗?”

    “且不提辽国要费多少时间去击败消灭,大汉疆域如此之广,诸族杂居,岂能人人都倾心臣服,绝少不了心怀异状,潜图背反者。我今后,就当消灭这些顽敌逆贼,以维护我大汉社稷!”刘昉严肃道。

    见他这副认真的表情,刘旸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同样认真地说道:“我定然支持你!”

    刘昉嘿嘿一笑:“那臣,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见状,刘旸也笑了。

    兄弟俩告别,各还其帐,刘昉还是昂首阔步,刘旸则再度沉浸到自己的情绪当中,刘昉终究难以体会他的感受。

    所有兄弟中,与刘皇帝接触最多的,只有他这个太子,而对刘皇帝了解最深的,也只有刘旸。也因为认知深刻,刘旸对刘皇帝的敬畏也是与日俱增的。

    而其中最令他焦虑乃至畏惧的,还是刘皇帝那颗多疑猜忌的心。很多事情,很多人,刘皇帝都是直接在他面前表露看法的。

    对冯广的评价,只是个引子,在刘旸看来,像冯广这样的官,刘皇帝都这般保留警惕。固然,刘昉适才所言,也是有道理的,然而刘皇帝心思如此之重,岂不更显得更加可怕?

    历来太子,皆不容易,刘旸这个太子,同样不易,做刘皇帝这等雄主的太子,则更加不易。刘旸也是读史的,他有的时候,也是感到幸运的,不是身为嫡长子的身份,太子的名分,而是刘皇帝在自己身上倾注的心血令他感动。

    能窥见刘皇帝一些真面目的人,世间寥寥无几,其中就包括刘旸。一直以来,刘皇帝对自己言传身教,甚至屡屡袒露心扉,重视之情可是溢于言表。但是,对刘旸而言,这份重视,有的时候也确实显得太过沉重了......

    丰州滨临黄河,城东南建有一个渡头,同样简陋,因为丰州民少,南来北往进出的人更少,显得有些冷清。

    及入冬之后,水冷风寒,则更添萧索凄凉。不过,渡头之上,只停靠着寥寥几艘小船,河上航行着的,更是一艘木筏,在湍急的河流中晃荡不已,显得那样无助。

    刘皇帝策马立于岸边平静地眺望着,观察着河中的情形,那艘木筏,在船夫的费力操纵下,历经波折,勉强靠岸,然后搬卸东西......这一幕落在刘皇帝眼中,只觉既辛苦,又危险。

    良久,刘皇帝问跟在身边的冯广:“丰州百姓渡河,如此麻烦、危险,就未曾设法改善吗?”

    “回陛下!”冯广说道:“河水两岸百姓交流并不频繁,来往的行旅商更少,地势高峻,河水湍急,也无法架桥。寻常节气,有此船只、木筏,也足可满足通航。天暖之时,百姓携皮囊,凫水渡河,已成习俗。待到岁寒之时,河流结冰,更可直接踏冰而行......”

    “河水结冰,意味着气候严寒,这并不是好事啊!”刘皇帝幽幽叹道。

    冯广说:“臣到任的这几年,每至11月下旬,冰面便已然凝结,至12月,已然能够跑马走车,每岁皆是如此!

    在这塞北,百姓最畏惧的就是彻骨之寒了,人能忍饥受寒,牲畜却难,境内每岁冻死的牛羊马驼,不在少数......”

    “据闻,你到任之后,丰州已连续数年,没有发生过冻饿而死之事?”刘皇帝问道。

    “臣奉命牧守,为官一方,自当竭尽全力,庇护治下生民!”冯广这么说:“这也是丰州民少,便于管理,再兼军民协力,同渡难关。”

    “你觉得,丰州想要继续发展,向好发展,还需要什么?”刘皇帝面色柔和,看着冯广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办到的,朝廷一定满足你!”

    对此,冯广精神略振,思索了一会儿,拱手道:“陛下,丰州最缺的,还是人口啊!”

    而对此,刘皇帝也不禁头疼,现在朝廷官方的迁户移民实边政策,已然趋于停滞,毕竟不能没缘由强求百姓外迁。再加上,丰州这种地方,迁过来,也无异于流放,没人愿意来。

    冯广提出充实人口的要求,不得不说,还真难到了刘皇帝。不过,放出去的话,总要有所兑现,略加考虑,刘皇帝道:“丰州乃北疆边防重镇,该当引起重视。这样,今后朝廷处流刑的犯人,优先流丰州。再从党项人中,迁一些部民过来,这阴山以南的大片草场,还当加以利用!”

    “谢陛下!”闻言,冯广当即道谢。

    “朝廷可以扶持施恩,但丰州毕竟僻远,百姓如欲足食足暖,还得靠你们自身呐!”刘皇帝道。

    “臣明白了!”

    “人过留名,朕希望,等你冯广离开丰州的时候,留下一个贤名、善名、芳名!”刘皇帝语气中带着勉励。

    “是!臣必不负陛下期望!”冯广表情郑重,拱手道。

    注视了他一会儿,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刘皇帝眼中的欣赏之情更加浓了。因为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冯广还得在丰州任上待下去,还得在这苦寒之地熬下去,至于熬多久,没个准信。而冯广的反应,自然而平静......

    “听说你还建了个学校,城中未曾见着,在哪里,带朕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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