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队伍在一片低压的气氛中缓缓驶进幽州行宫,一身貂裘的刘皇帝显得有些臃肿,下得车驾,风霜拍打在刘皇帝脸上,那笼罩在寒霜中的面孔,实令人不敢侧目。
“恭迎陛下!”除皇后之外,所有随驾的嫔妃、皇子、公主都到了,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刘皇帝这个家长的归来。
以高、折二妃为主,贵妃陪着些小心,折娘子面色平静,但看起来比较憔悴,眸子中带有明显的忧虑。
“皇后呢?”刘皇帝冷着脸问道。
“正在寝宫,官家勿要担忧,太医已然诊治过了,只是气急攻心,只需宁气静养,便可慢慢恢复!”高贵妃说道。
听此言,刘皇帝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示,扫看了迎拜的众人,也不知在寒风中等了多久,所有人面色都冻得通红,还得绷着,年少的几个皇子,更有些瑟瑟发抖。
对此,刘皇帝终是叹了口气,摆手道:“我早就说过了,不需迎候!室外风大天寒,都被站着了,各回己处,祛祛寒,别冻病了!”
刘皇帝此言说完,气势也就落了下来,在场的天家贵人们也都放松了些,大概也知道刘皇帝心情不佳,没有多少纠缠,行完礼,就老实地告退了。
“小十,你留一下,带我去看你娘!”刘皇帝开口叫住十皇子刘昭。
“是!”身材瘦削,带着明显稚气的少年一个激灵,躬身应道。
十皇子刘昭,是符皇后所生第三子,年方十三,明显,有些畏惧刘皇帝。
寝殿之内,温室如春,将凄风寒霜都给遮挡在外面,刘皇帝踏入内殿,立时被一阵温暖所包围,嗅了嗅,除了一抹馨香,并没有预想中的汤药味道,下意识地便松了口气。
在身材丰腴的女官伺候下,刘皇帝脱去外袍,抖落掉身上的寒意,这才通过珠帘,去看望皇后。
符后正卧于凤榻,裹在锦被之中,一脸病容,情绪状态明显不佳。刘昭趋步上前,跪于榻侧,语气哽咽,关切地道:“娘,你好些了吧!爹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骨肉,大符显然想到了如今还下落不明的另外一个儿子,抬手摸着刘昭的脑袋,勉强一笑:“我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
十三岁的皇子,显然不会太单纯,明白什么叫安慰,享受着母亲的抚摸,眼眶泛红,只是祈求她快点恢复。
刘皇帝站在旁边,虽然皇后没有搭理他的样子,但他也听出来了,皇后话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让他不要担心。
靠近凤榻,刘皇帝屁股一撅坐下,示意刘昭退下,给夫妻俩留出叙话的空间。此时刘皇帝脸上,就如冰雪笑容,十分温和,看着皇后的目光,更带有几分怜惜。
皇后一脸病弱像,散开的发丝间已夹杂着几缕明显的白发,刘皇帝探手轻轻地拂过,帮她捋齐,叹道:“就是为免你们担心过虑,这才瞒着,没曾想,还是泄露了!”
“我知道!”看刘皇帝满怀关切,大符点点头,憔悴的面容间是一副理解的表情:“我心里,也并不怨你瞒着我!”
闻之,刘皇帝有些惊奇,要知道,几个月前,因为刘昉、刘旻随军出征漠北的事情,可惹得大符异常愠怒。但如今,收到近乎噩耗的消息,人都气病了,却显得如此平和,不吵不闹,并表示理解。
大概是看出了刘皇帝的心思,大符苦涩道:“我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自他们随军开始,我心里虽然挂念担忧,却也了解。将军难免阵上亡,刘旻他们上了战场,就是将军,兵凶战危的,有所差池,出现什么意外,都是难料之事。
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为了这场北伐,几十万将士在前方浴血作战,上百万百姓竭力支持,难计其数的官兵死难阵上,作为你的儿子,代表着皇室,又岂能一味趋利避害?
只是,我一共三个儿子,如今就只一个刘昭,还在膝下,刘旻他更是生死难知......”
谷</span> 说着,符后已是哽咽不已,见其悲戚之态,刘皇帝有所感触,更觉心疼,赶忙轻抚其胸,宽慰道:“不要激动了!太医说你是气急攻心,更该静心休养!”
大符慢慢平复下来,刘皇帝探手轻柔地拂其眼角的少许泪痕,说道:“契丹人那里传来的消息,岂能当真,我在山阳,已经从俘虏的契丹大臣嘴里得知,杨业他们确实是战败了,但并没有全军覆没,主要将领都逃脱了。
如今,虽则失陷于漠北,下落不明,但不明,也就意味着希望。他们北征,经历了那么多凶险与磨难,我相信他们此番仍旧能够克服,他们命不该绝!
武德司、军情司已派出大量人手北上寻找,已经有了些踪迹,他们在兵败之后,向西撤退了,到目前为止,虽未有确切下落,却也没有落在契丹人手里,否则,辽国早就用他们为质了。
哪怕仍旧在逃亡途中,也有回来的希望!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他们!”
说到最后,刘皇帝紧握着大符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向大符许诺道。虽然知道,这仍是在安慰自己,大符还是强打起笑脸,道:“但愿吧!”
“忧神劳思,也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不要过度忧心于此,好生休养,把身体给我康复!”刘皇帝盯着大符,强势地说道。
见状,大符两眼也精神了几分,轻轻点头应道:“官家有谕,我也只能遵从了!”
看大符郁结的心情有所缓解,刘皇帝表情也和煦了些,体贴地帮她把被子盖好。大符也默默体会着皇帝的关怀,忽然表情一动,说道:“有一事,你要答应我!”
“讲!”对此,刘皇帝直接道,一副我肯定答应的表情。
“我知道你此前下了禁令,贤妃那边你不要怪罪她,曹彬是为我所逼,故而违你禁令,陈告远征军之事,你也不要惩罚他,干涉军政,你若是要怪罪,就对我施以惩戒吧......”大符平静地说道。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并无怪罪之意。贤妃那边,我还觉得愧疚了,怎忍心责她!曹彬......罢了,我知其性子,怕也是极其无奈,方才据实告你。
至于干政,就不必说得这般严重了,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若非此事关乎二子安危,你也不会如此逾越......”
“多谢!”大符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
夫妻融洽了地交流了许久,一诉衷肠,大符探手推了刘皇帝一下,说道:“我并无大碍,只当静养些许时日即可,你方回幽州,想来也疲惫,去歇歇吧!
去贤妃那里,刘昉乃是她的骨血,如今这般情况,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她素来是坚韧刚烈的性子,但这些日子也是难以释怀,几乎以泪洗面,你该好好抚慰她......”
“嗯!”刘皇帝应了声,并没有矫情。二者之间的情分深厚,大符如今的地位,更不需要靠邀宠取悦来讨刘皇帝欢心,也没有把刘皇帝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她也有大度大方的底气。
离开大符寝殿的时候,刘皇帝眉宇之间再度阴沉了下来,不是因为漠北汉军与两个皇子的事,而是担心起皇后的身体。当初,皇后就曾病重过一次,这一回,又病倒了,虽然事起有因,但是仍旧不免让刘皇帝心中生出些顾虑。
“必须给朕照顾好皇后,再出差池,朕唯你们是问!”对宫人们,刘皇帝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语气严厉,近乎威胁地对几名侍候的女官、宫娥道。
“是!”一干美貌娇娥被吓得够呛,紧张地应道,矫情瑟瑟发抖。
大概是刘皇帝自己都觉得这么吓唬人有失体面,摆了摆手,对喦脱吩咐着:“去贤妃那里!”
“是!”喦脱应命,更不敢耽搁,立刻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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