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和瑾瑜来到蒋玉菡家时,袭人正在窗前打络子,听丫鬟禀报,迎出门来,依旧谦恭的施了主仆之礼,巧儿哪里肯受,忙和瑾瑜少爷还了一礼。

    寒暄过后,巧儿取出带来的礼盒,说是二奶奶因想念二爷,闲来无事,就按照二爷的方法,调制了这些胭脂膏子,让带几盒来,袭人姐姐和蒋公子或自己用,或是送人,也是二奶奶的一番心意。

    袭人并不识字,打开来看了,笑着对巧姐儿道:“这正是他的巧宗儿,在园子里时,我们原也用惯了的,只道他这一去再没有了,不想宝二奶奶如此用心。”

    巧儿趁机把请蒋公子帮忙的意思和袭人说了,袭人倒很是羡慕李纨终于守得兰哥儿有了出息,当下应了,说是兰哥儿的事情,原是该出力的,听语气,竟像是把贾府当做自己家里一样。

    彼此说了一会儿闲话,由于担心天会下雪,巧儿起身告辞,说是改日来陪袭人姐姐说话。

    出了街门,刚上马欲走,袭人又追出来,把一件斗篷递给巧儿道:“这是你二叔当年让我帮他收着的,原是对晴雯妹妹的一点念想,如今,除了林姑娘,只怕他也记不得别的人,白搁在那里糟蹋了,不如姑娘拿去,天寒,正好路上挡挡风。”

    巧儿看着金翠辉煌,碧彩闪烁,自己在贾府里多年,也就见宝二叔穿过一次,心里揣度着,这件华丽的斗篷,想来就是晴雯姑娘修补过的那件雀金裘了。

    当下谢过花袭人,来时已经和荣国府诸人别过,蒋玉菡家在南门外郊区,正好是去刘家屯的方向,上了官道,巧儿也不穿那雀金裘,依旧钻进瑾瑜的斗篷里,笑嘻嘻的嘟囔道:“别管什么孔雀毛还是野鸭子毛,都没有夫君怀里暖和。”

    想起别人说他是狐狸精的话来,巧儿忍俊不住,搂着他的腰又笑道:“我可知道什么原因了。”

    瑾瑜不知就里,好奇地问道:“什么?”

    “若论暖和当然要数狐狸的皮毛了,呵呵呵……”

    别人闻之变色,避之不及的话题,她倒拿来取乐,瑾瑜好心情的调侃道:“你不怕夫婿突然变出尾巴来吗?”

    “怕,怕你修行太高,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嘻嘻……”顽皮的在他腰间挠了挠痒痒,巧儿不正经的坏笑起来。

    瑾瑜心跳一窒,默然紧了紧大氅,把她抱得更紧些,巧儿挣扎着想抬头看他,被他一把按在胸前。

    “你昨天真的没发病吗?既然好好的,为何眼见人家欺负我,你却跑的无影无踪。”

    “有人欺负你吗?”瑾瑜少爷一本正经的问道:“我见你用一个柚子把孙姑爷逗得好不狼狈,差点笑得从树上掉下来。”

    “原来你躲在树上?”巧儿装痴卖傻到。

    “我不躲开,难道要和他翻脸吗?真打起来,你们家里人向着谁才好?

    “这倒也是,孙姑老爷得罪不起,又舍不得责备瑾瑜姑爷,很难的哦。”

    瑾瑜听她这样说,不由面露得色,心里暗道,原来,你们家里人还是喜欢本少爷多一点。

    正得意着,肩膀突然被巧儿咬了一口,瑾瑜啼笑皆非道:“这算什么?”

    “算是对你装神弄鬼的惩罚,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白为你担惊受怕!”

    一路说笑着,到了巧儿惊马的地方,听到路边有人叫喊:“大少爷,帮帮我。”

    巧儿从大氅里伸出头来,原来是赖彩萍的车轴断了,马车歪倒在半道上,车夫骑着匹辕马去刘家屯求助,杏儿陪着她在风地里瑟瑟的等候。

    瑾瑜勒住马,低头默然看着巧儿。

    念及赖彩萍毕竟是靖琪的未婚妻,何况又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巧儿宽容的对瑾瑜道:“眼看天色晚了,两个女孩子在荒郊野外多有不便,你捎上她,我用那匹辕马带上那丫头。”

    似乎有些不愿意,可是,遇难不救,未免有失君子之风,瑾瑜不紧不慢的把雀金裘斗篷给巧儿披上,跳下马背,解开那匹辕马,对赖彩萍道:“赖小姐,内子愿载你一程,在下会把这位姑娘捎上。”

    “大少爷,你把我带上吧,我和巧姑娘不和,没准儿她会算计我。”赖彩萍直言不讳,一推杏儿道:“去,让巧姑娘捎上你!”

    见瑾瑜阴沉下脸来,巧儿忙把杏儿拽上马背,策马边跑边对瑾瑜笑道:“美人儿交给你了,驾!”

    冷冷地微扬下颌,示意赖彩萍上马。

    赖彩萍跺脚娇嗔道:“大少爷,我可不像巧姐儿那样野蛮,人家一个姑娘家,没人帮着怎么上马呢。”

    眼看“追风”已经跑远,瑾瑜少爷跳上马背,由于没有马鞍,双腿下意识的一夹马肚子,马儿立刻小跑起来,赖彩萍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再摆大小姐的谱了,追着喊叫道:“大少爷,别抛下我……”

    “嘶”的一声,马儿扬蹄停了下来,瑾瑜端坐在马背上,等赖彩萍跑过来,弯腰抓住她的胳膊,提上马来,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轻轻一抖马缰,让马儿小跑起来,赖彩萍那里坐得稳,半个屁股溜到一边儿,眼看就要掉下去,不由一声尖叫,死死地抱住瑾瑜的腰不肯松开。

    “大少爷,我怕……”赖彩萍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不会骑马,我坐不住了,我会摔下去的……”

    “抱紧我!”瑾瑜蹙眉说道,只好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快到刘家屯时,远远地看到赖庆躺在路边的草丛里,由于摔断了腿,疼得呻吟着,那匹辕马没人驾驭,早跑得没了踪影。

    “赖管家,发生什么事了?”赖彩萍吃惊地问道。

    赖庆哼哼唧唧的说道:“我紧赶着去刘府叫人来接小姐,山坡上滚下一捆柴火来,辕马没有备鞍本就不好驾驭,一时躲闪不及,就摔下马来,哎呦……”

    瑾瑜抱着赖彩萍跳下马来,不动声色地问赖庆道:“自己能走吗?”

    “腿,我的腿……”

    “天快黑了,野地里经常有狼群出没,好在路途不远了,只好委屈赖小姐步行,让马驮着赖管家一起走。”瑾瑜淡淡的说道,弯腰抓着赖庆的衣襟提溜着起来,扔在马背上趴着,自己拉着马,赖彩萍挨上来,强拉着他的胳膊,哆嗦着往刘家屯走。

    “大少爷,还是你心肠好,该死的贾家……”意识到自己失口,赖庆改口道:“大少奶奶听见我喊救命,理都不理,自顾骑马走了……”

    行不到十几丈远,眼看到了一个陡坡边沿,那马突然失蹄摔倒,把赖庆从马背上甩了出去,骨碌碌滚下山坡,虽是被瑾瑜救起,额头上又新添了一道口子,那条断腿更是伤上加伤,髌骨撞裂成碎块,眼见成了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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