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生了刺杀事件,下渡府一下子变得风声鹤唳,城内的气氛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城北一处宅院之中,监天院内司提督范久亮,也在小心应付着城内的排查。好在他提前两个月购置了宅院,名义上已经算是下渡府的原住民。

    别看范久亮离开了京都,但京都之中发生的事情他依然从留守的府探之中得到了消息。得知德隆对张昭痛下杀手,范久亮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德隆居然一丝情面都不讲,把整个监天院都给铲除。喜的是劫下了这么一大笔军饷,足以够他过下半辈子了。更何况,范久亮接管了留下来的监天院府探,正可谓人财两得。只要他不去主动招惹段琅,安稳的生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下渡府军营大牢内,这两日吴光照简直是活在地狱之中。倒不是张如明给他动用了刑罚,主要是张如明那天杀的破嘴,简直要把吴光照给逼疯。原本吴光照是带着高昂的气势准备慷慨赴死,这两日却被张如明挖坟掘墓式的狡辩,弄的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是哪里做错了。

    别说是吴光照,连负责看押的兵卫都对张如明佩服的五体投地。两个人一人一壶淡茶,恨不能从早晨争论到傍晚。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在吴光照这位博学多才的相国面前败下阵来。但是吴光照遇到了无理都能辩三分的张如明,这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说到最后吴光照气的老血都要喷了出来。张如明却是乐此不彼,直把这位堂堂的大夏国相说的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城阳府的安神医,终于在两日后匆匆忙忙赶到了下渡府。老神医安明生带了好几个箱子,看完澹台明月描述的伤情,安神医也非常谨慎。

    府衙之内,段琅与澹台明月恭敬的把安明生迎了进来。李建山更是对安神医敬重有加,犹如再生父母。如果不是安神医妙手回春,李建山早已死在了城阳府。迎接之后,李建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无法陪同安神医。段琅也没敢耽搁时间,直接把安神医带到了澹台摩立的卧房。

    “老爷子,您看看情况怎么样?”段琅轻声问道。

    安神医手搭脉搏,满屋子人都注视着安神医,生怕他摇头示意已经无救。特别是澹台明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安再明放下澹台摩立的手臂,又看了看伤口处理的情况。验完之后,这才看了看众人说道。

    “大家不必担心,你们都出去吧,我需要安静片刻。段琅,派几个军医官来给我打下手。另外,烧三锅沸水,把裹伤的白布全部煮了。”

    段琅赶紧点头,“好,您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澹台明月一听安明生有把握,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段琅让众人退下,连劝带说才把澹台明月劝了出去。

    澹台明月一走,安神医一把拉住了段琅,小声说道,“将军大人,老朽实话实说,我也只是有五成把握。一旦出现意外,您可得包涵着点。”

    段琅一愣,这才明白安神医刚才是为了安慰大家。特别是他知道伤者是澹台明月的大哥,更不便当面说出来。

    段琅感激的点了点头,“老爷子,您尽管放心的施展妙手。真要是有什么不测,那也是天意。”

    “好,有段将军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安明生抱了抱拳。

    段琅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为了让外面的人安心,段琅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安抚澹台明月。

    不大一会儿,按照安神医所说,沸水烧开布匹煮好。安神医命人把布匹拧干晾晒用以备用,四名军医官早早的等待着,这可是难得的观摩机会。

    房间之内,昏迷之中的澹台摩立被退去上衣。安明生拿出一盒略微粗大的银针,开始给澹台摩立封闭胸背的经脉穴道。他这样做,是防止下刀之时鲜血爆流出来。

    安神医看着几位军医官,指了指身边的几个箱子,“你们几个只管看,但不要说话,更不能打扰老夫。需要什么东西,我这边开口你们就递过来。身为军医官,相信这箱子里的物件你们都熟悉。如果有不熟悉的,现在可以提出来。”

    几个军医官赶紧查看着箱子里的物件,基本上都是行医者常用的工具。

    “老神医放心,这些我等都熟悉。”一名军医官抱拳说道。

    “好,那咱们就开始吧。”

    安明生说着,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如雕刻美玉一般,开始把澹台摩立后背中箭部位一点一点切开。

    房间之外,澹台明月等人的心情比忙碌中的安明生更加忐忑。段琅甚至都想到了最坏的后果,万一摩立殿下救治无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明月。霍扎思更是一脸的愧疚,虽说他在北明有着超然的地位,但没有尽到保护之职,这个责任是摆脱不掉。

    段琅握住了澹台明月微凉的小手,轻声安抚道,“月儿,不要紧张,老爷子医术高明,相信能够把摩立大哥的伤势医好。如果真是出现了意外,那也是天命如此,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北明向国主请罪。”

    澹台明月心弦微微一颤,听着段琅话中有话,澹台明月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别看澹台明月在北明之时,与大哥澹台摩立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但整个皇室之中,她对大哥澹台摩立非常敬重。特别是童年之时,澹台明月非常崇拜摩立大哥的才华。这次生死之间大哥替她挡了一箭,万一救治不了,明月知道此生恐怕再也无颜回北明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段琅等人一个比一个焦急,但谁也不敢进去打扰安明生。段琅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他真想挖一瓢冰冷的井水让自己凉爽一下。不过段琅没有吩咐任何人去做,他不想打破这种宁静的气氛。

    院门处,一名兵卫推着李建山走了进来。看着院中站着的数人,李建山点头给众人招呼了一下,来到了段琅跟前。

    “怎么,有事?”段琅轻声问道。

    “我来看看情况,安神医差不多快结束了吧。”

    “应该差不多了。”

    李建山看着一脸愁容的澹台明月,安抚道,“明月,不必担心,老爷子在医术方面,我李建山深有体会。放心吧,肯定会没事。”

    澹台明月微微点了点头,“谢您吉言。建山大哥,这些日子您辛苦了,我知道那些大员都在催着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李建山苦笑了一下,“还是咱们的军师大人知道体贴人,段琅,明月,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我与庞刚樊城等几位大人商议了一下,明日下午咱们先小范围商议一下,把天下大事定下来。之后,立即公布与众,宣布立国大典之日。”

    澹台明月看了看段琅,段琅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商定,那就这么办了。”

    李建山嗯声说道,“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来同意。”

    段琅一愣,“什么事?”

    “吴光照虽说是大夏之相,但其人并无大错。庞刚樊城两位老大人的意思是,如果立国大典让吴光照也参加,这会让大夏朝堂中的一些顽固老派无话可说。所以,他们想替吴光照求个情。另外,城外击杀之事,我觉得应该与吴光照没有什么关系。”

    段琅说道,“庞刚樊城两位老大人何必求情,那吴光照根本没有触犯咱们的军规律法,我也只不过是关他两日勒勒性子。城外刺杀之事分明是德隆所为,除了德隆之外没人能够动用张连成这样的宫中铁卫。即便吴光照也参与此事,只不过是胁从而已。他在大牢好吃好喝,等忙完之后我再去见见他。”

    李建山瞪眼说道,“你说的轻巧,再不把吴光照放出来,恐怕能被张胖子给折腾死。”

    段琅与澹台明月均是一愣,明月急忙问道,“怎么,张大哥给他动刑了?”

    “这到没有,不过,张胖子可是亲自陪伴了两天。也真难为他,这两日居然连牢门都没出。”李建山苦笑着摇了摇头。

    澹台明月一怔,顿时明白了李建山的意思,“是啊,有些事情,比动用刑罚更令人难以接受。”

    段琅道,“那就把他接过来吧,让庞刚樊城两位老大人陪着他。”

    李建山看了看安明生治疗的房门,叹息一声,“看来还得我亲自跑一趟大营,其他人根本见不到吴光照,就怕那死胖子,连我这张老脸都不给面子。”

    段琅一想也是,张如明上了脾气,根本就是谁也不认。段琅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帅牌,“去吧,就说这是军令。你出面也好,吴光照再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建山大哥亲自接他出来,算是给足了面子。”

    李建山接过了腰牌,“那我就先去大营,这边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人通知我。”

    李建山与众人告辞,离开了小院。他这边刚走不久,只见房门一开,几名随军医官走了出来。由于房内的闷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汗水,但他们的表情却是带着激动与振奋。这种观摩对于医者来说,堪比接受了一场医术上的传承。

    澹台明月紧张的抓住了段琅的手,“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几名医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道,“军师大人,这个~我等不知,您还是问问安神医吧。不过,老神医处理的手法非常高明,依小的浅见,至少外伤已无大碍。”

    段琅心弦一松,“好,你们先下去歇息。”

    段琅说完,看了众人一眼,“你们留在外面,霍老跟我们进来吧。”

    段琅与澹台明月霍扎思三人走进了房内,安明生正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喘息着,澹台摩立却是安静的躺在卧榻之上,依然没有清醒。

    澹台明月心中一紧,赶紧问道,“老爷子,我大哥他~怎么样?”

    安明生用衣袖擦了擦汗,端起旁边冷凉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

    “军师大人,段帅,人~已经救了过来。事先我给他喂了汤药,估计药效过后就能清醒过来。”

    三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段琅上前躬身,“多谢老爷子出手相救。”

    安明生一抬手,“等等,我还没说完。”

    安明生看着三人吃惊的目光,接着说道,“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箭矢击碎了他的大椎骨,恐怕~。”

    “恐怕什么?”澹台明月紧张的问道。

    “恐怕此生,要与建山一样了。老朽已经尽力,确实无力回天。”

    澹台明月微微一颤,目光难过的看向了大哥澹台摩立。霍扎思虽然不明白安明生说的什么,但一听大椎被击碎,顿时知道了此话的含义。

    段琅看了明月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老爷子,您辛苦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

    霍扎思也跟着说道,“公主殿下不必担心,北明供老院之中有位能人,善于机关技巧之术。老夫记得当年他做过一副特制的铠甲,穿上之后可以让瘫破之人直立行走。虽说无法骑马上阵,但平常之事一切无碍。”

    澹台明月心中一时无法接受,只好点着头,“能活着就好,还望霍阁老以后,能多多照顾一下大哥。如果北明方面有什么事情,霍阁老尽可派人与我联系。”

    “公主殿下放心,此行老夫有失职之过,回到北明之后,大皇子殿下有什么需要,老夫定会竭尽所能去帮助。”霍扎思微微躬身说道。

    澹台明月微微躬身致谢,她知道如果供老院能够站在大哥一方,这对澹台摩立今后能不能执掌皇位非常重要。安明生保住了澹台摩立的性命,段琅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老神医忙碌了一两个时辰,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段琅命人护送安神医下去休息,澹台摩立也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房间,段琅与澹台明月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清醒。

    下渡府军营大牢之中,李建山亲自过来迎接吴光照。张如明看到李建山手持段琅的腰牌来提人,不禁奇怪的问道。

    “建山,这是要把他带哪里去?”

    看着双目无神被折腾的要死的吴光照,李建山翻了个白眼,故意冷着脸说道,“废话,当然是提到府衙,当着众人的面就地正法。”

    “别介,这老头得留着,必须得留着,谁也不能杀了他。这事你别管了,我去跟段琅说。”张如明瞪眼说道。

    李建山颇为意外的看着张如明,心说这家伙还真是大事不糊涂,居然明白其中的利弊。看样子,自己还是低估了张如明的城府,被他表面的假象所蒙骗。李建山原以为张如明会赞同斩杀吴光照,没想到他竟然要去说情。张如明的形象,顿时在李建山心目中拔高了不少。

    “老张,很多人都说你做事疯癫,要我说,他们这是不理解你。其实你在大事上一点也不糊涂,居然能明白留着吴光照的利弊。”

    张如明一撇嘴,“那当然,这老头必须留着,我下半辈子就指望他活着呢。你可不知道,跟这老家多斗嘴有多精彩。这天下能与老子斗了两日不落下风的,也只有他了。不行,我还没过瘾,什么时候等老子让他彻底服了,再弄死他也不迟。”

    “呃~!”

    李建山瞪大了双眼,张如明在他心目中刚刚提拔起来的那点高大形象,顿时坍塌毁灭。合着这家伙并非是看透了留着吴光照的利弊,就为了能找个跟自己斗嘴的。

    李建山二话不说赶紧让人把吴光照带走,他觉得自己再多留下一刻,智商都能被这死胖子带偏了。

    府衙后院,那所安静的房间之内。澹台明月略带疲惫的依偎在段琅怀里,两人默默等待着澹台摩立清醒过来。

    澹台明月抬头看了看,轻声问道,“琅,想好自己的决定了吗?”

    “想好了。”

    澹台明月抬起头,“当皇称帝?”

    “怎么,你不愿意?”

    澹台明月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不过却乖巧的说道,“一切由夫君做主。”

    段琅双臂一环,抱住了澹台明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澹台明月眼神猛然一亮,昂起头看着段琅。

    “你别吓我,如果真要这样,恐怕~那些天下都府大员不会答应。”

    段琅冷哼一声,霸气的说道,“这天下,我说了算。更何况,我还没完成对方妍的承诺。有些事情,咱们没必要按照他们所想的去走。既然天下是咱们打下来的,那就要按照咱们说的办。”

    澹台明月看着段琅,脸上的表情由吃惊渐渐平静下来,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澹台明月乖巧的靠在段琅怀中,她非常赞同段琅的选择,不过明月也知道阻力非常大。甚至说,连他们内部人,都不一定会同意段琅的决定。虽说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但有些传统根深蒂固,要想一下子扭转人们的想法,恐怕一时半会很难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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