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偏北一条胡同内,这里是户部衙门的官宅。普通的户部官员,大都住在这条胡同内,主薄费德住在最顶头的一座宅院里。

    这两日费德对自己的手笔极为得意,别看紧急关头阿朱手持兵符压制了周虎,却没有压制住被激怒的李建山。周虎被李建山一怒之下打入天牢,正中费德的下怀。中都大营是周虎的嫡系兵马,那些将领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之人。周虎被打入天牢,只需在那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中间点燃一把火,费德相信这把火能让整个中都城焚烧起来。岂不知,费德这几日的繁忙举动,也被影者与商情密探盯入眼中。

    宅院之外,姚广刚带领人马悄悄的到来门前。这个时辰正是熟睡最香甜的时刻,姚广一摆手,身后兵卫蹭蹭蹭翻上了围墙。

    这一刻,中都城众多府邸都发生了同样的一幕。而户部的那个马夫,则是阿四带着影者亲自动手。至于缉拿的重点,却是御史王培正的府邸之中。

    御史府院墙之外,一道道黑影翻越围墙,府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看守府门的护卫都被制服,一队身穿宫廷禁军战甲的兵卫迅速冲了进去。不大一会儿,整个府邸尖叫声四起。

    正在熟睡的御史王培正,披上衣服惊慌的跑了出来。看见官兵已经把后宅封死,顿时大怒的咆哮道。

    “你们要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混账,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知道相国该怎么称呼老夫吗。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在王培正的咆哮之中,一道拄着铁拐的身影走了过来。火把之下,王培正看清了来者,心中顿时一寒,嚣张气焰一扫而光。来者不是别人,而是掌管着影者机构的密探老大周广记。他的出现,王培正知道即便搬出相国夫人也震慑不住。大历国谁不知道周广记与帝君段琅的关系,就算是李建山到来,恐怕也得尊敬一声周伯。

    周广记四下看了看,沉声说道,“除了女眷,全部带走。”

    周广记说完,二话不说拄着拐转身向前院走去。周广记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这么轻松的就解决了王培正。如此看来,那些南平密探中的行刺之人,并没在御史府内。

    一夜的清洗雷厉风行,没等费德这些人有所反应就结束了战斗。天师府内灯火辉煌,阿朱怀抱熟睡的麟儿,等待着各处缉拿的消息。不但如此,阿朱还下令封锁消息,甚至故意宣说大营中有少数兵马进城闹事。今晚城内的兵马调动,是针对中都大营的。

    随着缉拿的进行,一道道消息传递到天师府。不到天亮,按照阿朱等人拟定的名册,全部缉拿归案。除了这些朝堂嫌犯之外,还有他们的家丁护院等,这一晚足足缉拿了上千人。阿朱让周广记把主要案犯带到军机处密审,其他人等暂时羁押在刑部大牢。

    军机处密牢之中,王培正被提到了刑堂之上。当王培正看到案桌之后的两个身影,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王培正没想到,提审他的居然是天师殿的阿朱。而另外一位,更是让王培正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被打入天牢的大将军周虎。

    阿朱轻声问道,“王御史,你可知罪?”

    阿朱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寒意。别看阿朱身份尊贵,她可是曾经历都城大军斥候营的统领,阿朱对审讯可不陌生。甚至说,她比刑部更知道怎么让对方开口。

    王培正咬紧牙关,强硬的说道,“天后千岁,下官身为御史言官,向来洁身自好,不知所犯何罪被带到这里。就算要下官死,也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周虎一拍桌案,“王培正,少在这里耍滑头,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王培正心中一颤,依然强硬的问道,“周虎将军,你倒是说说本官何罪之有。身为言官,本官知道得罪的人不少,但是本官不为私利,何惧之有。”

    阿朱一伸手,制止了周虎。阿朱拿起一道卷宗,“王御史,户部主薄费德,可是你保举的?”

    王培正一听费德,身子忍不住微微一抖,“不错,是本官保举入仕的。我大历国建国之初百废待兴,相国大人向天下广纳贤良。这费德经商数年,对数术一道颇有才学,所以本官举荐他入仕为官。”

    “哼!此人是南平密探,你可知道?”阿朱盯着王培正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天后千岁,此人来历清白,怎么可能会是南平谍人。”

    阿朱冷笑一声,“来人!如果十息之内王培正拒不交代,不必审了,拉下去直接处斩。御史府上下,一个不留,全部株连。”

    王培正一听,吓得窟嗵一下瘫坐在地上。阿朱说出这话,王培正一点也不敢怀疑她是在恐吓。现在帝君段琅不在国都,天师府要想斩杀他一家老小,估计连李建山都阻止不了。

    “天后千岁,下官冤枉啊。”王培正哭喊道。

    “还有六息。”阿朱冷漠的看着王培正。

    王培正震愕的看着阿朱,却听阿朱接着说道,“还有四息~两息~来人!”

    “等等~!天后娘娘,我说~我全说。”王培正不敢再强硬下去,跪在地上如捣蒜一样哭喊着。

    阿朱面色平静的看着王培正,“说吧。”

    王培正汗如雨下,赶紧把他与费德结交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当年王培正在京都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虽然有王世渡关照,但生不逢时,老翰林王世渡不是被于禁压着就是告老归隐,所以他并没沾到什么便宜。后来德光在亿象城称帝,王培正辞官去了亿象城投靠德光。没成想人家没看上他,根本不予重用。不但如此,还把王培正用以买 官的银两骗的一文不剩。

    就在王培正落魄的走投无路之时,他被还是车马行大掌柜的费德帮了一把。那时候费德并没有看好王培正,只是觉得有王世渡这层关系,或许以后能利用一下。大历国建立之后,由于段琅对老翰林王世渡的敬重,王家反倒是一下子崛起了。不但李建山迎娶了王世渡的孙女,王家上下也都入仕为官。就这样,费德再次找上了王培正。

    不过,一开始王培正并不知道费德的真实身份。直到几个月前中都城谣言开始蔓延之际,费德才向王培正表明了真实身份。王培正震惊之余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告发了费德,他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况且费德每月在他身上花费了大笔的银两,已经让王培正不能自拔。另外最重要一点,就是李建山真要是当了帝君,对他们王家来说非常重要。斟酌利弊之后两人一拍即合,王培正成了费德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不但如此,王培正还把堂侄女拉下了水。为了能坐上帝后之位,相国夫人竟然默认了王培正投敌的举动。

    阿朱听完,冰冷的说道,“除了费德,还有什么人?”

    王培正摇了摇头,哀求道,“天后千岁,除了费德还有阿丁,哦,就是户部的一个马夫。其他人等,下官确实不知情了。求娘娘千岁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并没犯下大的过错。还望娘娘千岁看在老翰林份上,看在相国大人的面子上,饶恕下官一命。”

    “那些与你来往密切的朝堂官员,难道没有与你一样的人吗?”阿朱再次问道。

    王培正胆怯的看了看两人,哭诉道,“他们只是费德让下官拉拢的一些朝臣,至于是否追随了费德,下官确实不知。”

    “那,今晚那个户部马夫,去你府中所为何事?”阿朱紧追不舍的问道。

    王培正浑身一颤,小心的瞧了周虎一眼,“他~他说这两日费德会通过营中密探,鼓动大营将士彻底乱起来。让小人与那些大人联名上书,力举相国大人执掌兵权。甚至说,在继山帝君不在国内之时,临时称帝。”

    周虎怒道,“放肆!临时称帝,这不就是谋逆吗。奶奶的,连老子的大营都安插了他们的人,挖出来老子非把他活剐了不可。”

    阿朱当即又追问了几句,看到确实问不出什么了,阿朱让人把王培正带下去,马上提审费德。其实阿朱并不知道费德的真实身份,只是随口一诈,没想到居然诈出一条大鱼。

    费德五花大绑被带到刑堂之上,当费德看见周虎之时,他心中什么都明白了。自从刺杀周虎之后,他就下令所有密探陷入沉寂之中。而且还专门让孟庆渡留下了尾巴,直指相国府。不过孟庆渡已离开了中都城,费德相信没人会找的到他。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也按照费德的设想在发展。但是得知周虎被打入天牢,大营又出现了哗变,这让费德忍不住再次启动了进行计划。但是这一刻,他明白根本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如果他们按兵不动,绝不会出现今晚这一幕。

    阿朱盯着费德,足足看了十几息的工夫,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费德,你是想吃点刑罚呢,还是直接开口?本宫到很想看看应守山手底下的人,能坚持多久才开口。”

    费德叹息了一声,“不知我该称您一声天后娘娘,还是阿朱统领。我费德在大夏隐居了十几年,没想到栽到你们的手里。不得不说你们的影者斥候能力非常出色,难怪连陌先生都赞叹有加。”

    阿朱一愣,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陌坤训练出来的人,难怪隐藏的这么深。怎么样,好好的说说吧。如果你配合的好,本宫答应你,保你不死。”

    费德苦涩的笑了笑,“既然天后娘娘这么说,那何不让人给在下松绑。有些话,咱们还是坐下慢慢聊吧。想必,天后娘娘很喜欢这些情报。”

    阿朱点了点头,对两边的侍卫说道,“给他松绑,看座。”

    费德被解开了绳索,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在阿朱对面坐了下来。两旁侍卫手持腰刀,谨慎的盯着费德。周虎坐在阿朱旁边,也悄悄把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阿朱轻声问道,“费德,应守山这样做,难道不怕激怒我大历国吗?”

    “天后娘娘,就算不激怒,那段琅回归之后,你们大历国能放过我们南平吗。大历国刚刚建立,你们就远渡摩罗剑指西越。如果此战得胜而归,我南平岂能独善其身。”

    “可是小小的南平,就算有此愚蠢的举动,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岂能动摇我大历国分毫。”

    费德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阿朱心中一动,忽然说道,“其实,我们早就关注着应守山,不要以为他那点雕虫小技就能瞒过世人。能动用一万左右的大手笔秘密进入我大历国,恐怕花费的代价也不小吧。只不过,这笔代价非常不值。不管是朝堂还是军中,即便是隐迹于民间,最终他们也无路可走。”

    一听阿朱说出这个数字,费德沉稳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我南平虽然地域没有大历国广泛,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你们胆敢犯我南平,有国主陛下和军师大人在,你们赢不了。就算你们探知了一些消息,也无法具体查找这些人员。他们无处不在,到时候,这些人就是扎进大历国心中的一把尖刀。”

    “怎么,你不打算告诉本宫一点实际消息吗?别忘了,这些消息可以换取你的生命。就算你想死,本宫也会让你生不如死,早晚会全部说出来。”

    “呵呵,笑话,此战虽然我败了,但我费德想死,还没人能够拦得住。”

    阿朱一愣,忽然高声喊道,“快,把他给我绑上。”

    费德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慢慢的抬起了手臂,“晚了~!”

    费德手上带着一枚黑色的指环,刚才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这枚指环。而费德却趁着说话之际,旋转指环露出一枚针刺,扎入了自己的手脉之中。

    几名侍卫冲上来扭住费德双臂,却看到费德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冒出了血迹。费德身体发软,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周虎吃惊的站了起来,阿朱也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通过刚才的对话,印证了阿朱与李建山的猜测。没想到,真的有一万多密探进入了大历国。更让阿朱担心的是,恐怕各个大营之中都有他们的人,甚至此刻身在摩罗的段琅身边,也有南平密探。

    阿朱一咬牙,“带那个马夫进来,接着审。”

    经过连续的审讯,直到上午巳时末,阿朱才疲惫的离开了军机处刑堂。但是阿朱不敢休息,直接去了相国府。

    那名马夫终于在酷刑之下开了口,按照他的口供,周广记派人又抓了十几人。不过根据这个马夫的交代,周虎大营之内只有一人与他是单线联系。但是周虎返回大营之后,却发现马夫说的那个人员,在副将姚广带人进入城内之时,就悄悄离开了大营不知去向。

    相国府内,李建山也是震惊的看着阿朱带来的口供。没想到,朝堂各部都被南平密探所渗透。虽说这些人大都官品极其低微,但各部考核上都是以人才备注。他们广交朋友人员极好,如果不被发现,用不了几年都会提拔上来。甚至说,个别出色的还会被李建山加以重用。

    “阿朱,就只有这些?”李建山看着口供上的名单问道。

    “这些只是中都城朝堂各部的名单,由于那费德死的突然,军中名单无法得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年新招募的兵马,至少有几千人渗透到了各个营区。张奇峰所带的那两万兵马,其中必有南平密探。”

    李建山心中一震,“这件事必须要马上禀报给段琅和明月,弄不好,会出大事。朝堂这边我马上下令缉拿。拿下这些人,或许还能挖出更多。”

    “好,我马上回去给段帅写封密信,让于都城影者以最快的速度送达段帅或者军师手中。建山大哥,朝堂各部这些人就交给你了,我与阿虎去查一查大营之中的密探。”

    阿朱说着,就要起身告辞,李建山急忙阻拦道,“阿朱,等一等。”

    阿朱一愣,“怎么,您还有事吩咐?”

    李建山犹豫了一下,问道,“此事,可牵连到内人。”

    阿朱不知道该怎么说,叹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建山大哥,夫人她~确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夫人或许知道王培正卖身投敌。不过建山大哥放心,这件事暂时不必向段帅禀报。等肃清中都城朝堂各部之后,此事就让它过去吧。”

    李建山一听,手臂无力的耷拉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阿朱没再说什么,微微躬身默默走了出去。

    回到天师府,阿朱当即让周虎替她下了几道命令。她担心李建山伤心过重,错过缉拿那些人的最佳时机。昨夜的行动阿朱一直下令封锁消息,趁着朝堂上下还不知情,正好可以一网打尽。要知道身为密探,最敏锐的就是风险嗅觉。一旦收到风吹草动,立马会隐身不见。再想抓住他们,那可就难了。

    就在阿朱给段琅明月起笔书写密奏之时,阿四来到了天师府。

    “阿四,不是让你跟随刑部一同审讯吗,你怎么来了?莫非,又有重大消息?”阿朱疑惑的问道。

    阿四面色之中带着一丝的哀伤,躬身抱拳说道,“天后千岁,小的奉我家主上之命,特来转告天后千岁。相国府主母夫人~在后花园~悬梁自尽。”

    阿朱手中一颤,笔管掉落到桌面之上。她没想到李建山会如此决绝,居然直接重手除掉了隐患。

    “阿四,相国大人怎么说?”阿朱轻声问道。

    “我家主上说,此事~由天后千岁来昭告。”阿四谨慎的说道。

    阿朱一听,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知道李建山的想法,是好是坏由她来宣布。

    阿朱沉思了一下,说道,“去,通知庞刚樊城以及蒋竹明等诸位大人。立即筹建班底,为相国夫人风光大葬。就说~相国夫人~因病薨逝。”

    阿四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谢娘娘千岁,阿四这就去办。”

    房间之内,阿朱恍惚的想了一会儿,重新提笔,把此事详细的写进了密报。阿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段琅身边的南平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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