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胜怎么了?他生病了。

    第二天醒来,郑胜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装了九立方米的大石头,昏昏沉沉的。这一晚,梦境繁杂无章,好像有无数的东西拼命地挤进他的脑子里。他在抗争着什么,但无力、无为。至于,天平那东西到底出现过没有,郑胜没能去想。

    郑胜站起来,跌跌撞撞得走了两步。冬叶走过来扶住他,立刻发现了小主人的不对,手是冰凉的,脸是惨白的……

    沈医者给郑胜看了病,“望闻问切”四步走完,病情也诊明了。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由丫鬟搀扶着勉强站立的王夫人道:“夫人放心,世子只是受了凉,这两天突然降下寒雨,天气乍寒,也是由于有些惊惧过度,才致使外邪入体发的病。”

    “受了寒?惊惧过度?”王夫人抓住了两个关键词。受寒她能理解,这两天的确突然下了春雨,但惊惧过度是怎么回事?

    “世子的身体状况老朽也是了解的,这两年,世子行强身健体之术,极少生病。这场春雨来得急促,才致使发病。我观世子脉象,确实有惊悸之兆。但七岁的孩子……这几天世子可遭遇了什么意外?”

    沈医者沈怀去给郑胜配药了。

    王夫人对他的话依然耿耿于怀。王夫人仔细想了想郑胜这两天的状况,似乎就是从昨天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饭也不吃的。她叫来郑整、冬叶仔细问了问。

    问了去南乡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结果除了郑整说纸坊主事郑代福不尊世子,不让世子参观纸坊的事外,并无异常。

    王夫人叫来管家,详细问了郑主事的事,知道了不能参观纸坊的真相。她又去看了那座纸山,也无异常。

    回到郑胜床前,王夫人心如刀割,这一次郑胜在她身边病倒,令王夫人更加悔恨。

    “惊惧过度,既然没有意外,他惊惧什么呢?”王夫人自言自语,她知道自己儿子很聪明,但她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字?

    有时候她故意装傻,逗得小家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是她最大的娱乐。

    可是,这样聪慧的孩子不该是锋芒毕露吗?但他已经学会藏拙。

    他在惊惧什么?怕的是三年前的“意外”吧!

    王夫人的思路瞬间通畅:从一直以来的藏拙,到要求他去族学时的不情愿,再到这两天突然的风寒。

    终于压垮了他!

    郑胜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哭,谁在哭?然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胜子,胜子,你醒醒啊,造孽啊,好容易孩子出息了……”

    郑胜猛地机灵,“爹,娘……”这是怎么回事?我又回去了?回去……回去也好,最起码二十一世纪没有战乱,他要是考上了大学,毕了业,找个普普通通的工作,过完平凡的一生,也挺好。想完,郑胜又昏睡过去。

    “胜儿说话了,他喊……爹,娘。”王夫人暗自嘀咕,爹是什么意思?娘,是在喊她吧?

    郑胜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王夫人担忧的眼神,他无声的笑了笑,“母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郑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你别管自己睡了多久,病好了就好。”王夫人为他掖了掖被角,“早点好起来,等你好了之后,族学想去上就上,不愿意去,那就不去了。”

    郑胜点点头。沈医者又来为郑胜诊断了一番,证明郑胜的感冒确实大有好转,王夫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随后半天,郑胜已经可以起床。王夫人终于放心的离开。

    郑胜变得有些沉默。今天已经是五月十七。昨晚天平未出现。是他在病里的缘故?还是真的没了?

    郑胜想起自己从初次兑换的狂喜,到在兑换过程中的得意,最后是陡然失去的无助和恐惧。也许,并不只是失去天平的恐惧,还有对这个世界、对未来的恐惧。

    郑胜发现自己确实把那个天平看得太重了。没有天平,自己真的活不下去,渡不过乱世的那道坎了?没有天平,自己不是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了,锻炼、学习,又有哪样借助了天平?

    有天平,自己会有很大的裨益。没有天平,自己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郑胜反思,发觉这段时间自己走得太顺,李家村别院、无渣豆浆、邱初道书童。做事本应该更稳妥些,把那么多的纸放上天平,自己居然没想过会不会把天平弄坏!

    郑胜叹了口气,失去的就失去吧!反正自己有一颗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头脑,还怕应付不了晋人?

    郑胜对王夫人说,他要去族学:“母亲,我总要长大,面对这一切。”

    王夫人很欣慰,然后提议:“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郑胜摆手,“我不会一直待在那里,很快就会回来了。”宛城只是一次旅行,他的家在顺阳。

    病很快好了,郑胜又把平日的功课再次抓了起来。

    六月越来越近,这段时间郑垣差点被郑胜母子折腾死。

    好容易说好了郑胜来宛城族学的事;结果没两天郑胜突然病了,王夫人心疼儿子,不愿意让他来族学;正当郑垣打算亲自出马,到顺阳接侄子时,又传来消息,郑胜愿意来族学了。郑垣着实经历了一番过山车般的折磨。

    为了防止这对母子再变卦,郑垣不断催促,什么理由都拿了出来,郑胜要提前过来适应宛县的生活啊,什么和同辈同龄人认识啊。

    所以,郑胜要出发了。

    这天清晨,郑胜要坐着一叶小舟,顺江而下。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王夫人出远门。因为要走水路,王管家找了有丰富行船经验的船夫老于,他常年架船在这一段航线上。

    和王夫人依依惜别。船上,郑胜目睹了丹水与另一条名叫均水的合流,此后,河水变得激荡,过了顺阳城再往前,河水陡然折行向东南方向流去。山势也变得陡立,河道变窄,河水也开始加速,河道弯弯折折,小小船舟可能随时翻覆。突然,一座巨石迎面而来,郑胜呆呆的看着,巨石几乎砸在他的脸上,随后远离。

    小船险而又险的避开巨石,河水又折向南行。

    “世子,过了扼龙湾,再往前就是汉水涉都邑。过了涉都邑,就到酂县了。”船夫老于笑着说。

    郑胜点点头,他就是要在酂县下船,然后走陆路去宛城。三年前虽然也走过同样的一条路,但当时郑胜心思根本不在江上,这一次出山,郑胜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三年,还真的是躲在山里啊。

    那块石头真的惊出他一身冷汗!郑胜回头望了望来路,心里有种再也不回去的念头。但是,那边是自己的家,有王如、青儿、李安建、东谷等自己人,山外是什么情景?郑垣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郑氏诸人又如何?郑泯呢?

    这些还都要他自己去面对。

    太阳越来越高,等到午时时分,郑胜正眯着眼望着眼前河水时,一条更宽的大河从西缓缓流淌而来。丹水也汇入其中,郑胜所在的小舟随着河水往东南而去。

    “这,就是汉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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