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押着长长一溜儿箱笼径往宫中而来。将将走到横街处,却见东市门外,一个道士的背影刚刚踏入,不见其人面貌,唯有肩上挑的一个幡子倒是清楚,上面正书着几个大字:文王神卦,开爻显灵。

    庄见见了那几个字,脑子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一件事,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的急的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正自焦急时,却听得萧瑀嘟囔道:“这些个江湖术士,整日里就会装神弄鬼,几个乌龟壳一扔,就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却不知他们一句话,有时候也能惹出一片大祸的,唉。”他这话却是有感而,自是针对那“李氏当主天下”的畿语而去的。

    只是他这无意的自语,庄见那却是如同电闪雷鸣一般,瞬间已是想起,那内库中的二片爻壳!自己今日差幸能再得入了内库,听闻萧瑀的意思,定是自己二人将查抄的物件要一一誊写清楚,跟内库交验的。自己一手破字,肯定拿不出手,那么,定是萧瑀誊写,自己唱报摆放了。这段时间,若是自己能找到差不多的爻壳,只要到时候给他来个狸猫换太子,以假爻壳将那真爻壳换出,定是神不知鬼不觉了。这爻壳平日里不好找,但偏偏刚才那道士写着开爻显灵,想来肯定有那乌龟壳的,虽说不一定有一模一样的,但总是个机会,却不能放过了。

    心下想明白了,不由的猛然勒住胯下马,转头对着萧瑀苦笑道:“国舅,我忙活了这一天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你们可能稍等我下,我去淘换点吃食,略微垫垫,要不,待会儿一通忙活,再饿晕了可就笑了。”

    萧瑀哪知道他另有算计,反正这趟差事差不多也做完了。早一刻晚一刻的,也不差这一点功夫,当下点头应了。

    庄见大喜,催马直入东市。门口城管司守卫,眼见自家boss突然现身,不由的都是一惊,连忙正身而立。庄见勒马问道:“刚才进去一个道士,可看到往什么地方去了?里面算卦的都在哪个坊子经营?”

    门卫一愣,随即躬身回道:“回大人,问卜之人都在街市两侧,并无特定坊子,大人所问那道人好似往东去了,只是很可能会入了横巷,可要小的们去寻他出来?”

    庄见摆摆手,不再理会,纵马直入。眼见街市上人流如织,却是不见那道士的踪影。庄见心中大急,驱马顺着中间驭道急行,将将奔过两个街口,却见左边横巷内一角幡影晃动,刚刚闪进一处铺子。

    庄见大喜,凝目看去,正是一个饭庄。当下拨转马头,催马直入。到得近前,探头看去,果然正是那个道人,此时正放下布幡,高声唤店家将上酒食。

    庄见甩鞍下马,大步而入。直直走到那桌前,就往对面一坐,笑嘻嘻的道:“道士,先别急着吃,生意上门了。”

    那道人闻言一呆,抬头看向庄见。庄见见他生的好一张相貌,双眉细长入鬓,二目有神。鼻似悬胆,唇若涂朱。五缕黑髯飘拂胸前,飘飘然竟有股出尘之气。此刻望着庄见的面色却极是迷惑,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念着什么,片刻间,额头上竟是一片水渍。

    庄见哪有功夫在这跟他磨叽,拍拍桌子叫道:“喂喂喂,我说道长,拿出你的家什儿啊,那啥,嗯,就是那个字,那个啥叉叉的,拿出来给我瞧瞧,你怎么算命的。弄好了,算对了,赏钱我这大大的有!快点快点!”

    那道人正自惊骇庄见的面相,乍闻他这一咋呼,险险没弄个走火入魔出来,再听他把个爻字叫做什么叉叉,不由的顿时额上搭下数条黑线。不由气道:“你这少年好没道理,如何竟这般大呼小叫的,如此饶我心神,贫道就算是神仙也难给你算出啊。你安心静坐,贫道自来给你细细推演一番,那爻卦倒也不需开的,你容貌奇特,实是……”

    “我靠,打住!打住!”一声魔音再次不耐烦的响起,将道人的心神再次打断。道人满面怒容,却见这位容貌奇特的少年压根儿就不理会,直起身子来就来扒拉自己道袍,一边扒拉一边还嘟囔道:“你个牛鼻子,甭跟少爷叨叨这些,爷出来混的时候,你丫还一蝌蚪呢。赶紧赶紧,爷就想看看你那啥爻的,看好了就给钱,别的甭说。”

    那道人何曾碰到过这种事儿,被庄大侯爷一通胡说,直听的云山雾罩的,只是听那语气,似是也是此道中人,而且貌似很有些道号。所说的术语,自己竟是完全不懂。心中惊疑不定之际,却被庄大少攥住前襟,一只手直往自己胸口摸来。

    道人满面通红,连连挣脱,口中急叫道:“无量天尊,客官,啊,前辈,你要作甚?休要乱来,休要乱来。你要什么,小道自己取来就是,快快放手。”他手忙脚乱的挡着,却哪里是庄见大力的对手。

    只闻哧啦一声,那道袍前襟已被庄见扯开。此时店中众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喝汤的汤勺掉了,夹菜的筷子掉了,喝酒的也是任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就连那跑堂的小二,也是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

    庄见哪里管他们想什么,扯开那道士前襟,却见一个小布包已是掉了出来,伸手接住一捏,不由大喜,一把推开那满面通红的道士,就在案上打开,目光扫视之下,不由的顿时狂喜,那里面却正是自己所见的爻壳。其中一块,竟和那日内库中所见极为想象,只是颜色晦暗,浑不似内库中那块透着一种内敛的乌光。

    当下也不多拿,伸手拿起那块,随即摸出一把白钱扔到桌上,回身就走。口中叫道:“牛鼻子,那些钱赔你袍子,这个叉叉的啥的,老子买了,拜拜了您呐。”喊声中,已是跑到门外,飞身上马,吆喝一声,打马就走。

    等到那道士和店内众人反应过来,庄大少早已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那道士傻傻的看着自己撕裂的前襟,又看看自己面前案上的爻卦,不由的越想越气,自己这才出山就碰上这么个疯子,简直不知所谓。眼见已经如此了,却也只得叹息一声,将那剩余的爻壳收好,将桌上的白钱收了,招呼小二上菜。心中却是暗暗告诫自己,下次若是再碰到这种人,自己定要离得远远的才好……

    庄见得了爻壳,大喜之下就要出东市去追萧瑀,才走两步猛然想到自己是来买食物的,转头一看之下,不由大喜,原来正好走到了那大胡子拉登的毕罗店了。

    当下也不下马,往前催马过来,哈了一声,叫道:“拉登老伙计,你好啊。”说着话,伸手摸出几个大钱,往案上一扔,随手抓过两个毕罗,再不多言,转身催马就走。

    拉登正在坐着假寐,被他这一嗓子喊得,险险没一头栽倒地上。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不停。他向真主誓,这个魔鬼的声音就是打死他也不会忘记的!只是,此刻当他看着案子上几个耀眼的白钱,再看看盘子里少的两个毕罗。拉登呆了半响,突然跪倒地上,两手举天高呼道:“阿拉真主,我赞美你!你终于把魔鬼变成了天使……”

    车声粼粼,车队次而动。队伍最前面,庄大少满手汁水淋漓,端坐马上,大口的咬着毕罗,几口已是把一个毕罗吞下。随即将指头挨个放到口中吮吸了一圈,动作自然流畅到了极点。

    旁边马上,萧瑀手中举着一个毕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就是当朝郡马,堂堂的大隋忠知侯爷,正二品大员。那副架势,怕是乡野间的蒙学孩童也是做不出的。

    庄见吃完,满足的打个饱嗝,拍拍自己肚子,歪头看到萧瑀满面古怪,不由探头过来,看看那个一直擎在萧瑀手中的毕罗,又看看萧瑀,这才疑惑的道:“咋?国舅爷,你怎么不吃啊?很简单的,张开口,然后,啊~~咬下去就好。味道不错的,尝尝,尝尝。”

    萧瑀听的这个晕啊,老夫难道吃也不会,还要你来教啊。看着他满面毫无愧色的模样,一个劲的劝自己吃,不由的苦笑摇头道:“呃,那个,侯爷洒脱。只是这般大街之上,当众而食,老夫,老夫实在是难以为之,侯爷还是代劳了吧。”说着,将那个毕罗又递给了庄见。

    嗯?不好意思啊,切!庄侯爷很鄙视,摇摇头,接了过来,大口咬了一半,边嚼着边含混不清的道:“我跟你说哈老舅,这就是自己人我才说,这小吃类的,还就得在大街上吃,才(吭哧吭哧)吃的出味来……”

    在庄侯爷狼吞虎咽,犹自呜呜啦啦讲解,大街上吃小吃的经验的魔音中,车队已是进了大内。众人都是悄悄与他拉开距离,萧瑀更是臊的满面通红,将头微微侧过,以示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进的内库,那个圆圆胖胖的于一早已跑了过来,远远的谄笑着和二人打招呼。萧瑀眉头皱着,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仰而入,看也不看他一眼。

    于一面色尴尬,搓着手弓着腰,再来迎着庄见。庄见看看萧瑀的背影,微微摇头,却是对着于一笑道:“于大人,你倒是越来越福了哈,这内库之地看来定是十分养人了,嘻嘻,你定是经常偷偷弄个摞儿环儿啥的,捯饬出去换酒喝了。不然怎么这么胖?跟个大个的硕鼠似的,哈哈。”

    于一听他跟自己说笑,先是一呆,随即不由的眼圈一红,微微别传头去,再回头时,已是恢复常态,打躬作揖的道:“郡马爷啊,您就别拿小的取乐了,这要被人听到,还不得把小的吃饭的家伙给摘了啊。”

    庄见哈哈大笑,还待再说几句,前面萧瑀已是不耐,连声催促。庄见回声来了,这才向着于一一抱拳,跟了上去。

    仍是上次一套程序,当内库大门打开的刹那,庄见的心脏已是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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