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平被裔勋派来晓南阁探望余姚,只见杜婶儿环樱坐在二楼小隔间门口候着,瞧见儿子赶来忙拉住他问叶府状况,“老早就看出来这个琪红是个狐媚坯子!”杜婶儿啐道。估摸着余姚仍在气头上,他不敢冒失上前敲门,只坐在母亲旁边听着她和环樱低声怨道。福莱双手拎着个圆木盒子上楼,那木盒上刻着菜馆子的名字,想来是棠柠给余姚叫的外食。

    福莱瞧见他上前打了招呼,“来看你们家姨奶奶。”

    仁平起身道:“老爷不放心派我过来一趟。”

    福莱把木盒子拱手相让,“我这楼下还忙着,劳驾你给送进去吧。”

    他接过木盒又欠身谢过福莱,前去敲棠柠的门。

    余姚眼睛肿的像个桃儿,端出来的美食一筷未动,他立在沙发前不言语。

    “你回去跟叶裔勋说,我再也不回去了!你叫他跟琪红好好过吧!”

    她的妆容早已哭花,忽望一眼仁平立在沙发边,“我不是冲你发脾气,你倒是坐下呀!”

    他不敢坐,低头道“姨奶奶您看这样行不行,先接您回小公馆住些时日。”

    “我才不要回去!那也是叶裔勋的房子!”

    “那您看老爷来晓南阁您回府行不行?”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我再也不回去了!你不要让他来!”

    仁平碰了一鼻子灰,退出来头疼的很。只得再三叮嘱母亲好生照看余姚,又代裔勋拜了拜棠柠,在舍下打扰请她包涵。棠柠跟着追出来问:“大夫真给号出有孕了?”

    “确实如此。但老爷…老爷坚持不认,已令我暗查此事。”

    “叶家人什么态度?都劝老爷纳了琪红?”

    他点头不语。二人别过,仁平回叶邸回话。

    金氏万氏联手保琪红,琪红又哭闹不止,搅得府中鸡犬不宁流言四起,实在乱了章法不成体统。裔勋思量再三,为给阖府上下一个交代,不得不召集众人来。众下人围在堂门外,金氏万氏率各房儿女皆到场。

    终于盼到这一天,琪红兴高采烈地等着老爷宣布她成为叶家“四姨太太。”想着以后能够独住一房,有丫头老妈子使唤,不高兴时还可像杜婶儿打骂她一样打骂下人,每月更有份例寄回家中帮衬弟妹,一石多鸟美哉美哉!怀孕当然是假的!同万氏二人谋划好,花了大价钱买通大夫号假脉,成为“四姨太太”之后,再嫁祸余姚善妒害她小产,那时木已成舟她也坐稳交椅。

    “琪红说怀了我叶家骨肉,既如此叶家没有不管的道理,今日我当着众人面收琪红做我通房丫头,念琪红同万氏主仆情深,就让她继续住在万氏房中。日后伺候人的活就不必做了,你们都尊称她一声‘红姐儿’吧。”

    众人瞠目结舌。

    琪红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老爷……老爷!我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啊!”

    “孩子平安落地我便纳你为妾。”又命万氏道:“你们那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她住,既怀了孩子起居就你代管吧。”

    万氏忍着气欠身道好,金氏鼻子里轻“哼”一声,讥笑万氏聪明反被聪明误。众儿女见怪不怪,不曾把单余姚放在眼里,更何况她“红姐儿”算是个什么东西?

    琪红万般没料到,老爷竟给她“通房丫头”的名分,当着众人面儿羞辱她。众下人也不知怎地嘴上都抹了蜜,打老远瞧见琪红便齐齐的喊她,“红姐儿!红姐儿!”施芸往来母亲房里直把她当空气!白白辱没声誉不说,竟一点实惠没得到,她实在越想越气,故而跑到万氏房中哭诉。起初万氏还愿意理会理会她,时间一长不免也厌烦起来,提醒道:“不要总跑我这里来哭闹,有这闲工夫赶紧去老爷身边邀宠,你这肚子再这么瘪下去,最后没人能救得了你!”

    “老爷房门还没摸到,我就被赶了回来,他从不拿正眼瞧我!”琪红抱怨。

    “论模样你比余姚强,论年纪你比余姚小,怎么你就抓不住老爷的心?”

    琪红被臊出万氏屋子,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老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呐?

    裔勋交代仁平去宝膳堂查明那位大夫底细,另遣管家武四儿去查明怀安与琪红关系。

    当日余姚离家出走使他乱了阵脚,大夫向他道出有喜,一下子把他自己也搞晕了,断不敢轻易为自己辩解!事后细想,理应再寻一位大夫来诊脉。

    他亲自去了趟晓南阁,见余姚被棠宁拉着与宾客打着麻将,小隔间里烟雾缭绕男男女女光怪陆离,不禁皱起眉头内心实在不乐意,但此刻他又没法子管教她什么。杜婶儿进来趴在她耳边递话,她也不理会扬手打出一张牌,“九条!”对家道:“碰!”

    杜婶儿无奈只好先退出来,棠柠见势向旁边一妇人道:“曾夫人您来替我打几圈呀?”

    曾夫人笑着接手上桌,棠柠退了出来。见裔勋被余姚讪的发窘,忙请裔勋内室上座。裔勋正襟危坐一副儒雅之容,全然不像好色之徒。棠柠道:“余姚还在气头上怪不懂事的您多担待她点!”

    裔勋感喟道:“家丑,让你见笑了。”

    “老爷哪里话,我跟余姚情同姊妹,她在我这您放一百个心。”

    “承蒙你多照顾。”

    “等过些时日她想通了,您再来接她也不迟。”

    裔勋铩羽而归。

    仁平武四儿都调查出线索,裔勋再三叮嘱要逐一查明连根端起,不可打草惊蛇暂先按兵不动。

    金夫人得空来找裔勋商议,可怜启洺卧床一日不如一日,实在不忍心放启涏回北京念书,求老爷留启涏在身边,进商行里历练历练接启洺的缺。正中裔勋下怀,再不顶上自家儿子,怕是要让凤杰只手遮天了。可他还没权衡好启澄启涏的位置,论长幼启澄是兄启涏是弟,论嫡庶启澄是庶启涏是嫡;若让两个儿子同时放弃学业又未免太过可惜;若让其中一人放弃学业对另外一人又不好交代。他决定要找他们二人单独谈谈。

    先唤启涏来房中,问道:“曾公云:‘学而废者,不若不学而废者。学而废者恃学而有骄,骄必辱。不学而废者愧己而自卑,卑则全勇多于人谓之暴,才多于人谓之妖。’启涏你怎么看?”

    启涏欠身道:“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太白更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爹,启涏只知‘父母在,不远游’,但愿为家尽绵薄之力。”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呢?”

    “启涏志不在远方。”

    又唤启澄来房中,问道:“朱子云:‘兄弟叔侄,须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

    启澄立刻接道:“‘听妇言,乖骨肉,岂是丈夫;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子。’爹,我明白您的意图,我不屑与三弟争也不在乎去留北京。”他把长衫后襟一撩,站起来拂袖而去。

    当下还未定夺他们兄弟去留,秋溶却要生了!

    接生婆在屋里面喊着号子,众丫头忙进忙出不敢懈怠,折腾半晌未听见秋溶发出丁点声音,金氏急的团团转,再顾不得什么忌讳说道匆匆闯进屋内。只见秋溶浑身被汗水浸湿折磨的剩下半条命,但刚毅般不叫疼痛死死撑着。

    接生婆喊道:“少姨奶奶,快使劲喊出来!快喊出来!”

    “快点换盆水来!”

    “你们几个过来帮忙呀!”

    “快生出来了!快了快了”

    启洺躺在床上按奈不住,唤小家丁扶起自己,硬撑着走到秋溶房前听信儿,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家丁只好搬把椅子来请启洺坐下,又在启洺身上盖了层厚被。

    裔勋在正房里踱步,万氏携琪红在一旁候着。不时吐出几句宽心的话,请老爷莫着急。见裔勋不理会,琪红摸摸自己的假肚子向万氏道:“我站的腰酸呢。”

    万氏瞧裔勋头也没回一下,低声道:“腰酸你就先回去吧。”

    琪红不敢擅自回屋,只得低下头不言语。

    “哇——”长久的孩提声落地!清脆、嘹亮!

    武四儿打外面跑进来,口中大喊:“恭喜老爷!少姨奶奶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好!甚好!”裔勋长久的舒一口气。

    万氏琪红附和道:“恭喜老爷又得孙儿!”

    裔勋毛笔一挥,写出两个大字“红年”!向武四儿道:“传下去我孙儿叫——红年!”

    武四笑道:“我这就去传!”说话间已跑了出去。

    琪红愣在原地,他孙儿叫“红年”?

    裔勋瞥她一眼“你名字跟孙儿冲撞犯忌讳,以后众人就叫你‘琪姐儿’吧!”

    琪红又气又羞捂着脸跑了出去。

    那边已把孩子抱出来给启洺看,“爷爷给你起名字了——红年!你叫红年!”他吃力的伸出手抚摸孩子。

    秋溶横在炕上不住流泪,她的儿子叫红年!她终于生下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启洺心满意足的往回走,喜极而泣道:“经年!纬年!红年!”“噗!”的一声他吐出满口鲜血,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众人一拥而上,忙唤:“大爷!大爷!快请大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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