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不变“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稀稀拉拉病病歪歪熬过正月,启澄启涏的婚事已按部就班着手履行。挑了几月,最终定下的两位过门小姐很值得玩味。

    嫁与启澄的是位花府小姐,单名叫柒。花老爷是前朝遗老之后标准的破落户,至花老爷这一辈家底儿虽薄门第名望尚存。仗着花家多年不得男丁,便纳了多房姨太太,生到第八个孩子才老来得子。花柒小姐便是其中一位姨太太所生,花老爷按照大排行第七给她起个简单的名字——实则是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花柒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姑娘,好在模样倒也俊俏,到了适婚年纪来府说媒的也大有人在。但她犯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毛病,这里面除了几分势利,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心高气傲,掐尖掐的过了头,退而求其次也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听闻叶家二公子在奉军里打过仗,也是九死一生的热血男儿郎,纵是姨太太生养也不大在乎,因她同时也听闻了叶家三公子劣迹,相较后心中更属意启澄。媒人也道叶二公子日后不再回军营,受他父亲器重要逐步接受祖产。而后又拿来启澄小像观摩,父亲母亲都夸赞,道仪表堂堂血气方刚,也就满心欢喜的承下了这门亲。

    嫁与启涏的是位旧相识的女儿,姓秦名爱佳,是秦自省的二女儿。起初自省万般不乐意,启涏浪荡二世祖的名声实在太响,又知他在叶记里胸无抱负无所作为,即使是裔勋亲自登门结亲家,他也是怏怏不悦丧着黑脸。得以促成此事多亏秦夫人,是她劝说动了秦自省。他家小女秦爱佳相貌略差,有点龅牙脸上长些雀斑,又教自省给惯坏特爱使小性子。叶家总算知根知底,门第也略高于秦家,爱佳嫁过去有裔勋庇佑,总也不会委屈到她。启涏打小也是他们看着长大,那孩子本性不坏,保不齐成了家就能改邪归正。若错过叶家这门亲事,日后再难寻这种亲家。秦自省这才动了心思,父母二人又去询爱佳自己想法,爱佳倒也见过启涏几次,谈不上喜欢总也不厌烦,父母询问她时也没说愿不愿意,红着脸跑出屋子丢下一句“随便。”这事倒也成了。

    启涏闻得给他定的媳妇儿是秦爱佳,直捂着肚子笑出眼泪来,在金氏面前张口就说秦爱佳是丑八怪。

    金氏气道:“你可别丑八怪丑八怪的叫,叫顺了新娘子娶过门你再说秃噜嘴。”

    启涏笑道:“你们左挑右挑几个月就给我找了这么个主儿回来,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金氏嗔道:“还不是怪你自己作闹,整日跟合信他们在一起鬼混,听媒人说是给你说媒,各个躲的老远。”

    启涏摆摆手,“又要教训我!我权当孝敬您老人家吧,只要你和爹满意就行。”又问他母亲:“娘,听没听说我二哥抽大烟上了瘾?”

    金氏道:“这个万筱淸真是狠得下心,早听那边小丫头叨咕出来,说是怕启澄那小子再跑回军营,想出这个法子给绑在家里。”

    “准是我那姐夫给出的主意,他自己就是个瘾君子,这下把我二哥也带上道。”

    金氏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总去那烟馆捅捅咕咕,当心你也染上瘾,看你爹不打折你的腿!”

    启涏恐金氏又要絮叨自己,忙问:“那我二哥吸大烟这事,我爹是默许了呗?”

    “不默许还能怎么着,我倒是希望启澄能走,可你瞧你爹能舍得放你二哥走?”

    “我爹就是偏心!看看给二哥娶的那花家姑娘,虽然是姨太太所养,倒也是个标志美人。”

    万氏已在裔勋跟前抽泣小半天,唯唯诺诺的道出实情,这时启澄已染上烟瘾,堂而皇之的在屋里烧上烟炮。

    裔勋大骂道:“胡闹!你怎么这么糊涂?”

    万氏委屈道:“我也是没办法呀,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能这么害我亲生儿子。等他娶了亲,说什么也得帮他戒下。”

    “启澄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闹了大几天脾气,把整个屋子砸的稀碎,这边大烟给送进去,全让他给扔出来。一犯瘾又嚷着小丫头给递进去。”

    一旁的余姚听得毛骨悚然,猜想这准是凤杰给万氏出的主意。心中不免为启澄惋惜,敢于去前战场打仗又有一腔爱国信念,为追求自己理想奋不顾身,他是值得敬佩的有为青年。启澄性子虽然桀骜了点,早先对她又有点轻佻,但启澄还算是个爷们儿。余姚瞧着启澄模样,自然联想起裔勋年少的样子,大抵应该很像。裔勋自己也常念叨,三个儿子当中启澄最像他,说他雏凤清于老凤声。这好好男儿竟被生母亲所害,管不住儿子就要毁掉他吗?余姚不解,按启澄那个脾气他将会怎样面对这幢婚事?

    启澄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腿伤痊愈心志已毁,皮肤浅回几圈颜色,人也略胖了一点。家中锦衣玉食又给足大烟,身上锐气已逐渐消亡。日日承诺自己可以戒掉烟瘾,但每每烟瘾发作,自会有人给他送来大烟,那近在咫尺的诱惑,他该怎么拒绝?有次他逃出府去,誓要重振旗鼓重返军营,可只跑了一半路程,便控制不住身体,鬼使神差自回府中。以前他对母亲只是厌烦和可怜,如今却添了恨!他恨他母亲,他恨这座老宅!

    裔勋不便出面,只有叮嘱金氏万氏等各自管好下面人的嘴,启澄抽大烟这事绝不可传到花家人耳朵里。

    按照老规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逐步完成,迎亲日期也定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府中陆陆续续张罗准备起来,大到置备洞房新被褥下帖子,小到裁新衣剪喜字。万氏忙转的不亦乐乎,金氏却还没有痊愈下炕,多是卿卿代帮着跑腿。她依旧瞧不上秋溶,觉得看见她就晦气,怕她妨碍启涏喜事,总是找借口打发她离远点。

    秋溶来余姚房中学舌,“我那婆婆半点看不起我。”

    余姚道:“你也是捡了清闲,再者,打进门第一天起你就该知道小妾不好当。”

    秋溶当然知道,她这几年也算有志气,从来不卑不亢。只是瞧见这府院里办喜事不免伤感起来,她这辈子是没福分穿上大红喜服。

    “别说你难过我何尝不是?我也是悄悄搬进小公馆,在里面窝窝藏藏几年才露的面。”

    “好在老爷待你好。”

    “还……还好。”好在裔勋疼爱她。但她心境于秋溶有何不同?一辈子坐不成花轿没当过新娘。

    日子越发临近,启涏也开始不大出门,每天在庭院里闲逛,瞧见他二哥房里刚出来个小丫头,便起了撩闲的心思钻进去。启澄刚抽完一管子大烟,懒懒的躺在炕上,横眼斜看是启涏进来也不愿理他。

    启涏讪讪的坐在炕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二哥,笑道:“二哥,我是真后悔没回北京继续念书。”他故意磕碜启澄,看他二哥不想理自己,又道:“咱爹还是向着你,你瞧瞧给你找的是什么人家的姑娘,那长得多带劲儿。再看看给我娶的是个什么主儿,咱秦大爷家二姑娘,你小时候见过吧?长得没法说。”边说边摆摆手。

    “要不咱俩换换,你娶那个花柒,我娶秦爱佳?反正我娶谁都无所谓。”

    启涏像是找到共同发泄点,“你以为我喜欢呀?我也不喜欢哪!要不是因为我娘病着,说什么我也不能答应!”

    “呵,那你看我娘为了我的病,已经把我养成这般模样。”他自嘲的拍拍前胸。

    “二哥,要我说咱俩逃婚吧,逃回北京念书去!还是在北京逍遥自在!”

    启澄讽刺道:“穷学生那点零用钱还够你使吗?”

    启涏的脸被臊了一下,原来阖府都知道他那点烂事。

    “都怪栾凤杰那个王八蛋,要不是他带我去耍钱,我根本不知道赌局大门朝哪开!”

    启澄使劲拍下小炕桌,“我姐这是嫁了个什么人?我这大烟瘾也准是他给我娘出的主意!”

    “栾凤杰还不是惦记咱家那点家产,你是没看见他在商行里那副嘴脸!”

    二人越说越气愤,却不知早被外头趴门缝的凤杰听得清清楚楚。凤杰倒也不生气,这些事情本就是他做下的。若不把这二位公子弄残弄废,哪有他出头之日?他自觉已把兄弟俩搞的葳葳蕤蕤,只差一张王牌还没打出去,这张王牌是他煞费苦心才得来。他还在思量恰当时机,这张牌当然与杜仁平有关。唯有仁平也倒下,他才能长长舒一口气。

    在叶家办喜事前夕,仁平的办公桌上收到一封信。信封摸起来很厚实,但封皮上却没有任何字迹标识。有一种不好的直觉,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鬼东西。他小心谨慎的打开信封,登时脸色骤变呼吸急促,信封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匆匆捡起那些东西放回信封。但由于太紧张手不停的抖,塞了几次才勉强塞回去。恐怖来袭,他被一种诡秘的气氛所包围,到底是谁给他邮寄这种下作东西?到底是谁要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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