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显州城里四起的黑烟,耶律山奇儿亲自带着人挨家抄,家产尽没,男丁老弱皆为奴隶,年轻女子赏赐给士兵。

    不时有一队士兵驱赶着一队队的显州百姓往城外而去,在那里,这些百姓将被分门别类,然后先行押往辽阳城。

    林靖文听着报上来的统计资料,却是直摇头。显州在辽国地位显赫,而且地处辽东辽西要冲,土地肥沃市井繁华,商贾往来不绝,为富裕之州,但即便如此,抄没整个显州也不过是得了不到七千户奴隶而已,所得银钱尚不到六十万金币,西南的乾州尚有渔牧盐铁之利,所获估计要强上一些,但加起来绝对不过一万七千户奴隶百五十万金币——除了奴隶之外,所获连大军出显州至今的军费都没能赚回来,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不过回头一想二州不够,不是还有锦、来诸州么,大凌河以东的州县可都是几乎被林靖文下令给拆了,人民尽数迁往显州,官吏富绅尽没,等鲁元戎带兵从来州回来估计所有的收获加起来应该能抵偿此次的军费了。

    想到这里,林靖文又高兴起来,此次出兵总理院可谓是砸锅卖铁,因为辽东四府初定而且人民穷困,所以未能行战争债券,总理院就等着林靖文一笔钱回去救急呢!

    所以,看着不断被驱赶往城外的奴隶和女子,还有那一车车的财物,林靖文心情大好。

    一队士兵在这个时候却是逆流而行,从城外往城里开来。

    林靖文一看,却是被派去取乾州的合里买。这家伙打马跑在最前面,满脸的兴奋,其人连带其身后地士兵身上皆多有血迹,显然是刚经过一场厮杀。林大官人瞧得奇怪,难道城外还有隐藏的辽国兵马?

    合里买老远就看到林靖文的主旗,直奔过来,老远就兴奋地大叫:“主公,属下刚刚擒获辽国大将一名。”

    辽国大将?

    合里买他们很快就来到林靖文面前,合里买手一挥,身后的士兵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辽将带了上来。合里买指着这个辽将兴奋地道:“此将适才带着不到千骑跑到显州城西五十里处,欲往显州城进,却被属下撞到,一战成擒。听其自己介绍,此人为辽国金吾卫大将军、东路统制耶律余睹。主公,这金吾卫大将军和东路统制是不是一个大官?”

    林靖文眼睛一亮,点点头:“是个大官,很大的官,合里买你这次立大功了。”

    合里买嘿嘿直乐。

    这耶律余睹到现在为止都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任由士兵将其拉来扯去,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就象行尸走肉一样,双眼无神且无聚焦,都不知道看向哪里,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真的是耶律余睹?”明明就象死尸,哪里又是位高权重的辽国大将军了?“怎的成了如此模样?”

    “此人确实以耶律余睹自称。”合里买也觉得奇怪,“自听闻主公尽没显、乾二州起他就成了如此模样,甚至在两军阵前吐血栽下马来,属下也不知为何。”

    林靖文再看了看,这个被俘的辽将身上地铠甲极其精细,是名贵的千叶甲。而且被漆成黄金颜色。其头盔早就掉了,头也披散下来,不过看他的簪确实是士大夫的型和簪饰,而且皮肤也比较细腻。至少比久处军中多历沙场的合里买他们的皮肤要来的细腻一些——的确是个大官,至于是不是耶律余睹就不能确定了,不过林靖文相信合里买是没胆子骗他的。

    “耶律将军……耶律将军……”

    林靖文叫了好几声。这个耶律余睹就跟死人一样完全没有反应,不由大怒,“抽他几鞭。”

    合里买亲自动手,抓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而且这厮狠毒,居然抽在耶律余睹的脸上。

    “啪。”

    效果立杆见影。

    “啊!”

    饶是耶律余睹象行尸走肉一般也被抽得一个激灵,因为是被绑住,士兵们也就没抓着他,这个家伙被抽得都跳了起来,大声惨叫不已。鲜血飞溅之中,一条长长地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上,其脸上地皮肉顿时翻转。合里买准备再抽几鞭的,现在却是不用了。

    耶律余睹赶忙用手捂脸,却碰到翻转的皮肉,顿时又是一声惨叫,忙不迭地把手放下。这下他去是完全清醒了,环四顾,待见到合里买手中的马鞭如何还不明白,不禁瞪着合里买,愤怒非常。

    合里买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大声道:“我家主公问你话,你得好生回答才是,免受皮肉之苦。”

    耶律余睹再看了看四周,却见到林靖文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由大怒,喝道:“我乃大辽国宗室,官至金吾卫大将军、东路统制,尔如何能如此对我?”

    如何不能?”林靖文挑挑眉,反问道:“你现在是阶都由我掌控,何况只是抽你几鞭。”

    说罢,不等耶律余睹有所表示,又道:“现在我问你,辽国现在形势如何?国库粮仓存粮几何?兴中府的兵马部署如何?你且一一道来。”

    耶律余睹头一仰,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合里买大怒,喝道:“我家主公问你话呢,赶快回答。”说罢扬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抽下去。

    林靖文阻止了他,回头冲着耶律余睹一笑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两陵已下,却是不愁大定府不出兵。”接着吩咐合里买:“将其随军看押,此事由你亲自负责,务要让其走脱。”

    “喏!”

    大军休整几日,待南面的那朵带兵到达显州之后,林靖文将投降过来的辽兵和那些奴隶交由她看押,并命其守显州。自己却带着两万弓骑继续进攻。

    沿着大灵河往西北不过两百里便是州。

    —

    兴中府位于辽东辽西要冲,而且又有河运之利,更处在关内往辽东的要道上,因此商业十分地繁荣,是辽国长城以北上有地繁华富庶不下关内之地的州府。这黔州位于兴中府外围,自然也是很繁华的。

    探马四处前去打探州乃至其后川州地情况,川州要远些,情报尚不得知,但州的情报林靖文却是在大军出两日之后就得到了。

    “防守严密,戒备森严。”这些情况很正常。宜州陷落已有半月,之前的凌、锦诸州地陷落更早些,州得到情报有所反应才是正理。不过,后面的情况就出乎林靖文的意料之外了,“属下等曾潜入州城探视,其城兵马并不甚多,最多不过五千,而且皆为老弱,精壮者甚少,不足十一。”

    “这是怎么回事?”林靖文却问萧里得显。“萧将军不是说兴中府合同周边州县的兵马从未下于十万之众地吗,为何现在州城的兵马不过五千。还多为老弱?难道兵马都集中到兴中府城去了?”

    “属下正欲报于主公知晓。”萧里得显却道:“兴中府的兵马已被东路兵马司抽调八万入锦州和显州,显州的那四万兵马被耶律余睹带到宜州……这八万兵马却是已然为我军所破,兴中府原本的十万大军现余尚不足两万人,这两万人分到兴中府四州五县之地自然不会太多。这州因最靠东所以尚有五千人,属下估计其后的川、建等州和兴中、弘理、富庶诸县已无有多少兵马,只要我军破州,其后诸州县当为一马平川,我军当可直至兴中府城之下。”

    “是吗……”

    因为全是弓骑,所以林家大军一路上都是潜行急驰,州城虽然戒备森严。却不知道林家军实际上已经到了州城附近,虽然因为战争的原因商旅已多不往来,但其城门处百姓、车队进进出出却是依然热闹非凡,不过是卫兵增多盘查甚严而已。

    的确是老弱病残居多。林靖文将大军隐藏在州城附近。自己带人便服前来观察,也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要是有特种部队在就好了,只要派一支特种兵潜进城去。里应外合之下这样的城池一鼓可下,但是现在嘛,却是要换种方法了。

    两万骑带着隆隆蹄声朝州城扑来,州城戒备很严,却是老远就得到了消息,马上关闭城门派兵上城墙防守。

    不过,出乎城中辽军意外的是,这些唐骑并未直接攻城,而是象台风过境一样将州城周边城镇村庄清扫一空。城墙上地辽军站得高看得远,这本是好事,但是此次他们却是看到唐军在他们眼皮底下四处杀人放火,将一个个繁华的城镇村庄变成一座座废墟,一队队百姓哭喊着被残暴地唐军驱赶到一起,稍有反抗唐军便纵马践踏,百姓尸骨于路枕籍。

    “主公,我军共破小城乡镇七座、村庄十又一,得汉、奚之民两千户,得契丹、女直、渤海之民八千五百户,三万四千口。”对着契丹人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林靖文不想交给萧里得显去做,查抄那些城镇村庄的却是耶律山奇儿,“属下已挑出其中工匠和年轻女子三千余,已并入那些汉、奚之民里面,其余得三万余契丹各族丁口,现已押解在一起,请主公示下。”

    “以契丹等族之民为前部,大军在后,驱赶百姓攻城。”

    林靖文的话让萧里得显差点跳起来,却强制按捺下去,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不过神色黯然是免不了的。

    林靖文特意让合里买把耶律余睹带上来,指点着前方不远处的州城,大笑道:“耶律将军,今日你且观我大军如何破城。不但是眼前的黔州城,稍后的川州乃至兴中府城亦是如此。”

    耶律余睹被关押了几天,虽然没再受鞭打虐待,也没被呵斥责骂,

    好酒好菜地招待,但其精神委顿两眼无神,比刚俘虏是稍强上一些而已。

    此刻大军前方几万百姓哭声震天,而后面则有几千骑兵挥刀张弓在驱赶,百姓但有反抗或者是步伐停顿者骑兵纵马冲上去便踩。一阵惨叫声之后原本的百姓顿时变成马蹄下的一滩血肉,或挥舞着钢刀带起一片大好头颅,百姓受此惊吓却是不得不拼死向前。

    耶律余睹看得睚眦毕裂,指着林靖文就骂:“尔如此残暴,不惧天谴乎?”

    “天谴?”林靖文摇摇头,“我爱惜百姓如同爱护自己地子侄,食使其饱衣使其暖居使其适,轻徭薄赋,宽以待民,不曾有一日懈怠。天何以谴我?”

    “这些不是百姓吗?”耶律余睹指着前方凄惨的景象,怒喝道:“怎么不见你爱惜他们?”

    “你错了,他们是百姓没错,但不是我地百姓,不是我汉家百姓。”林靖文正色道:“他们是异族,异族你懂么?非中原之民皆为草芥,他们不过是草芥而已,草芥何以怜惜?”

    律余睹怒气勃,却是无以反驳,只能颤抖着指着林靖文说不出话来。

    萧里得显心里一冷。他却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林靖文说出那句流传甚广的“非我中原之民皆为草芥”,背景就是几万正在被钢刀马蹄凌虐地契丹、女直、渤海诸民以及那震天的哭声惨叫。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心中因林靖文残暴对待契丹人的怨气和不满早就消失不见,只是以惊恐地目光看着林靖文,心中之惧无以复加。

    连耶律山奇儿这样的粗人都直打冷颤。

    “鸣号攻城。”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五千骑驱赶着百姓往州城冲过去,另有一万骑缓步游走在百姓两侧跟随着往城墙而去。萧里得显和耶律山奇儿也顾不得心中的惊骇,赶忙去到阵中指挥战斗。

    城墙之下哭声震天,百姓们在钢刀和铁骑的威逼下不得不冲向城墙。

    黔州城上地辽军目瞪口呆,乃至义愤填膺,连军官们都不知所措。城墙下的可都是他们的乡邻亲朋啊,甚至有些士兵将领的家人也在下面,他们如何忍心对朝夕相见的邻里街坊乃至家人下手?辽兵手中的弓箭滚石举了又举,却终是不忍心攻击。

    那些异地当兵或者是家人在城里的兵将却没有这些顾忌。在一些将领的呼喝下,一部分辽军纷纷张弓搭箭或者是推动檑木滚石对城下攻击,那些被驱赶在前头的百姓顿时死伤惨重。不少人吓得调头就跑,却又被林家弓骑挥舞着钢刀再驱赶回来,不得不已血肉之躯对着城墙冲锋。

    一些辽军受不了,纷纷阻止身边正在往城下攻击的袍泽,哭泣道:“别打了,下面有我们地亲人啊,别打了。”

    自有家人不在州或者是在城里的将领大喝:“放肆,不攻击难道任由唐军逼近城下?若是州城因此而破,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对得起陛下?”

    那些士兵将领不断哭泣着哀求身边地袍泽不要对城下攻击,向朝廷交代?为陛下尽忠?他们自己是万万不能对着自己的亲人动手的。

    不过,这些士兵将领的哭求并没起到效果,该射的箭还在射,该放的滚石檑木还在放,等到百姓们冲到城墙根上,城墙上甚至有辽兵将滚油倒下去,看到那些熟悉的人被滚油烫死,看着他们惨叫挣扎,这些士兵将领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终于,一部分将领下令往城下丢火把。

    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不能任由我们的亲人被杀,反了,我们反了。”

    一部分辽兵狂呼着杀掉身边往城下攻击的袍泽,杀掉军官,推翻檑木滚石,倒掉滚油,一些人跑下城墙去把城门打开……

    原本躲在百姓身后地弓骑顿时纵马而入,一路上也不知践踏到多少百姓,不过,这州城却是破了。

    弓骑或冲进城里作战,或绕到别的城门去堵截逃跑的辽军,那些被驱赶的百姓却是无人理会,这些百姓没人看守驱赶,趁机四散逃逸,或者大哭着在战场上寻找失散地亲人,或抱着亲人的尸痛哭——人间惨剧啊!

    林靖文自己都看得颇为不忍,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异族,异族人是用不着去怜惜的,当他们是猪是狗就行了,猪狗死得再多又用得着去怜惜么?何况,长城以北沦陷于异族两百年,这两百年来又有多少汉人被异族所杀,多少人被凌虐欺辱,怎么不见有人去同情汉人?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些异族今日之祸实因前日之因也,须怪不得林靖文心狠。怪就怪他们生不为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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